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非战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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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流泪，那只不过是夏日傍晚的一场太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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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夏日夜晚，深蓝色的夜幕缀满宝石一样的星辰。空气中混合著泥土，露水和青草的气息。夏夜特有的梦幻一般的安逸使得一切生物似乎都情愿安眠。
藤真却无法安睡，躺在床上，保持双手枕在脑後的姿势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正上演一场精彩比赛似的。
突然，房间里的电话响起。
他坐起身，接了电话，“喂喂？”
『……captain。』
电话那头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声音，弱弱的，鼻音有点重，背景也有些吵，唤了他一声之後，再度归於沈寂。
他却一下子听出来，“千叶？”
『……是我。』
“怎麽了？你还好麽？”不知为何，觉得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声音有些委屈。
明雪在电话的那一头轻叹，她知道他现在有多麽难过，但二话不说也只是关心她的情绪。『我不好。』她说，然後鼻子轻轻抽了一下。
藤真也沉默了。
『很抱歉，但是你说，无论什么时候我可以打给你的……』
“当然可以。”像是突然猜到什麽，藤真问，“你在哪儿？”
『我？我，我在外面。』
外面？那是什麽回答。他极有耐心地问，“你在哪个外面？”
『在……你家外面……的电话亭。』藤真一向有让她说实话的本事，从古至今都是。
什麽？！
已经这麽晚了，她一个女孩子怎麽就跑到这里来了？──电车都停了。
“原地呆著哪儿也不许去。”藤真温和的声音有著不容分辨的严肃，说著便挂了电话。
她还能去哪儿？挂了电话，她缩起双肩，电话亭里其实不能御寒，但至少能挡风。
陵南的比赛看到一半就跑出来，漫无目的的东逛西逛，一直逛到黄昏，天黑灯亮才知道要回去，却发现身上除了一个硬币什麽都没了。走啊走啊的，就这麽一直走到他家楼下，从钱包中摸出被她妥妥收藏的他的电话号码，用最後一个硬币，拿起话筒，就径直打给他。等他接起来才想到自己干了什麽蠢事，但是要挂已经来不及了。反正，她在他面前做蠢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大门响动，藤真出来了，手里还拿著一件外套，仿佛早料到她一定是穿著夏季衣服，白天清凉，入夜了就格外的冷。
明雪从电话亭里出来，走到他面前，乖乖接过披上。
视线一对上，明雪尴尬起来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我来。”藤真转身便走。
“我？我就不进去了吧。”她站在门口不敢动。
藤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开门进屋。
嗯，别看他一脸温和秀气，其实俊秀的脸上经常带著威严，甚至不消说话，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明雪乖乖闭上嘴跟著他。
没想到一进门，藤真一家四口在门厅面面相觑。听见藤真大半夜出去进来，大家不是不好奇的。
妹妹婷奈抢先嚷嚷，“老哥，你拐明雪来做什麽？”
那个，其实我是主动送上门的。明雪心想。
婷奈又跟父母介绍说，“我们球队的经理。”
明雪乖乖的鞠躬问好，“打扰了。”
啊，藤真妈妈年轻漂亮，爸爸也很帅气，嗯，这样才能生下他们兄妹两个这麽抢眼的人嘛。
藤真妈妈上下打量，“好乖巧的女孩子。”还一只手肘撞藤真爸爸，“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很可爱呀。婷奈什麽时候能这样啊。”婷奈从小就不听话，害她一直很郁卒。
“妈。”藤真的眉心紧了紧。
妈妈看起来很开心，“暗恋我们家Kenji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他全不开窍，让我担心死了，不过没一个人比得上这个女孩子，看看，都有勇气都追到家里来了。”
婷奈的表情有点像脑中风，一指，“你们，你们，你们两个什麽时候……？”
明雪笑笑，坏心的也不解释。
藤真越发头痛的察觉这小丫头也不是吃素的。
藤真爸爸没说什麽，只是郑重的拍了下儿子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是越来越扯。
藤真摇摇头，“爸，妈，我先带她上去。太晚了，我不能让她自己回去，何况她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待会就让她跟婷奈一起睡吧。”
藤真妈妈顿时母性大发，“一个人啊，那多孤单，要不，搬来一起住啊？”
婷奈狂点头，火上浇油，“早跟她说了她不肯嘛。”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了。藤真一声令下，“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仿佛他才是一家之主。
所有人这才乖乖各回各房间。
婷奈跟她做了个鬼脸，连蹦带跳回去了。哦哦，晚上要睡衣party和枕头大战，她现在就去挑摇滚专辑！
喝，果然是队长兼教练，习惯发号施令，在哪儿对谁都一样。
上楼时候，明雪抿嘴偷笑的样子被藤真逮个正著，“笑什麽？”
啊？她笑了麽？她为什麽笑？
藤真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著两行泪从明雪皎洁如月般的双瞳中流下。一滴一滴，晶莹剔透，沿著白嫩滑腻的脸颊，滚落至腮边，还眷恋的不肯离去。
“我……”
他什麽也没说，带著她回自己房间。
*
一场大胜，令湘北通往全国大赛的前途突然之间变得一片光明。
篮球社在学校史无前例变得受欢迎起来。
各色人等开始在学校里进进出出。
流川枫的粉丝也开始排队挥着旗呐喊。
刚放学，就看见父亲的车在门口停著。梅子绽放笑脸，“daddy，你怎麽来接我？”
父亲一脸宠溺，“你好久都不回家，daddy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
她转了个圈，“完好无损，放心吧。”
“宝贝，我在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结了，下个星期就回洛杉矶了。你和妈咪也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梅子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宝贝？”
她张了张唇，“回美国？这麽突然。”
“本来就只呆几个月而已，你在这边上高一也很无聊的吧？还是在美国习惯些，也只有，你自己说的呀。”
“可是……”
“宝贝，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转学的麽，为什麽？”
父亲说的不错。从来不曾在意，不曾投入，不曾真正的执著，为什麽这一次她会这麽在意？
她刚刚才能稍微流畅点说日语，她还有很多场比赛没有看，还有新朋友没有好好了解。自己也有一场比赛想要拼一次，还有，回去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流川了。
这个小小的县内，突然像是无限放大能承载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梦。
……那麽，她如何现在就放弃而离开呢？
她坐在窗前发呆。完全没注意对面流川的房间亮了起来。
“喂！”流川靠在窗边，扬声招呼她。
他黑发凌乱的披在额前，显然刚刚沐浴过，穿着运动裤，和篮球背心，露出结实的双臂，毛巾随意搭在脖子上。他的身形比起西方人稍显纤细，但187cm，75Kg的体格肌肉绝对比同龄人结实强壮的多。
梅子竟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你，你训练完啦……”她跟着两道窗户，跟他聊起天来。倒也随意。
“嗯。”他回答的依然很简短。
安西教练让他们在大战后只做小幅度的恢复训练。
梅子点点头不语，手里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收拾行李。父亲让她尽快搬回别墅去。
“今天不过来？”他示意桌上的几何笔记。
她手下一顿，摇摇头。
流川靠着窗，喝着手中的饮料，却不再说话。
当梅子收拾好浴室再回来时，对面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
她甚至……没机会跟他告别。
呆立片刻，她撕下笔记本的一页，草草写下几笔，将那张纸贴在窗前，然后轻轻关上了灯。
谁不希望青春的爱恋如同苍穹一般不会老去，可这里的一切终究是场梦境。她等不到梦醒，至少可以先转身离去。
*
事後反省，明雪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麽要哭？
要怪就怪藤真的举动太温柔，他们家的灯光太温暖，婷奈的鬼脸太灿烂，他的父母太亲切……
不然她怎麽也不要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明明是担心藤真的，结果自己反而在队长兼教练面前哭──哈，她疯了。
坐在藤真房间的地板上，背靠他的床，环顾房间。
他的房间也跟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爽，看起来舒服极了。
藤真推门进来，递了杯热牛奶给她。然後也坐在她身边。
这小姑娘有绝佳的自制，刚流了泪立刻自己擦干净，一脸若无其事参观起他的房间，一任旁人好奇的目光不断打量，她却是一派倔强的不管不顾，任谁不忍心在追问下去。
“千叶，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啦，就是太冷太饿了。”明雪顾左右而言他。
“比赛之前那天晚上，你要说什么？”藤真旧事重提。
“能不谈那个吗？”明雪闷闷的道。
“不能。”藤真很严肃的拒绝。
明雪委屈的瞅了他一眼。这位队长真是太强势了。可是她现在觉得，相比藤真的挫折，还有篮球部的未来而言，她那点小儿女心思真是太无关紧要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呢。只要呆在他身边，她已满足了。
“等我比赛完，我们再谈。”她淘气的眨了下眼睛，也像他一样使用拖延战术。
“你的比赛？”
“嗯，县内的艺术交流大赛，我决定参加了。”明雪浅浅一笑。
藤真看着她不语。虽然她重新打起精神来令他开心，可是心里隐约觉得他们错失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藤真拿了相册过来，她翻开，看著他从国小国中一路来到翔阳的照片。
哇，他小时候的样子好乖好小好可爱。
藤真的妈妈一定很骄傲。
“这个？”她指著相册上的一张照片问他。
“国中的毕业典礼。”
“但你的衣服扣子怎麽全没了？”本来不是被学妹们拿走第二个纽扣麽。
藤真笑，“本来第二个扣子已经被人拿走了，合影之後突然很多人冲上来，我就发现扣子全没了。”
明雪笑到前仰後合。如此魅力，恐怕神奈川当属第一。
翻看相册，藤真一张一张讲给她听，“这是一年级县大会。嗯，这是全国大赛。这是二年级的县大会，这张，是全国大赛。”
“啊，你的头受伤了。”明雪看著照片，像发现新大陆，转头。藤真一手撩起额发，果然看到额角的伤疤，虽然痕迹转淡，但是却依然清楚可辨，想来他可能会一辈子带著了，她的反应像所有看到藤真伤疤的女孩一样，先是好心疼，然後忍不住道，“谁这麽混蛋？！”
藤真笑笑不语，“然後，这是三年级……”声音一顿。
注意到藤真的神色黯淡，阖上影集，明雪拍拍左肩，“来，我的肩膀借你。”
藤真有些啼笑皆非，“反过来才对吧。”
明雪不说话，只是又轻轻拍了拍肩膀。
藤真不再说话，靠了过来，枕在她的肩头。
她的身侧总有股好闻的味道，就像是毛巾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温暖而舒服。
明雪轻声道，“之前我没法参加正式比赛，因为没钱请指导，更没什麽好朋友可以倾诉心事。你有自己的梦想，还能坚持去做，又有人愿意跟随你，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从头至尾，她并没有提比赛的一个字。但是他就是知道，她在担心他。
他闭著双眼。他最近一直没有办法安眠，因为一闭上眼睛，比赛的场景就会不断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无止无休的上演。结束的哨声一直回响在耳边。
……都不记得上次流泪是什麽时候的事了。
白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学习训练，眼神依然是让人放心的海蓝。而夜晚呢？这样一个本该安眠的夜晚，就允许一个输球的人放肆他的忧伤，在另一个肩膀上无限吸纳古往今来一切所愿不遂之人的泪水。
无论做什麽都是一流的他，像是突然放松，所有力气便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最可笑的是，他的□□，从来没有在那最高点彻底燃烧过。伴随翔阳的永远只是神奈川第二的封号，而他也只是跟在牧之後一直挑战却从未赢过的那个可怜虫。
站在他无比留恋的赛场，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年冬天，他一定要赢。
但或许他能打进冬季选拔赛，或许他能将绿色翔阳带进明年冬季全国大赛会场，或许他将来能在东大成为一流选手。但是这个17岁的夏天，他人生中最美的夏天，再也不会重演或更改──
……他将永远的错失了。
“你也说过我篮球无能，没错，但我第一个认识的位置是point guard──因为那是你打得位置。我知道的第一个号码是四号──因为那是你的背号。我看的第一场完整比赛是翔阳和湘北的比赛──因为那是你这个夏天打得第一场正式比赛。”
“你改变了别人，也改变了我。让我想把那段绿色梦想永远延续下去。无论发生什麽，这依然是你最美的夏天，没有人会忘记你藤真健司。”
“……嗯。”他终於轻轻应了声。
“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打算去为球队找一个很好很好的教练，他一定能和队员好好相处，能让翔阳更强。从此以後，你可以专心的打球了。”
“嗯。”
“我还想让你知道，我决定离开篮球社。”
“……哦。”
“不过，只是暂时的。从现在起一直到暑假结束，请允许我请假暂时离开篮球部。我要去追求我的梦想了。但我也保证我会在冬季选拔赛之前回来！因为──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翔阳篮球部！”
隔了良久，藤真的声音才从她肩上传来，像是某种许诺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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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十多年後，一记外旋发球拉开东京国中网坛的战国时代一般，『女王』，『皇帝』，『天才』这些光芒万丈的名号只是一个叫做越前龙马的小P孩横空出世的华丽背景。
那麽老天在这个时期之内於神奈川县密集降生一大堆的不出世的人才却只是为了衬托樱木花道与流川枫打破权威的那一刻。
──因而，藤真的失败是天命，非战之罪。
失去荣耀，输者会得到和赢者相同的赞赏。甚至，更多的赞赏。
感谢老天，没有藤真的失意，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场酣畅淋漓的球赛有多麽精彩。
参加全国大赛的五十九支球队那长长的球员名单竟然挤不下一个『藤真健司』，但是有谁能说出那个名单里MVP和最佳阵容呢？
我们之中有人记得这一年全国大赛冠军捧杯时的感言吗？
──但是，谁也忘不了只打了半场的藤真流著泪说『谢谢你们』的不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非战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