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枪炮，伦巴，胆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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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这是一声枪响，热情的伦巴舞曲未曾停止,女郎们顿了一下，重又飞扬起宽大繁复的裙摆。
几个人吆喝着，在那或欢快或无聊的人群中拖走逐渐变得冷硬的尸体,被踢到的破铁皮罐一路刺耳地磕碰过众多的碎石砂砾，停在瑟瑟发抖的孩子面前。
“滚开！”破了洞的皮鞋狠狠地把孩子踹过一边，皮鞋的主人打着补丁的身影快速而敏捷地抓过铁皮罐攥在胸口，很是欣喜地咧开了一口黄牙：“好东西，好东西啊！最近很难在街上拾到这样的好货了……”
高跟鞋在断裂的水泥地面上无忧无虑地跳跃，伦巴女郎们的热情就和街头音乐家们毫无精神耷拉着的眼皮一样让人习以为常。角落处孩子捂着被踢到的肚子默不作声，忍痛的冷汗一滴一滴划过脸颊，极淡的眉毛高高地上挑着，睁大的双眼因瞳孔收缩露出大片的眼白，一幅很没出息的胆小鬼样。
“砰！”
当被打断太多次之后，街头音乐家们已经学会对这种声音听而不闻，继续着他们赖以谋生的演奏。在这个混乱之地颇显得衣冠楚楚，手指间灵活把玩着枪枝的先生在血色中缓慢地跌倒，前一刻还被揽着腰肢的女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那飞溅的血沾到了她的衣裳。一阵避免不了的极微小的骚乱，倒下的男人双眼凝固着来不及消散的得意与傲慢。聚在街旁没有被人邀请到的女郎们咯咯地笑着窃窃私语，孩子们欢闹着追逐在他们心中的偶像身后。他在跳舞，挽着最漂亮的女郎旋转。每一次纯熟的旋转都会有从街旁拥挤着的低矮棚子及各特式小楼乌黑的半地下室窗口探出脑袋来谄媚地轰然叫好。几声沉闷的枪响，短促的一声尖叫后一个胆小的孩子视野里看到几乎全世界的纷踏的脚以及一个人氤氲开血色的脸。地上全是碎石子，那个衣冠楚楚的人被一群人呼喝着拖走。女郎们娇嗔了几句之后继续欢笑，那些前一刻还谄媚着叫好的人们若无其事地改变他们新的崇敬对象。
踢，踢，踏，踏。繁丽厚重的裙摆在半空飞扬出糜烂的堕落。女郎们的娇笑混合着男人们得意的口哨，热情扬溢的伦已舞曲水一般流淌。街头音乐家们是最出色的坐禅者，无论什么样的骚动都不能使从他们指下流淌出的音乐停止。断裂的水泥地面上奔跑着的赤脚的孩子们，缀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哄抢着好心先生们扔下的看不上眼的垃圾，谄媚者又找到了新的赞美对象，闲遐的跳舞女郎们在街角互相嘲笑对方的坏运气……
“街头音乐家指下流淌的音乐，女郎们翻飞的裙摆，枪声，被拖走抢掠一空的尸体，胜利者转而又被背后射来的子弹杀死……对，就是这样。”
暴库儿放下手中的啤酒杯，下等酒吧常见的原木制的酒桌上沉淀着厚厚的一层乌黑油腻的污垢，对面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乞丐呆呆地捧着大啤酒杯，浑浊的双眼，相信什么话语在他那里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这个温暖的午后被心情不明地烦燥的年轻猎人拉进小酒吧里，听他倾诉一些陈封进时间深渊里的往事的吧。
“我们那里很乱，你知道－－是比比托亚的巴尔尼格迪洛地区，现在也一样……有枪的人就能抢到东西，杀死一个人…杀死一群人，都只是看心情。街头音乐家和跳舞女郎们倒总是很安全的，那些没用的可怜人……”
“砰！”“砰！”“砰！”这是孩子们的摇篮曲，这是大人们寻欢作乐的背景鼓点，热情的伦巴舞曲水一般流淌，女郎们柔软的腰肢诉说着醉生梦死。醉，酒是奢侈的物品，尽情地跳舞与喧闹。一声枪响就是一个生命，失败的恐惧不去在乎，不要去想。
“我出生起就见过尸体，三岁时第一次被人用枪抵住额头，我被我的父亲绑架过－－亲生父亲，亲戚们拿来了钱，他才放了我……很平常的事情。”
旋转，旋转。醉生梦死的荒芜世界里强势的人成为唯一的偶像，孩子躲在角落里紧咬住下唇瞪大惊恐的双眼，黑洞洞的枪口和死不瞑目的尸体成为无法摆脱的噩梦。儿童远比大人们想像的更能记住恐惧与仇恨，所以罪恶世代流传。当孩子们已经习惯了对尸体与杀戮无动于衷，唯一还在瑟瑟发抖的胆小鬼是众人眼里跳舞女郎也尽情嘲笑的对象。蜷缩在角落里的胆小鬼眉毛神经质地上挑，总是半耷拉的眼皮显得丧气又没出息，听到枪声就止不住的战栗。
人果然只是自己的生物，谁都不属于谁，我不是谁的所有，和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有我的命。暴库儿灌下一口酒。这一句话太过私密，即使没有人真的在听他也不会说出来。帽子往下拉了拉，蓬乱的头发盖住耷拉着的眼皮，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又不引人注目。
暴力成为一个人生存下来的必要手段，他在那段时期中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从尸体与枪声中站起来。在所有强者面前卑微懦弱，如同一个最没出息的胆小鬼－－只在比他更强的人面前。当确定实力超越对方时他的狠下杀手没有半点犹豫。永远无害的，强者面前的胆小鬼。他太保护自己的命，他从来不会头脑发热，他不惹事，他总是一副很没用的样子，即使在杀死谁的时候。
强势的人成为唯一的偶像，而猎人是站在强者顶点的传说。
“最不想交手的人是西索。他很可怕，我想我打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那个猎人协会长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我不会像对待小杰那样仁慈，不想受折磨的话，认输吧。”是强者，他垂下眸子认输。
“你太弱了，跟你打没意思，我认输好了。”他沉默。
胆小鬼懦弱又没出息，胆小鬼怕枪声怕尸体怕痛怕死怕任何东西，胆小鬼很让人看不起，胆小鬼可以活的很久。
刺耳的枪炮声中永不停歇的伦巴舞蹈，女郎们飞舞的手臂与宽大裙摆下埋葬有无数生命，弱肉强食的真理适用于整个世界，活到最后的人可以笑到最后。
“我现在是一个遗迹猎人，相对来说不容易惹到仇敌的职业。希望有一天可以发掘到震惊世界的古代遗迹……很贪心对不对？”
始终不曾说话的老乞丐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眯起眼睛笑出重重褶皱。
“呵呵，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暴库儿。”
暴库儿笑了笑，招呼招待结清酒账，然后把一个小小的钱袋放入老人手中。
“很感谢老人家您听我讲了那么多话，这些东西就当作谢礼……我还需要赶路，愿神保佑您。”
“愿神保佑你，好心的小伙子。”
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无家可归的老人家的话，也是可以相信的吗？
繁华的都市，熙熙攘攘的人流。这里很适合隐藏自己，也很适合敌人隐藏。
暴库儿习惯性地缩了缩头，神经质地上挑了极淡的眉。半垂的眼皮无精打采，瞳孔收缩露出大片的眼白。
“哎，暴库儿？”
“……什么事？”暴库儿戒备地盯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熟人”。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他的肩膀。
糟了！
想要紧急做出什么措施却已经来不及，下一秒，他被反制住双手狠狠地踩在地上。
“我说了他不怎么样的。“一个男声说。
“你别太目中无人。”一个女声说。
后面制住他的人没有说话。地上的碎石刺在脸颊上，暴库儿尝试着困难地开口：
“猎人证在我上衣左侧内兜的夹层里，那是我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他喘了口气，接着很侧重地说：“杀了我，你就卖不出去它了。”
制住自己的双手猛然松开，暴库儿极迅捷地跃起，勉强抑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不智念头。一个披麻带挂的人在原地痛不欲生地锤地面。
“苍天啊大地呀，”那个人很假地哭喊，“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骨气没半点的绝世胆小鬼徒弟啊……”
逐渐淡去的枪炮声中水一般流淌的伦巴舞曲，尸体被拖走的漠然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孩子，被枪抵住额头的时候，他希望这种事情再也不会被自己遇到，他想成为人上人，用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白发苍苍目光浑浊的老乞丐展露菊花一般的笑脸，说：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暴库儿。（老乞丐由中国邮政怨念出演！）
暴库儿迷惑的表情未曾褪去，“熟人”半藏与“熟人”彭丝在对面露出不怀好意的大笑脸：
“嘿嘿……恒山派小师弟你好！”
他突然发现地上假哭的那个人也很眼熟，同时在心里生出大事不妙的错觉。希望……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枪炮，伦巴，胆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