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48、跳舞的公主-6

　　明明周围没有任何风，但是身边却不时响起声音。金树叶碰撞的声音，银草丛撞击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清晰可闻。

　　伊恩一边不发出声响的跟着公主，一边不时注意着另一侧发出奇怪声音的来源地。

　　纤细像而又柔软的银色的小草是被什么拂过一般弯腰碰在一起。与此同时小草上方的金叶子也微微的晃动。

　　就像是有什么生物一路而过一般。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身为前骑士的警觉和小心让伊恩想要立刻跳起来冲到那个不寻常的地方，拔出佩剑狠狠刺上一剑。说不定真能刺中什么东西。

　　但是如果自己按耐不住这么做了，就会立刻将自己的行踪暴露。

　　而到目前为止，伊恩并没有感觉到杀气。所以，姑且一边警惕着那看不见生物一边继续跟踪公主们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前行的公主们停下了脚步。

　　在公主们面前的是一面宽阔的湖，湖中心有个岛屿，一栋黑色的城堡伫立在岛屿之上。湖面上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湖边静静停靠着十二艘小船，船头悬挂着一盏小灯。

　　“走吧。”公主们各自踏上了小船。在她们把手搭上船头悬挂着的那盏小灯时，幽蓝的灯光突然从小灯里发出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涟漪，小船悠悠驶离了岸边，朝着湖中央的岛屿而去。

　　原本薄薄的雾气随着小船的驶离开始变得浓重起来，只是瞬间就将小船包裹起来。湖中心的岛屿被雾气遮盖，只剩下黑色的城堡一角，还隐约可见。浓雾之中透出一团蓝幽幽的光芒，那是船头小灯的灯光。

　　小船劈开水面的声音悠悠的在浓雾之中回荡，不一会儿，连水声都听不见了。

　　“糟糕。”伊恩从藏身之处奔到湖边，盯着眼前的浓雾，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多余的船只。没有船，要怎么才能上到岛屿之上？难道游过去？伊恩手臂抱在一起，站定在湖边，探头看向湖面。水面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水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水中的情况。

　　“看来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啊？”伊恩站定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弯下腰，开始解开腿上的绑带，把鞋子脱下来。随后脱掉了身上沉重的铠甲，又利索地脱掉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然后，他想了想，在脱下的衣服堆里找出配件重新系在腰间。随后，他吸了一口气，像一尾鱼般跃入水中。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伊恩迅速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喂——”一声轻声的叫声伴随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空无一人的湖边响起了重重一声跺脚声，接着又响起了长长的叹气声，随后是一声惊讶声。

　　叮呤当啷，清越的撞击的声音响起来。长长的柔软的枝条从湖畔的树林中伸出来，枝条上的金叶子相互晃动着。一根，两根，三根……柔软的枝条不断的从树林中冒出来，慢慢集结在一起，朝着湖面而去。相互缠绕枝条越过湖面，伸进浓雾之中。枝条一直朝着湖对岸伸去，仿佛在湖面上面架起了一座桥。

　　“哗啦——”一双手臂撑在了湖心岛屿的岸边，紧接着一个肌肉结实的胸膛也从水里冒了出来。伊恩爬上湖心岛，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又顺手抹了一把胸口的水珠。

　　他仰头看向伫立在眼前的高耸的黑色城堡。湖面上雾气浓重得连伸手都不可见，但是这座湖心岛屿上，却一丝雾气都没有。黑色的巨大城堡耸立着，仿佛随时都会倾面而下，充满着压迫的气息。没有城门，城堡的入口像是一张张开的黑色大口。

　　忽然身后响起了物体撞击的声音，就像是在树林中听到的金叶子相互撞击的声音。身后的浓雾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伊恩只是略微顿了顿，就抬脚朝着城堡入口而去，只身进入了城堡之中。

　　那是一段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天花板很高。尽管已经尽力放轻脚步，空荡荡的走廊里依然回荡里脚步声。走廊的墙壁上歪七竖八地挂着一些巨大的画，画框已经开始腐烂，画面也被腐蚀到看不出具体的内容。看起来，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城堡。

　　沿着走廊往上走，是一段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雕着花的大门。伊恩站在大门口，察觉到门上雕花的内容，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不快的咋舌。那上面描述的是一个森林，森林下面的土地里，一群少女被树根缠绕住脖子，看起来随时都会窒息。而更下面的地底，有一些少女已经死亡，甚至露出了变成白骨的手臂。这是一幅令人十分不快的死亡的画卷。

　　大门并没有关上，伊恩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一条缝。

　　“嘻嘻嘻……”公主们的欢笑声从门那边传来。

　　伊恩凑到门边，透过门缝朝里张望——那是一个很大的舞会厅，穹顶高悬，巨大的宫灯悬挂在大厅正中央。宫灯上燃烧着熊熊的蜡烛，蜡烛已经融化了大半，看起来已经点了有一段时间了。大厅四周围没有窗，全是巨大的黑色墙壁，连地板也是暗沉沉的烟灰色。而公主们正是在大厅中央愉快的跳着舞。

　　每个人都是独自一人跳着舞。但是，那种样子，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们架起手臂，双手半张开，手指微握，就像是和舞伴握住了手一样。而不时的，她们还会点头，抑或露出愉悦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而她们对面，确确实实什么人都没有。

　　公主们，在和空气起舞。

　　一股陈腐的混杂着些许腥臭的气味从大厅里飘来。伊恩掩住了鼻子。他的视线朝着大厅角落里一瞥，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隐隐绰绰的在那里飘荡，一会儿凝聚成一个人形，不一会儿又飘散开。不时有一两缕四散的黑影飘荡公主们的鼻息之间，每当这个时候，公主们就会露出仿佛享受一般的神情。

　　这个时候，伊恩也明白公主们是陷入了某种迷幻之中了。而罪魁祸首，恐怕就是那一团隐匿在角落处的黑影了。

　　伊恩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悄悄推开门进入了。

　　一进入大厅，原本在门口闻见的那股陈腐而又腥臭的气味立刻变成了另外一种气味。香甜的，仿佛是盛开到快要腐烂的花散发出的香味。

　　“果然是有古怪。”伊恩自语道。他径直朝着黑影而去。

　　“——伊恩。”开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伊恩闻声转过头去，是大公主。她脸蛋微红，抿嘴微笑，提着裙摆朝着这边点头施礼。她缓步走到伊恩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我……”伊恩才刚开口，就被大公主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对吗？”大公主的眼中露出光芒。

　　“这……”

　　“还是说，你是来找我其他的妹妹们？”语气一转，大公主眼中变得暗淡，“有我一个还不够，还想要其他的妹妹们。你啊，真是好贪心呐。”

　　“我可是真心喜欢你呀，偏偏你又如此多情花心，真是让我伤心呐。”大公主的手覆上伊恩尚未穿衣服的胸膛。她一直跳着舞，但是手却十分冰冷。“如今，你又出现干什么呢？是想要破坏我新的恋情吗？”说着她转头朝着大厅里望去。伊恩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然而，大公主依然露出无限娇羞的表情来，“你瞧，那是我新的恋人，和他在一起，让我觉得是这天底下最开心快乐的事情了。和他在一起，让我觉得从前对你迷恋的自己是那么愚蠢。啊……你瞧，他在对我笑，多么让人心动的微笑啊……他在对我招手……我要去跳舞了，我不能让他等我。”大公主说着，朝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地方走去。

　　“等等……”伊恩开口阻止，但是大公主像是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一般，对伊恩的阻挠没有任何反应。

　　伊恩回头看那团在角落里飘忽不定的黑影，“果然——还是应该先解决掉那个才行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香味也太浓烈了一点吧。”伊恩皱着眉头，抬头捂住鼻子。从进门那一刻起闻到的香味变得更加浓烈了。不仅如此，似乎连空气因为香味变得粘腻起来，举手之间也能感觉到空气的阻力。

　　他抽出佩剑，快步朝着那团黑影走去。

　　“——伊恩。”又有声音传来。伊恩回头，有三位公主同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你在做什么？”其中一位公主问道。

　　“你是来看我们的吗？”

　　“你要和我们跳舞吗？”

　　另外两位公主同时开口问道。

　　“我——”

　　“走吧走吧——”三位公主攀扯上伊恩的手臂，拉着他朝着舞池中央而去，“和我们一起跳舞吧，我们的舞伴说想要让你也加入呢。”

　　“舞伴？”

　　“是的，你瞧，不就在那里吗？站在一起的那三个？”其中一位公主说道。

　　“不，那里什么没——”伊恩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三个身穿礼服的男士笔直的站在方才空无一人的舞池中央，齐刷刷朝着伊恩的方向扭头。那三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不可能！伊恩心中一惊，闭上眼睛再睁开，那里又变得空无一人。

　　见伊恩停下脚步，三位公主同时回过头来，“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啊。”她们催促道。

　　伊恩站着不动。

　　“快点过来啊，他们都在等着呢。”公主们拽住伊恩的手臂。

　　伊恩仍旧没有动作。

　　“快点过来。”即使用上了很大的力气，公主们也没法拽动伊恩。她们的指甲在伊恩的手臂上划过去，红痕立现。

　　“不。”伊恩沉下脸色，正色回答，“那里并没有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真是太没有礼貌了。人明明就在那里呢。”公主们露出愠怒的神色来。

　　“那里没有人，请公主们跟我回去吧。”伊恩道。

　　“莫名其妙！”公主们不再理会伊恩，重新回到舞池中央，架起手臂，开始跳舞。隐约的黑影在她们的四周盘旋。

　　伊恩不再过多的言语，他径直朝着角落的黑影走去。“竟敢引诱公主，胆子也太大了。”伊恩说着，举起佩剑朝着黑影一刺。黑影扭动了两下。舞池中央，公主们的脚步一顿。

　　伊恩顺势翻转剑身，横着一划。

　　黑影被划散。然而下一刻，便如同轻烟一样又悠悠聚集在了一起。公主们的舞步也变得更加快了些，哒哒哒哒的舞步声快速而急切。

　　伊恩再次举起佩剑，狠狠刺过去。黑影晃了两晃，没有反应。

　　“可恶。”眼见佩剑无法给黑影造成伤害，伊恩忍不住皱起眉头。忽然，他瞥见黑影下方的一堆白骨，有个想法在心中快速的略过。他想都没想，举起佩剑就朝着那堆白骨辞去。

　　黑影忽然扑面而来，瞬间冲至他的面前，包裹住他的口鼻。异常浓烈的腥臭味，熏得伊恩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然而，他只是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便发觉无法呼吸到空气。鼻子和嘴巴上像是被包裹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将空气阻挡在外。

　　伊恩挑了挑眉毛。屏住呼吸，狠狠发力，刺到白骨之上。黑影扭动起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穿过耳膜。

　　“啊！”舞池中央传来痛苦的叫声。伊恩回头，只见公主们捂着胸口，眉头紧蹙，脸色发白。她们张大着嘴巴，胸口不断的起伏，像是一条暴露在空气中的鱼。

　　伊恩见状，转身就要补上一剑。

　　“住手！”细细的叫声响了起来。

　　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男孩凭空出现在大厅里。他大喊一声，朝着伊恩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