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8、豌豆上的公主-5

　　“那个怪物呢？那个怪物去了哪里？”远远的还能听见体格魁梧的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声。

　　艾里抖了抖，缩紧自己的身体，把自己藏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小小的树洞里。树洞外遮蔽着青草，他青色的皮肤成了很好的保护色，不仔细查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但是艾里还是害怕得心跳如擂鼓。从远处传来的每一次动静都让他心悸不已。

　　——真、真是的、人类的世界怎么这么可怕。艾里一边拼命阻止自己牙齿打颤发出的格格声，一边欲哭无泪的想着。先是有个变态想要强行娶自己为妻，接着又是两个强盗想要强行掳夺自己。就算是自己拥有无人能及的美貌，但是也不能使用这么粗鲁的手段，甚至连当事人的意愿也不听取吧。

　　相比接二连三遇到的坏蛋，艾里突然觉得伊恩简直算得上好人了。尽管那张嘴吐露出的语言有时令人讨厌，可是相比起他遇到的其他人来说，那点不中听的言语又算得上什么呢？

　　啪嗒啪嗒，那两个男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艾里不敢有大动作，躲在树洞里仔仔细细聆听了一会儿。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兽类奔跑而过的声音，树冠上鸟类发出的呀呀叫声，周围寂静无声，听不到半点人类的声响。艾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凸出的大眼睛朝着周围打量了一圈，在确定那两个想要掳夺自己的男人远去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艾里慢慢从树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和泥土，准备回去和伊恩汇合。不过，当他回过头，看到自己慌乱之中躲进来的藏身之所真正的样子时，脸不可避免的煞白起来。

　　在广袤无边的森林中，不知为何空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地竖着些十字形的木架子。木架子看起来经过了长久的日晒雨淋，已然褪色龟裂。周围杂草长长，古树参天，不知为何，在面向空地的树枝却长得有些稀松，有些甚至已经干枯，只剩下黑色的树枝，伸向天空。“呀呀——”几只黑色的鸟，栖息在枯树枝上，发出凄惶的叫声，咕噜噜的黑色小眼睛里似乎有某种黑暗快要渗出来。明明是正午，阳光正当猛烈，可是艾里却觉得那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他没有由来的觉得有些发冷。

　　这——这是什么地方。

　　艾里觉得微小的战栗像是小虫般从背后窜起来，沿着脊椎一路往上爬。他总觉得眼前荒凉衰败的场景里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死寂，空气凝滞，连呼吸卡在胸口出不来。

　　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因为害怕引起的心跳，狂乱得仿佛要从胸前中跳出来，艾里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咔擦——”是什么东西碎裂开的声音。

　　艾里全身一僵，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僵硬地扭转着头颅，一点一点低下头，朝着自己脚下看去。

　　一截灰白的骨头躺在脚边，两头稍粗，中间偏细，而中间细细的那股部分已经被艾里一脚踩碎。骨头前段，连接着五根更加细细的骨头——那看起来像是人类手指的样子。

　　吓？！艾里吓了一跳，跳到一边，没想到脚步一打滑，身体向后倒。“啊——”艾里叫了一声，倒在某个僵硬的物体上。感觉到那不同于泥土的触感，“不会吧！”艾里在心中欲哭无泪的哀叫一声，回头看去。

　　已经发青的皮肤中透着一种死白，能看到浮在皮肤表现的红色血丝，微微张着的嘴巴里露出一截半腐烂的红色舌头，眼睛睁开着，黄白灰交错的眼珠已经浑浊不堪——那是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而且被艾里这么一撞，那具尸体的头颅歪过来，浑浊的死白眼珠正对着艾里。

　　“哦，天啊——！”艾里吓得连连往后退，直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背后抵上另外某种坚硬的东西，艾里简直要哭了。一直呆在深海王宫里,被鲜花和珍珠围绕的王子，从来没有经经历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即使是他目前覆盖着鳞片的绿色脸庞，也能看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如果是从前的容貌，那就要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了吧。

　　艾里回过头去，明明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却觉得时间异常漫长，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异常清晰的响在耳边，呼吸都要快停止了。然后他回过头，看到抵在背上的是一根圆木架子。艾里松了一口气，膝盖一软，抱着木架子瘫在地上。

　　“呜呜呜……我，我要回去海里，人类的世界好可怕……”艾里觉得自己可怜而脆弱的心里遭受到了打击，简直快要蒙上阴影。他抽泣着，泪眼婆娑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这个荒凉阴森的地方，到处歪倒着十字架，还有那些在杂草丛中露出一角的白色人骨。所有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呜呜……呜——”艾里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哭声回荡在这片空地中，更加显得恐怖，于是他停了下来。

　　“伊恩这个混蛋，抛下我一个人，混球，坏蛋！”仿佛借由嘴上的咒骂，可以给自己些许的勇气，艾里抱着木架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不停。尽管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看，艾里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瞥向那具睁着眼睛的尸体。

　　“啊——”每看一次，艾里就吓得赶紧转过头来，闭上眼睛。而后，又偷偷睁开眼睛，继续瞥向那具尸体，如此循环。

　　反复看了多次之后，艾里吸吸鼻子，慢吞吞松开抱着圆木架子的双手，朝着那具仰面朝天，双眼大睁的尸体走去。“唔……”膝盖还在止不住的打颤，越是靠近那具尸体，就越是紧张害怕得不能呼吸。艾里左右环顾，瞥见旁边的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他跑过去弯腰捡起来，随后走到那具尸体身旁。

　　艾里吞了口口水，慢慢弯下腰，手持着树枝，用力使用树枝戳着那具尸体。他努力把尸体推向旁边的一个浅坑中。那个浅坑大约一人多长，刚好和把一个人推进去。不过尸体已经多日，艾里又只有孩童大小的身材，更何况平日里除了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的美貌，艾里几乎不用动手做任何事情，他的力气比起一般的孩童还要小上很多，要推动这样的尸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艾里又推又拉，好不容易尸体有大半身体斜倒在浅坑中。“呼呼……累、累死我了。”艾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他回头看了一眼头和身体在浅坑中双脚在浅坑外的尸体，自言自语：“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随后艾里走到距离尸体半米开外的地方，转过身背对着尸体，慢慢蹲下身体，前掌撑着地面，后腿抬起，然后脚掌贴着地面，用力往后一蹬腿。灰土飞扬，黄色的泥土飞扬起一道弧线，落到尸体表面。

　　一下又一下，艾里持续不断的蹬着双腿。很快，尸体表面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泥土。艾里停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尸体那给人恐惧感的头颅被泥土遮盖住了。艾里回头，又蹬了一会儿腿，确保了尸体完全被泥土遮盖住了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一心一意做事情的事情还没有察觉，此刻艾里停下手来，才发觉太阳已经逐渐偏向西面，包围着空地的枯树影子被拉得狭长，地面上满是盘根虬枝纵横交错的影子。枯树枝上的黑鸟叫声一声赛过一声的凄惶。

　　这片充满了死气的空地，让艾里觉得背后发凉。

　　“呜呜呜……伊恩你在哪里？”艾里背靠着大树坐下来，拿着根树枝画着圈圈。他想要离开这里，却又害怕再次遇到那两个想要逮住自己的男人，但是继续呆着这里，却也很害怕。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刚才在逃跑的过程中，把罗盘弄丢了。

　　“这下子要怎么办才好呢？”艾里忧郁地说道，“难道真的要独自一人穿越这片危险的森林？哎……真是伤脑筋啊……”他长长的叹气。

　　“什么事情伤脑筋？”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

　　“哇啊啊啊——”艾里跳起来，闭着眼睛哇哇乱叫。他感觉到了，有个气息喷薄在自己脖子处！这个鬼地方，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难道是——幽灵？幽灵两个字一从脑子里窜出来，艾里反射性的就要撒腿跑。可是他才跑了没两步，就觉得自己脚下腾空。

　　“可恶的幽、幽灵，快点放开我！”艾里毫无底气的喊道。

　　“谁是幽灵？”

　　“……诶？”艾里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慢慢睁开眼睛，扭头往后看去。

　　银色的铠甲反射着亮光，黑色的发丝随着清风舞动，虽然身上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也带着些许擦伤，但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透出的似笑非笑的神色，以及歪起的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都让艾里觉得，此刻的伊恩看起来简直闪闪发光！

　　“伊恩！”艾里喊了一声，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转身就要朝着对方扑上去。

　　伊恩往后仰，领着艾里的手臂伸直，任凭艾里手脚乱动，也没有办法近身半点。“真是的，你这个王子殿下，怎么一堆麻烦事情。”他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说道。

　　没有料到那个古怪的石屋主人是个剑术高手，两人纠缠打斗了好久，伊恩才把对方制服。紧接着，他凭借中记忆中罗盘的指向，匆匆赶路。他担心就算有罗盘的指引，那个一窍不通的王子殿下也会在森林中迷路。没想到才走了没多久，就碰上一壮一瘦两个男人。听到对方正在抱怨没有抓到怪物的对话，伊恩心中明白了什么，悄悄上前，却见到两人手中拿着罗盘正在把玩。这两个只有蛮力的男人倒是轻松的就制服了，伊恩只是稍微沉下脸色，眼神凌厉的扫了对方几眼，对方就乖乖的全部招了。

　　早在伊恩和艾里还在码头的时候，这两个男人就盯上了他们，对方打算偷偷抓住艾里，然后卖到马戏团，借此赚上一笔。只不过诡计没有得逞，中途被艾里逃走了。

　　艾里问出艾里逃走的地点之后，就把两个男人敲晕了。等到他赶到，就看见艾里满面愁容的坐在树下。

　　“我们该出发了，耽误了半天的时间，不加紧的话，恐怕今晚又得在森林中过夜。”

　　“我才不要在森林中过夜。”艾里一听，从伊恩手里下来，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忽然止住脚步，干笑着说道：“那个……我把罗盘搞丢了……”

　　“哦，你是说这个吗？”伊恩笑从口袋中把罗盘逃出来，看到艾里张着嘴惊讶的表情，弯眼笑眯眯。

　　“你，你怎么会有？”

　　“捡到的。”

　　“哦，这样啊。”艾里点点头，并没有怀疑。两人顺着罗盘的指引走着。

　　“伊恩，你都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情，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有人要抓我。”

　　“那可真是怪事。”

　　艾里人矮，没有看到伊恩脸上忍俊不禁的神情。他絮絮叨叨的，一路紧紧跟在伊恩身边，朝着第一个女巫所在的国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