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星宿》十月星宿

4、十月星宿（4）

　　在这帮踌躇满志的青年才俊中间有一位同学以能说会道扬名校园内外，夸夸奇谈的个性赋予他即便是芝麻大的事儿也能夸得胡天海地。这位同学成功的出生于外交世家的公子一向把纵横博辩视为神圣的职业，现代语的用法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境界，并且还能发出他人所不能的古怪腔调，十分的高明，十二分的无聊。
　　通过嘴巴，人即便显得聪明又显得愚蠢。
　　在本世纪的今日，一切古板的，严肃的，道学的在青年人眼中都成了时代的障碍物，于是我辈总是试图推翻一个个权威，用自身牢不可破的青春力量拖开老一套的教条。
　　“同学们都说你博古通今，那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目下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纪”。九旗窈充满恶作剧的问道。
　　外交家公子闻言带着点彬彬有礼的自负跨出一步，他那外露的灵魂......那真是一种经过意志改造的，语言难以描摹的，在美好的文章里一定会出现的朦胧情态。
　　“这是个物质文明的世纪，这是个精神匮乏的世纪，这是个玫瑰盛开的世纪，这是个爱情凋零的世纪，这是个歌舞升平的世纪，这是个磨刀霍霍的世纪，这是个如此矛盾如此复杂的世纪，但可以简单的概括为末日的世纪”。
　　外交家公子庄严而虔诚的表情里不时掠过自鸣得意的笑意，在同学们面前他总想着扬才露己，一逮到机会便忍不住说些待价而沽的蠢话。
　　“毋庸置疑，我们的名族是伟大的，如温良恭俭具有一切可贵的美貌，在过去两个世纪里虽然因为温良恭俭而招来许多灾难，也还满嘴的仁义道德，是以虽拥有孙子兵法而能做到不侵犯他国半寸领土，恪守着上邦天国的君子风范。道德的修养早在甲午战争时期就已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退敌之计正如我们老祖宗看到的那样割地赔偿，顺便奉上白银三亿两。所以自甲午一战后人民一说起皇帝就会叹道：软弱过度的不幸，火药是我国发明的，是欧美列强把它发扬光大，当郑和宝船满载中华文明与他国分享时三百年后才得到八国联军进京回报。当然我们不就后就会看到这些专横的强盗把自己的罪名送进历史后他们的子孙后代是如何歌颂自由正义的。上帝作证，所谓的西方文明就是在世界各地制造殖民地，噩梦般的支配之后遗留下满地的畸形。荒谬与矛盾，东西方的文明冲突——这似乎不能简单的归类于人性与偶然。因为所有的偶然皆出于自然而又不可探知的所以然。如大清王朝，她的兴衰自有她的前因后果，但是真正让她灭亡的不是天上的星辰，也不是地上的尘埃，而是一个叫做慈禧的掘墓之人偶然的站到历史舞台上绝非偶然的挖断爱新觉罗龙脉。清王朝的坍塌可以说全靠她坚持不懈而又劳神费心的努力”。
　　“其实义和团浑噩、愚昧的灵魂早已预见了一个王朝的破灭”。
　　外交世家公子的才华座南朝北，此君其才如此即令不欲安可掩之。
　　混迹在这帮口若悬河的同学们中间比悠确实该感到惭愧至极，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未能说出一句语惊四座的大话来。有两次，他心潮跌宕也曾竭力露出一点英雄性格来，但没有成功。谨小慎微的习性促使他总是避免走极端。
　　倘若外交世家公子是一部世界通史，那九旗窈则是地方县志。处处透着小地方人的习气。
　　她先是恶声恶气的对校长的祖坟发了通诅咒，接着又对外交家公子开了个痛苦的玩笑，最后更是意犹未尽的把话题转移到比悠身上。
　　“你今儿可真是破天荒的早到校啊！平时你总是慢吞吞的比同学们慢半拍，据说怕冷的人血液循环得都比较慢......”
　　九旗窈意识到这句风凉话用在比悠身上并不妥当，蓦地闭上嘴巴。那意欲探究的眼神让比悠多少感到不快的转过身去。少年敏感的心性自以为听到有损男子汉尊严的嘲讽，尤其令他不安的是九旗窈讳莫如深的眼神仿若已看透他束缚在灵魂深处的秘密，并准备随时将它公开化。他目不斜视，像一尊庙里的神像一动不动的静谧在自我的天地中绝不肯与他人同泽同袍。
　　他矜持的走开了。
　　“小雨，我们溜出校区看看修北的武术训练！”
　　比悠忽然萌生这个想法令我吃了一惊。因为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走进过那个曾被他视作暴力场所的武术俱乐部。现在他心血来潮的要去暴力场所凑热闹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勇气。
　　纵横武术俱乐部前身乃本地颇有名气的精武馆，民国初期就固执的在此开门立户，并与毗邻的院校争着向社会广招门生。
　　朔风凛凛，我和比悠走进纵横——这片拳手世袭领地时刚巧碰上两位刚入门的弟子，他二位冒着寒气站在新开垦的菜园上气宇轩昂的高谈阔论着。我和比悠只敢从二位英雄强壮的身影边绕过，十分有幸的听到他俩如下的对话。
　　“小马，你准备在这块菜地上种些什么，萝卜还是玫瑰”。
　　“不，我要种上理想大树，这样才有枝可攀”。
　　两位雄心不已的青年像施耐庵笔下的英雄好汉毕生追寻侠义事迹。力气如果不拿去争强好胜，他们还真不知如何安置，于是他们在了无个人恩怨下常常莫名其妙的与人打斗，在沙袋、杠铃、教鞭下培育着肌肉与冷酷气质。他们所企慕的辉煌人生无不渗有神圣的英雄主义：崇高力量的绝对，坚信凭借拳头便能开创出一片光明前途。较之同龄人，他们显得彪悍，不苟言笑是他们一贯的苦心孤旨，举手投足间总有意无意的泄露出凶残的肌体。在修身律己方面以捍卫拳手荣誉为己任，并以敢于献身为精神最高体现。毫不夸张的讲，人性中一切柔弱情感都已剔除干净，说到语言的交流远不如拳脚来得犀利。在这帮武术狂人中间，不论把修北摆在哪个位置上，即便用最偏见的眼光看待也都是卓尔不群的。姚教练对他十分赏识，一心想把他培养成独步拳坛的高手——是那种一眼就能从芸芸众生中识别出来的高手形象。修北渴慕的是拳手的力量，而非徒有其表的形象，后者不过是偶尔闪过的抽象概念罢了。
　　在一处空阔的场地上，门生们正成双成对的进行肉搏对抗。
　　“手抬高，蠢驴，谁叫你把屁股抬高，瞧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一看就知道是挨揍的料”。姚教练冷不丁冲一位门徒吼道。此君国语糟糕透顶，更兼脾气暴躁，任谁和他打交道都要痛感语言的苍白无力。只要他往哪里一站，那里的气氛就惨遭破坏。此君其貌不扬，身无长物，对自己那双深藏在眼缝里的小眼睛非常满意。他拒绝认同修北那对大而明亮的眼睛。这个怪人认为，大而明亮的眼睛只会把内心企图暴露给对手，这是他的经验之谈，几乎达到哲学高度。
　　“修北”。
　　教头面无表情的喝道：“站出来，给这头蠢驴示范两招，你俯卧撑给我做到训练解散。呸，想在这里瞎混日子，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