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欢》绯然夜雨

3、第三章

　　还记得我从家里跑出来以后，身上只带了随身的东西，我买票到了苏澜的老家，对他家人是自称是他的同学，他们也没有怀疑，很热情地招待了我。
　　晚上的时候，我和他躺在他的小床上，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抱着我，发下了誓言，“苏澜这一生，定不负江祺。”
　　我信他，一直都信。
　　只是，如今，我还能相信吗？
　　我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手机被我关机了，我想呆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没有人打扰，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空间。
　　有些时候我会期待苏澜会像上次那样拍着门气急败坏地叫我开门，然而终是奢望。
　　墙上的钟走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灯光明了又暗，我似乎感觉不到饥饿一般，只是睡了醒，醒了睡，永无尽头。
　　终于有一天，门外有人喊我的名字，只是声音是个女的，“江祺，你在家吗？”
　　听声音有些熟悉，我想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敲门声响了好一会，终于安静了，我以为她走了，过了会儿又传来剧烈的声响，门外有说话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然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本就不结实的门应声倒下。
　　眼前的人样子有些模糊，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是老板。
　　“江祺，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家里人呢？”老板关切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咧开嘴，想扯出一抹笑容，却发现动作有些牵强，嘴唇干裂得厉害。老板见状给我倒了杯水，扶我起来慢慢喂我喝。
　　尝到水的滋味，嘴唇这才好点，嗓子也没那么干了，我沙哑着开口，“今天几号了？”
　　“十五了，你已经两天没有上班了，打你电话也关机，我从楼下看到你家灯开着，所以猜想你在家，没想到你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咳咳，才两天啊，我以为过了一个世纪呢。”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急死了。”老板说着红了眼眶。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事让她那么上心。
　　“也没什么大事，我明天就去上班。”
　　“我不是来催你上班的，只是担心你，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先休息几天，等调理好了再去上班也不迟。”
　　我愣愣地望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见我那么看她，诧异地开口，“怎么啦？”
　　“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愣了愣，随后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你和我儿子一样大，更巧的是你们还是同一天生日，我把你当我儿子照顾呢。”
　　“那……那你儿子现在在哪啊？”
　　听到这个，她神色暗了下来，好一会才道，“他啊，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没敢再问下去，任凭她带来的那些人带我下了楼。
　　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因为两天没有进食，身体的水分不足，其他的症状也跟着出来，出了院以后身体也比以前差了。老板买了一大堆补品回来，本来想接我去她的公寓好照顾我，却被我拒绝了。潜意识里，我还是在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抑或，只是一个解释。
　　老板索性请了个保姆照顾我的起居，我本不想麻烦人家，却说不过老板，只能应了她的安排。
　　我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去了公司上班，部门里的同事都很关心我，我住院的时候还来看过我，我很感动。心里却在说，苏澜，你看，他们都比你对我好，你为什么没来看我？
　　日子缓缓地往前走着，也不知是过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收到一份请柬，上面新郎的名字有些熟悉。我以为眼花了，又给别人看，让他们把新郎的名字念出来。
　　“新郎苏澜。”
　　“哪个苏？哪个澜？”我急切地问道。
　　“苏州的苏，波澜的澜。江祺你怎么啦？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同事关切地问我。
　　只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也有些模糊，脸上湿湿的。
　　苏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
　　“江祺，你怎么哭了？”有人问我。
　　我抹了把眼泪，笑道，“我没有哭，只是沙子进了眼睛而已。”
　　我浑浑噩噩地出了办公室，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脑袋里回放着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
　　“祺祺，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在这里买一套房子。”
　　“祺祺，我不能没有你。”
　　“祺祺，别离开我。”
　　“苏澜，你爱我吗？”
　　“傻瓜……”
　　哈哈，傻瓜，苏澜你说的真对呢，江祺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怪不得，怪不得这四年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我爱你”，我以为你是说不出口，却没想到是根本就不爱啊。
　　哈哈，报应啊，江祺你活该被人抛弃！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我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在公路上穿行着，耳边似乎有人叫骂，我没有理会，只是想去找江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他那样对我，我却依然想去见他。
　　真贱。
　　我照着记忆中苏澜的公司方向走去，来到他们公司楼底，似乎听到有人提到苏澜的名字。我停下脚步，仔细地听着。
　　“听说苏经理和千金是奉子成婚，我就说这婚事也办得太仓促了，估计他俩早就勾搭上了，你没看到千金的肚子都有点显了，天天脸上挂着笑容，真是腻死人了。”
　　“你就羡慕吧，要我说苏经理能娶到千金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咱们苏经理也不差好吧，工作能力又强，长得又帅，我还暗恋过他呢。”
　　……
　　“哎，你拉我干嘛？”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苏经理在公司吗？”我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啊，早就被调到总部了。你不知道吗？”
　　“那你们总部在哪啊？”
　　“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个小职员。”
　　我失望地放开那人，随后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大厦，转身离开。
　　苏澜，你当真是做得绝啊。
　　婚礼的日子很快来临，我望着那抹刺眼的红，犹豫了又犹豫，随后还是准备去。
　　这大概算是我能见到他的最好机会。
　　苏澜的婚礼在全市最高级的酒店举行，那天来了很多名流，我穿得倒显得有点寒碜，拿着请柬进去感觉浑身难受得不行，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
　　结婚典礼开始的时候，我看着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新郎，听到他说会一辈子爱护旁边的新娘，有一瞬间我真想冲上去狠狠扇他一耳光，揭露他那丑恶的嘴脸。只是，我终是不忍心。
　　他，到底是我爱的人啊。
　　他的目光瞟了过来，随后又移开了，虽然很短，我却依然捕捉到了。
　　待婚礼结束酒席也散去以后，我故意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过了会儿，他真的走了过来。
　　他低低地说着，“对不起。”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强压下心里的汹涌，语气冰冷，“我不想听你这句话，你就没有一个解释吗？”
　　他把我拉到隔间，眼神很痛苦，嘴唇也在颤抖。他紧紧地抱住我，似乎要将我揉进骨子里，“祺祺，我爱你。”
　　我猛地推开他，撕心裂肺地喊道，“苏澜你他妈少恶心我了！老子恨死你了，你爱我我他妈才不会爱你！你给我滚，别让我看到你！”
　　他拉住挣扎个不停的我，低声安慰道，“我对不起你，李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真的，可是我不能不负这个责任，我只能对不起你。你别离开我好吗？我离不开你。”
　　“扯你妈的蛋，你离不开我会从大年初一开始对我不闻不问？我躺在医院快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后来住院了。那时候李芹因为体虚，孩子差点保不住，我一直在医院里看着她，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你，就是怕你受不了。后来你关机了，李芹病危，我分身乏术，只能在医院呆着。”
　　他紧紧地抱住我，就像那天喝醉酒的他手足无措地抱着我不停地道歉，肩膀有些湿润，似乎哭了。可是我觉得好冷啊，虽然三月天气回暖，为什么我却觉得刺骨的寒冷？苏澜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祺祺你说句话，只要说一句告诉我你还在乎我，要不然我会崩溃的，你不知道我刚才在台上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我差点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通过发请柬的方式见到你。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任凭他抱着，已经没有知觉了，似乎他的声音离我很远，我有些听不清了。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年轻时候的苏澜，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和年轻时候的我并排躺在草坪上，语气痞痞的，“祺祺，你就跟了我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跟了你，要跟也是你跟我。”
　　“嘿，这么说你是答应和我交往了？”少年的脸上充满了喜悦，随后搂住身旁的少年，兴奋道，“你放心吧祺祺，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切，你就吹吧。”
　　夕阳渐渐下斜，余晖打在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少年身上，仿佛全身镀了一层金光。那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美好。
　　苏澜，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一辈子啊。
　　真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