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路遇 ...
-
展昭自辰时打马出城,只恐白玉堂追来,疾奔了三十里,坐骑疲乏见汗,方才止住,缓缓信缰而行。眼前渐渐现出两条岔路来,一西一南,展昭一时踌躇,拍马颈道:“流云,你倒看看,我们是去淮阳还是江南?”
流云嘶鸣一声便要奔南去,展昭原本觉无处可去,忽勒住马缰绳道:“你莫不是生懒啦,大人待你不薄,怎么就生了回去的念头?”那马咴儿一声,似是不满的,展昭抚了马背亲昵道:“流云,我知道你想墨云啦,等这一趟同包大人去了淮阳,我们再回家去罢。”
忽而身后扑哧一声轻笑,“连畜牲都要欺负,你这人真是无信得很了!”展昭回头,却不知何时,身后一名青衫少年随意骑在马上,满眼戏谑,不过十八九岁样子,五官甚是清秀。自己方才的话,想是被他听了去。
展昭暗叹惭愧,警觉竟至如此。见他言词无理,甚为不悦,道:“背后说人,姑娘却是何样人?”
那少年果然面上一红,柳眉倒竖:“谁是姑娘了?谁愿听你的鬼话了?你……你这小贼好无理!”
展昭道:“我哪里无理了?姑娘若是改扮,西域冷香还是不要用的好。”
少女闻闻袖间,果然有一丝淡淡香气,恼怒异常,一时气结,马鞭指着展昭“你,你……”
展昭抬起头来,正对上女子发怒的脸,那少女生气的样子甚是好看,便是怒极,不过眼角微嗔,尚露出几许顽皮狡黠。不由一怔,这神情仿佛那里见过,忽而黯然,我为何要出言激怒她?
少女原本甚是恼怒,见展昭目光怔仲清澄如幽潭一般,暗道,好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是为何如大师姐一般忧悒?她先是气急无语,此时反而怒气顿消:“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展昭道:“既是在下冒犯,姑娘愿说什么,便说罢。”少女兴致大减,忽而想起什么来:“啊呦,被你搅得,险些误了正事。这里离开封府还有多远?”展昭道:“沿此路三十里便可入城。”少女一夹马腹,向城内方向去了。
那马儿神骏,不多时便消失无影。展昭目送少女远去,道:“流云,我们也上路罢。”马儿随展昭多年,甚通灵性,立时撒开四蹄向西。
开封城西,百里开外,只有一间小小茶馆。掌柜的姓张,并着一个小二营生。西去出城不逢大镇,只他一家,平日里人虽不多,只逢春秋大考之日学子上京,或是一些商户往来招待倒也过得下去。此时大考已过,又无过往商户,日里不见几个过客,今日自辰时至过午,只得一个客人,掌柜的算过帐目,一手支在柜上打鼾。小二伺候过酒饭搬了条凳,巴巴望着门外官道出神。
展昭用了些简单饭食,正要开口招呼小二添些水来,听外面道:“小二,快备些吃的来,本公子还要赶路!”来人说罢进得店来,正是先前问路的少女。那女子瞧见展昭甚是惊讶,轻轻“咦”了一声,小二招呼道:“客官坐哪里?”
女子指指展昭一桌,“本公子最讨厌冷清,就那里罢。”这话显是说给展昭听的。展昭微微颔首,将自己的杯盏自撤回少许,空出半张桌来。少女在展昭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展昭长剑,霍地一亮,将包袱放在展昭身旁条凳上,展昭将自己包袱并长剑向里挪了一挪,少女瞧见,感激一笑。
少女催的甚急,此时却极是悠闲,把玩着茶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见展昭只顾低头吃饭,并不搭理,忍不住道:“喂,我们一天里两次见面,你说巧不巧?”展昭摇头道:“海上流云日日投影山海之间,纵使相遇,亦属偶然罢了,算不得巧。”
少女道:“啊呦,你这人真是,又是山又是水的,酸秀才一般,说话这么难听,旁人想同我多说几句话,我还不肯呢。” 转身向掌柜的道:“掌柜的,你听过开封府的包拯么?”
掌柜的听见问起包拯,登时来了精神:“公子说笑了,包大人可是咱们民间的青天呐,公子不知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么?”少女哼了一声,颇有几分不屑:“我未来过开封,哪里知道这些。”
掌柜的起劲道:“公子问我,可是问对了人,前几日包大人出巡,还在从咱们小店打尖儿来着。”少女惊喜道:“包拯真是从这条路走的?”掌柜的道:“那还有假,啊呦,小的可开了眼了,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那个……”少女打断道:“还有一个展昭是不是?”掌柜的一愣,道:“姑娘说的是展大人,咱们可没见着。”少女顿时悻悻,托腮自语道:“他不在开封,那可去了哪里?”展昭道:“公子找展昭?”少女白他道:“我不和你说话。”展昭笑笑果然不再说话。
一时小二备齐干粮饮水,那女子付了帐正待离去,忽听外面嚷嚷道:“小二,快来伺候爷的马。”为首之人是一个长身青年,不过二十三四岁,一身白衣,星目剑眉,甚是潇洒,身后伴着五六个粗犷汉子,俱是英武气度。小二见来了这许多客人,应了一声,忙去招呼。
那少女脸色忽变,暗叫一声糟,头低下去,沾茶水在桌上写道:“仇至救我。”展昭低下头去,恍若未见。眼见几人已经进来,避无可避,少女见展昭只顾埋头喝茶,急得狠狠踩他一脚,这一招果然奏效,展昭唉呦一声,立时抬起头来。
那几名大汉的目光迅速转移过来,一名络腮胡子甚是眼尖,立时道:“小……”
少女转身道:“什么小贼,不过几两银子,也不用总小贼长,小贼短的追着不放。”那人立时结巴起来,“小,小,你爹爹……”少女怒道:“你莫拿爹爹来压我,他做那事是可曾想过我,问过我了?”络腮胡极是老实,欲言又止几次,终于无奈撮撮手,脸也憋得红起来。为首白衣人道:“小师妹,你闹也闹够了,快随我回去罢。你再不回去大师姐可要生气了。”
少女泄气一般,转脸又换了一幅面孔笑嘻嘻道:“三师兄,你当疼我一次罢,你告诉大师姐,我玩够了就回去,那东西我可没动呢。”白衣青年叹道:“小师妹,你还不听话么?大师姐已经亲自来接你回去啦。再说,” 青年压低声音,扫了展昭一眼,见展昭低头饮茶,并未理会这里,方才放心说道:“从雁门关到这里,你也该玩够了。”
少女面色立转,惶恐道:“啊,大师姐真的来了?她也认为我当如此认命么?”自语道:“我,我早该知道,三师兄到的地方哪能没有大师姐呢?”青年面上一红,道:“小师妹,你大师姐最是疼你,你乖乖同我回去,她定然不会怪你……”
“三师兄,你莫说了,大师姐定然不肯原谅我拉。”少女低下头去,脚尖而触地,展昭瞧见地上啪的一下,一滴晶莹碎裂开去,地上已是润湿一点,心中一动。
少女低头思量良久方道:“三师兄,我答应同你回去便是。”白衣青年喜道:“小师妹,你果然答应了?”少女道:“是。”转身提起包袱,忽而抬手抢过展昭手中茶杯,一碗热茶,直直向青年泼去。
白衣青年猝不及防,身形顿起向后跃开几步,方才躲开,只是样子甚是狼狈,急道:“小师妹,你再跑,我可是要动手了!”少女本待迫的白衣青年后退之际溜出门去,却见门口已被大汉围住,先是开口那人展臂拦在门口:“小姐,你当真不回去么?王……你爹爹已然生病了。”
少女一怔,缓和道:“扎和,你莫骗我啦,他何曾关心过我来?!”
扎和摇手道:“我,我不曾……”扎和脸色一变,“啊,三公子!”少女亦察觉背后劲风忽至,正是白衣青年拔剑,欺身上来。少女被这一耽先机已失,反手拔剑侧面相迎,当——的一声,少女一触即走,后退几步,正撞上饭桌,反身将展昭桌上盘盏悉数丢出去,白衣青年一一用剑隔开,眼见桌上空空,少女再无物可丢,提剑气苦道:“三师兄我打不过你,你要动手便动罢了,左右是死,我死也不回去。”少女目光扫过展昭,眼中满是凄苦绝望之色。
“小师妹,得罪拉。”白衣青年出手如电,忽听当——的一声,长剑却是抵在一柄剑鞘上。白衣青年退开几步,左手捉住臂膀,若非他躲得及时,只怕长剑就此脱手。白衣少年不可思议瞪着展昭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多管闲事?”
“这位姑娘已答应同你回去,做师兄的,何必苦苦相逼?”展昭沉声道,向少女一点头,少女脸上一霁,立时躲到展昭身后。先前几名大汉亦欺身上来,唰的一声,亮开兵器。白衣青年道:“只怕这事你管不起!”又道:“小师妹,你果真不走么?”
少女得意道:“我说过了,玩够了自然会回去,三师兄你莫再逼我啦。”白衣青年道:“小师妹,我若杀了他,你走不走?”袖间一扬,面现杀机。少女在展昭身后瞧得清楚,急道:“三师兄,我不认识他,你可不要乱杀人啊。”
展昭道:“阁下好大口气!”脚上用劲,喀喇一声,掀翻桌子,三枚小箭笃笃笃尽数插在长桌之上,荧荧碧绿,显示淬了剧毒。白衣青年身后几名大汉挥刀而进,长刀正砍在桌上,哗啦一声,长桌应声而裂,展昭长剑出鞘,铮铮——几声已和白衣人交换几个来回。展昭以一敌五,几个照面过去,白衣人竟沾不到半片衣袂,白衣人武功不弱,不想初入中原便遇此劲敌,他先时是为吓唬少女,此刻下手愈发狠辣,再无保留。
少女极是欢喜,怪不得大师姐说中原人武功深不可测,不知那个展昭是不是也这般厉害。高声道:“喂,武功真是好!我看南侠展昭也打不过你啦。”
展昭无暇理会,脚下勾过长椅,运劲连扫几名大汉膝盖,几名汉子膝盖齿痛,向后便倒,展昭斥道:“还不走!”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抓起包袱,轻巧绕开大汉,白衣青年腾身便追,展昭剑光猛曝,唰的一声,挡在门边。少女跨上马,返身用剑将白衣人等马桩砍断,马匹驱散,笑嘻嘻拱手道:“三师兄,后会有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