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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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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风的叹息,看到云的泪滴,用寂寞的语气,追问他的踪迹。
*
他从来不给任何人机会,碰触到真实的自己,探知心底的情绪。
“这个周末,来看我比赛吧。”他走到她面前道。
“什麽比赛?”她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男孩子有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篮球。”仙道稳稳的答。
不知道为什麽,无论听到还是说起『篮球』这个词,她眼前就会浮现队长的背影,都会觉得有片刻的呼吸停顿的痛楚传来。
“我们队今年的第一场比赛,我应该有机会上场。”如果对手不算太菜的话。
“这样啊……”这番话明雪听来却像是他不是正式队员,但是也有机会上场。
他紧盯着她的双眸,“江之户体育馆,你来麽?”
她想了下,点点头,“好啊,反正我也没什麽要紧事。”
翔阳输了,藤真哭了,她流放了,也不再拉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
“86分?”流川问。
下午刚刚结束的英文小测验,流川只把所有选择题做完(也就是全部选了C)就扑到睡著。
因为跟翔阳的比赛太过激烈,他在小池的数学课上已经睡到流口水了。
晚上被母亲大人赶回房间和梅子一起在书房补习英语,其实他很不习惯让别人过於亲近,但是这个女孩子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意外的没有不搭。是不是因为她吃了很多妈妈做的菜的缘故?
他发现在国外长大的梅子居然英文测验也没有得满分,於是刚刚他简短的问话就包含著以上含义。
“嗯,日本的词法和语法都考得太细,而且阅读部分还出现了11世纪法国的某个教派名,这连美国的很多大学生都未必知道,真不知道出题人怎麽想的。”梅子无所谓的答,“反正85分以上就是优秀了,我又何必太拼命?”
日本的高中教学非常的严苛不许一丝松懈,说实话,她本人倒是更适应西方的教学方式呢。
“哦。”流川应了一声。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做什麽不必太拼命。和他只有篮球的境况很不相同,这个女孩子像是生活中有太多可以享受的东西,所有从来不就不会特别执著於什麽。
又开始一片静默了。梅子仿佛可以看见雪白的墙壁上浮现出“冷场”两个大字。
翻着流川的英文作文,梅子很惊讶,“你的英语学得挺快呀。还知道公牛和小牛的差别。”
“看球。”或许因为他经常看NBA,耳濡目染,对英文接受度会很高。竟然记得每个球队的英文,数的出来所有喜欢的球员的名字。
梅子一指,“喏,看着这里,虽然都是再见的意思,用see you,good-bye会比较好,就像日语ma ta ne,jiane之类,比较口语。如果你想表达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见,或者再也不见,比较正式的用法就好像……”
“Sayonara。”流川接口。
梅子笑了,“没错!”他还是蛮聪明的,只不过不用心罢了。“那就要用另一个词了——farewell。”
“farewell。”流川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他挺喜欢她的传授方式,总能深入浅出,还可以触类旁通。口语比英语老师还地道。
趁他写作业的时候,她戴上耳机浏览他的房间。
来到流川的小屋复习功课。早就超出了她的安全距离,但是她却像是完全无法抗拒流川那双黑瞳的巨大引力似的。
他的房间布置简单,也没有什麽太多修饰,没有堆满各种杂物,墙壁上也没贴偶像的照片,只是挂著一个小篮球架很迷你很可爱。他的桌上倒是有一张身穿23号球衣的乔丹雕塑。
她去看了湘北和翔阳的比赛,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看一场日本高中生的县内预先赛。无论是最初流川的那个打破局面的进篮;宫城从两大长人夹击下得分然後挑衅对方王牌;樱木灌篮未得分被罚下场之後全场的掌声,还有三井绝处逢生的三分球。连她都被他们感动了。
从来不知道还有人可以把一种运动当作信仰一般执著。在美国时,父亲跟那些著名球队的队医都关系良好,无论是NBA还是职棒联盟赛季球票她想要看哪场什麽位置都可以,甚至伸手就可以捞到乔丹的衣角。欣赏著世界最顶级的比赛都未曾有过如此的感动。──果然还是得到的太轻易麽?
“你在听什麽?”流川突然问。他在看她的walkman。
“hip-hop和R&B,你要听麽?”她把耳机摘下来。
流川带上接过一听。那个时候,他是第一次听到像後街男孩或者惠特尼.休斯顿这种欧美流行音乐,跟90年代初日本乐坛的摇滚风和电子风大不相同。他有电视上见过的美国街头男孩打篮球的感觉,很嘻哈,初听不习惯,越听越有味道。还有R&B,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节奏的音乐,悠扬有韵律,觉得很不错。
他干脆趴在桌上,闭著眼睛。那些音乐,还有那些文字与符号,就好像突然打开了一扇窗。
大洋彼岸,那个篮球之国,说不定别有一番风景呢。
可以自由的呼吸,自在的伸展拳脚。
……
夏日凉风徐徐,伴随著格外清新的味道,房间的淡蓝色窗帘掀动,只留一盏台灯和耳机隐隐传来的『run to you』。
……我想奔向你,奔向你。
告诉我,你会为我停留或是就此离去……
流川有这样的吸引力,让人会不可自拔的奔向他。
梅子一直看著流川趴在那里闭著眼睛。
仿佛只看著他睡著的样子,就能到地老天荒了。
在清晨的诗中韵律里看他打球,在面对不良少年里第一个出手,坐在他的车後仰头看著夕阳梧桐斑驳的影子,在看著窗帘上印著的模糊影子时……
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个男孩子不适合她。
他的心思太单纯,他的眸光又太犀利,他的世界很简单,而他也太执著。
不不不,无论怎麽看,他跟她的世界距离太远,他与她想象的人差别太大。
……这样的男孩子还是远观会比较好。
像是上帝错开的玩笑,绝不会属於这个世界的她在这个15岁的夏天里仿佛一个误闯的妖精,而这个玩笑很快就会被纠正的。她不该对这个不属於她的世界有任何眷恋。
然後,她看到他的睡颜。
他趴在她的笔记上睡著了,黑发一缕缕散落下来,趁著白色的纸张格外醒目。他睫毛盖在眼帘上,呼吸平稳,平时犀利冷澈的锋芒全都隐匿起来,睡的像个毫不设防的婴儿似的。
……她突然就听到心里有个声音道,已经,来不及了呵~
*
早在C区的种子队伍陵南登场之前,仙道的名号就已经很响亮了。
在县内二号种子队伍翔阳无缘四强之後,陵南被看作是最接近海南的队伍。这场比赛虽然是事关进入四强的比赛,也是这个赛季陵南的首战,但基本已无悬念。场内一边倒蓝色波涛的欢呼,连陵南的对手究竟是谁大家都已经不再关心。
晴子一大早就约了梅子一起观看比赛,也约了婷奈,翔阳输球後,就没再见过她了。
正在这时,一个彩虹连身裙的身影自台阶上下来,看到酒红色太阳裙格外抢眼的梅子,明雪的脚步顿了下。
晴子认出是翔阳的经理,“domo”,然後好奇,“婷奈呢?”
明雪颔首,“domo,婷奈她不来了,我是翔阳的千叶明雪。”
梅子也微笑回礼,“好久不见。”语气好像她没有专门去找她参加艺术交流预选赛一样。
“婷奈为什麽不来?”晴子有些担忧,“是因为……”
一提到这个话题,明雪的神色也就黯淡了几分,只是勉强笑道,“如果不是有人叫我来看比赛,我也不想来的。”
“谁呀?”晴子问,“哪个队的?”
明雪回想了下,这才发现除了一个名字,她对那个人知道的少得可怜,“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个队的,叫akira。”
那个名字一出,晴子毫无反应,但是旁边的梅子却眸光微微一亮。
这两队中,只有一个叫akira的,而且自己也认识,难道会是……?
只不过以她对仙道的了解,不太可能特意叫人来看比赛,而且,眼前的女孩子好像对他不甚了解,但是为什麽她却能直呼他的名字呢?
正在此刻,大门打开,双方队员正式登场了。
明雪张望著,嗯,她一眼就在陵南的队伍里看到了他。
本来在空无一人的码头并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想从一群人里找到他真是太容易了。
她刚要指给晴子看。观众席突然响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尖叫。不仅女性观众,连男性观众都不甘示弱的欢呼。
“怎……麽了?”她迟疑的预期表明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个尖头发的是陵南的王牌仙道。我不信翔阳的队长没跟你提过的。”晴子回答。
全场开始爆发出一阵有节奏的欢呼。
“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
恶补过资料的明雪当然知道陵南有一个被誉为天才的球员──七号仙道。
高高的个子,尖头发的他,穿著背号的是7的球衣,她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立刻一片模糊。
整个体育馆掀起一片狂潮,她就好像深处一片怒涛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溺毙。
梅子不怀好意的转而冲她一笑,“你说的那个人在哪儿?”
明雪一脸茫然。
是他麽?
懒散的笑,洒脱的气度,高高的个子。
对,是他,也只能是他。
原来,他就是仙道啊。
那个被称为天才,最接近县内第一的牧绅一的人啊。
全场五千名观众此刻都在为一个人疯狂,呼喊著同一个名字。──那个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的名字。
“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
仙道微微仰头,对观众席的热烈欢迎只报之一笑,并没有刻意装酷不去理会,也没有拼命招手或飞吻,他只是笑了笑。
视线一转,看到了陵南休息区上那个位置极佳的座位上坐著明眸雪肤的女孩。
嗯,她来了。
她的脸色依然如那天在海边看到的沈静,但是现在她耳中听到的是他的名字,眼里看到的,唯有他,……只有自己而已。
笑容中的漫不经心减了几分,暖意却加深了几分,他右手举起轻跟她招呼了一下,又微微冲梅子点头,然後转身回陵南的休息区了。
背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哇!!!你看到没你看到没你看到没!”“仙道刚刚再看这边呀!!”“好帅哦!!”“他冲我招手呀,我死而无憾了。”“不,他是冲我招手呢!他一定听到我的呼唤了!!”
明雪在发呆,但梅子几乎可以确定,她口中的akira就是仙道。
比赛正式开始。田岗教练经过翔阳输给湘北一役的教训,一开始就派上最强的首发阵容,企图一开始就让对手从心理上输到毫无招架之力。这样的安排毫无疑问也让场内绝大部分就只是为了看仙道而来的观众异常满意。轻松的观看偶像的必赢赛,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只有明雪浑身僵直坐著不动。
她根本看不见其他人,视线只放在那个七号的背影上。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彰麽?
那个打著哈欠,坐在海边垂钓的青年麽?
那个被藤真密切关注,那个被称为天才,拥有一双上帝之手的仙道麽?
呵,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了。
那防守与拦截是他的静中有动。
行云流水的抖腕传球是他甩竿时的潇洒。
凝神观察对手的是他单手托腮凝望她的模样。
在对手联手夹击下灌篮成功後是他击出本垒打的笑颜。
……
是的,是他。一丝一毫,一分一寸都错不了。
只有彰有仙道的笑,只有彰有仙道的洒脱,也只有彰有仙道的荒疏却轩昂的气度。幽蓝,宽广,深不可测。
她怎麽会觉得他失意懒散无事可做,觉得他的伤无人看护,觉得他要站在礁石上呐喊?
原来……
他懒散,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在等待强劲的对手。
他无谓,那只不过是因为没什麽值得他在意的。
他淡泊,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就站在最顶点。
是她的愚蠢,才会把他的懒散看作怅然失意,才会把他的无谓看作不思进取,才会把他的淡泊看作没有斗志。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男人。微笑时天地都是一派云淡风清,持球时仿佛世界在他手中把玩……
……那麽,他还需要在乎什麽呢?
但是他为什麽不告诉她?
在她为他包扎右手时,在她第一次问及他的名字时,在以後的每一次不期而遇,在她邀他打棒球转换心情,在她让他来礁石上说出心愿时……
太多太多机会,为什麽他都不曾告诉她,然後选择了这样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甚至连腰都直不起的方式来宣告她的愚不可及,自作聪明和多管闲事?
她是第一次看到他手中有篮球的样子,距离这样近,但是她却觉得与他之间却划出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处在巅峰,而她在谷底,从此相距辽远如天涯。
又一个漂亮的空中抓球灌篮,全场的欢呼已经掀开了屋顶,人人激动到仿佛就此失声也无所谓,所有人都站起来为这个人而疯狂。这一刻他不仅场上的支配者,也是场下五千人的支配者。
明雪坐在座位上,低下头,捂上了唇。觉得自己已经听不到了也看不见了。
“千叶?千叶?”顾不上看比赛晴子慌忙问她,“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梅子却只是用一双洞若观火的靛瞳静静的看她。
明雪抬头对晴子一笑,“我突然有点头晕,想回去休息。”
晴子连忙说,“我们陪你去医院。”
明雪一笑,“真的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真的麽?”
明雪点头。
在上半场结束的哨音和一片沸腾中,她起身离去。
还好。
总算还好。
还来得及走。
……还来得及抽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