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心》和泉纱鸽

1、江元宝

　　我时常让小红帮我搬个藤椅放在那棵据说长了一百年的香樟树下。那个树冠硕大无比，正好严严实实地挡住飘来飘去的云，虽然仍会有一两束光从罅隙中透过来，不过不碍事。
　　我喜欢眯着眼，望着头上的那个树冠发呆。每一次，都能整整耗上三个时辰，宫里头安静的不得了，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很识相地不来打扰。然后我自神游中回来，吃饭、睡觉，如果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那就是继续发呆。长平宫很静，江元宝每次都说，这里像个死人院。我并非是不喜闹，只是可以闹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聊，的确。可有我这样一个闷得跟个瓜似的主，下面的人开心的很，没把这长平宫搞得乌烟瘴气，我就满意了。而且每月还有补贴经费，虽然不多，但也够了。多少？有三百两，比那个什么软绵绵还要多五十两。在那个通货紧缩的年代里，三百两就意味着可以到念翠坊点六个小倌，唱一曲《出塞记》。其实我不大爱听这个，咿咿呀呀老半天，才念四句话，每次听到后来都是小红把我叫醒。后来念翠坊开不成了，《出塞记》也就随着一起消失了。
　　念翠坊的倒闭只是一个开始，不过多久，城里大大小小的店，全都关得差不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当今天子才从温香软玉中醒过来。大手一挥，让六部去查。结果查了半天也没见一什么结果，震怒之下派紫衣廷尉把皇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揪出了罪魁祸首。不过他没说是谁，不出三日，便派人拿刀架在朝中几个元老的脖子上，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抄、家。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城中的老百姓几天没有饭吃了，跑到丞相家要求救济被打了回来。结果，当天，丞相家的门就被踹翻了。
　　抄了家的几个大臣被罚在菜市场卖自家囤积的大米，不卖完不放人。可怜几位堂堂一品，赔着老本三文钱一斤卖完了够我们一宫的人吃五年的大米。于是，皇城里，大家可以和平共处，再也不会有人踹丞相家那扇以梨花木为底料，重金聘请苏州师傅雕刻的大门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
　　丞相府，被拆了。
　　江元宝说到这段的时候，我眉头都没皱一下。樊怀这个老家伙，斩了也不为过。可是江元宝不这么想，他先是迫切地停下看我的反应，然后很不满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他可是你三叔公。”我瞥瞥他回道“那又怎样，我还是他大外甥女。不也照样拎着就往外送”。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仰头望着那个树冠看了好久。
　　继续刚才的话题，朝中的大臣们开始揣揣不安起来。而那些很久不曾出现在内廷里的紫衣侍卫又开始频频走动。六部来了一个大换血，该升的升，该贬的贬，该杀的杀。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兔死狗烹，千山鸟飞绝。
　　元宝大人词不搭意地用了三个都带动物的成语和一句据说是刚跟蒋二丫头学会的唐诗。说罢，用骄傲的眼神斜视着我走过。他的身姿像刚下完蛋的母鸡那样丰满而健硕。只要再给他换上两只鸡爪子，再把他跟他家的宠物鸡二狗子放一起并排站好，那真是，像毙了！
　　我笑笑，懒得动，便招招手让他过来，轻轻地拍着他地头用以解答他疑惑的眼神。
　　“臭小子，不错，有长进。”
　　他眉毛动了动，表情有点扭曲，继而反手把我一拍，“丫自己找抽呢，老子比你大整整一岁”，又比了比手指，“一岁。”说完觉得不过瘾，抓起一把剥了核的桂圆就往嘴里塞。
　　我好笑地看着他，果然只见他“唔唔”了半天，可惜嘴里塞满了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半晌，脸就憋得红透透的。转身想使唤个人却看见偌大的院子里，稀稀拉拉全是树苗，哪有下人的影子。愤怒得看了我和小红一眼，明白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个道理。小红好心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底下，他提起下摆就跑，一刻也不肯歇。等他到了树底下，我笑地更欢了。小红啊小红，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我长平宫的恭桶可真是被你物尽其用啊。
　　远处的江家大少爷脸色很不好，二话不说在树的另一边“呜啦啦”全吐了。
　　“呸呸呸”江元愤愤地转过身，掏出手绢揩了嘴角的残渣，从里到外都像煮熟了的大虾，一身红色的胄甲，我在心里好好地把他嘲笑了一番。
　　“赵南山” 他一边擦嘴一边直呼我-的-闺-名。“我说，你这皇后的待遇也太差了吧。” 咂咂嘴巴，我把他以下说的话全都自动定义为狗叫，反正这崽子开口没好话:“你这吃的都是这什么啊，这桂圆怎么都是坏的。唐渊他也真不厚道。”说罢作势抹抹眼睛“哎呀我的小山儿，你咋这么命苦呢，我早跟你三叔公说过不要把你送入宫来，可是...可是...哎呀我的妈呀...”
　　我对着他的头狠狠地就是一掌，再好整以暇地捏捏手指，自顾自地坐在藤椅上招了小红来给我捏肩。估计那一下拍得不轻，江元宝就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歪了歪嘴巴，假装痛心地说道:“我长平宫的东西，你随便吃难道不要付出点代价？”他贱兮兮地凑上来:“小山儿，哥哥平日带你不薄，快告诉哥哥，这里头放了什么？”我斜了斜眼，还是不说话。小红突然噗嗤一下笑了:“江少爷，今儿早上南山苑的姑姑们说，小皇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肚子不太舒服，太医院的老头开了副药，可是小皇子却非吵着要吃桂圆，估计是看到了早上他们往这送。娘娘知道了便让奴婢捣了药包在桂圆里准备送过去。”江元宝此时长舒一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是什么药？”我摇了摇头:“我以为，春奉蒋家的医术名闻天下这样的话不是胡说的。”他眼角抽了抽，“我娘她们家医术再好，也是传不到我这来啊。”我牙齿一亮:“那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请教一下这泻药的分量是不是太多了。”江元宝眼角抽了抽开始咬牙切齿起来:“带我去。”我和小红哈哈大笑，手指向他刚刚才去过的树底下:“哟，你不是知道在什么地方么。”他狠狠地看着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皇上驾到。”卫公公那细长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毫不留情地刺破院子里乐淘淘的气氛，我没有起身，舒舒服服地架了个二郎腿，顺带把果盘踹了下去，陶瓷碎裂的声音和那又尖又细拖长好几分的尾音恰到好处地和在一起。小红垂下眼继续帮我捏肩，江元宝脸色依旧很不好，但仍是很狗腿地跑上前，老老实实地跪下。
　　“臣江元宝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不要嫌弃字少，打字速度慢伤不起。后面一章很快就会贴上来的。深深鞠躬，欢迎各位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