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千金》悠然筠

116、河边夜谈

　　类似欧洲贵族庄园格局的焕园确实有它独到之处，蜿蜒的清澈流水穿园而过，在这炎炎夏夜里能透着些凉快。陆熠威缓步走向河边草地，却意外的看到一盏亮着光的提灯，和坐在旁边的一小团黑白色。
　　“这么喜欢白色吗？”他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开口。
　　正抱膝坐着发愣的盛楠听到他说话才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对着河水发愣，懒得回答他的无聊问题。她现在穿的丝绵长裙，亚麻披肩和蒙在头上遮挡露水的丝巾确实都是白色的，习惯了，跟喜好无关。
　　“怎么了？”看她没有吭声，他无奈的蹲下身问她。
　　“我正在心烦！不想回答你提的无聊问题。”她两只手从腿上支到膝盖上托着下巴回答。
　　陆熠威好像不知不觉习惯了她的牙尖嘴利，索性也坐到草地上，闲适的说了句：“大晚上的坐这儿一声不吭的招鬼呢！”习惯了她叽叽喳喳的话痨，这么安静还真不习惯。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盛楠紧张的缩着脖子看了看四周，看勇达在不远处站着才舒了口气。“我难得大晚上的偷跑出来，别跟我说什么鬼了神的。”听得她头皮发麻，把那盏白色的小风灯拿到眼前照亮才胆大些。
　　“怕鬼还出来瞎晃？”陆熠威舒服的弯曲着左腿，右腿修长的伸展在草地上，扭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小女孩。她好像刚梳洗完，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垂在花布垫子上。
　　“说了我心烦嘛！”盛楠叹了口气，突然转头看向他问道：“那你呢！这么晚出来晃悠什么？”
　　“跟你一样，心烦！”他看向远处那个护卫，居然默许了他和她这么坐在一起。
　　“他不会跟你打架的。”盛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托着下巴说道：“这是我和勇达唯一的秘密，以前小彤也会来。”她们晚上偷偷跑出来看星星看萤火虫，勇达都会站在不远处守护着，还不会向大人告密。
　　“还在想小彤和晓峰？”他问她。
　　“想也没用了！”盛楠泄气的说了声，托着下巴仰头看着满天星星说道：“就是自己待着不舒服，明明有很多人陪在身边，可偶尔还是会空落落的。”在家里，有血缘关系的至亲祖母总是不能亲近，六爷凤姑和勇达小彤他们又带着主仆的疏远。
　　有些人出生就注定了高高在上，却也注定了要饱尝孤独与寂寞。陆熠威跟她也算是同病相怜，看着她绝色美貌的脸蛋露出一抹笑容随口说道：“原来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看她每天都乐呵呵的，以为她真的无忧无虑，原来也会寂寞。
　　“那你呢？”盛楠看着他俊帅的笑容，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明明已经老大不小，却像个小孩子死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亏心事。”
　　陆熠威的笑容不意外的敛住了，不屑的哼了声说道：“小丫头，不要自以为是的胡说。”
　　“哼！”盛楠不由的拧眉，不喜欢他这副表情，以为就他会哼啊！“你活该做噩梦！”
　　他做噩梦，不是惧怕梦里的杀戮，是不想面对因自己而死的女人。
　　看他突然沉默的拧眉，盛楠有些后悔刚才咒他活该。“你—，想起梦里的事了？”
　　他转头看她一眼说道：“不是梦。”看着她那双和天上星子一样闪亮纯净的大眼，他突然说道：“我未婚妻。”
　　他未婚妻，盛楠没发现自己听到这个称呼后突然攥了下裙摆，下意识的别开眼不去看他，可嘴巴不受控制的啰嗦：“你这么久没回家，你未婚妻肯定很担心了。”她不该留下他继续教他骑马的，应该让他赶快回家才对。她怎么这么自私小气，忍不住用拳头惩罚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她死了！”他突然开口，转头看到她正自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会真鬼上身中邪了吧？不然怎么突然敲自己脑壳。
　　盛楠停下自我惩罚，呆愣愣的看着他。“你不要伤心。”她想都不想的赶紧安慰他。
　　“伤心！”陆熠威冷冷的说道：“她该死！”
　　看着他冷酷无情的俊帅面容，盛楠眨巴了下眼睛才回过神来，猛的扯下搭在头发上的丝巾，用力抽到他侧脸上。
　　“你干什么？”被串珠流苏打疼了脸，他火爆的扭头质问她。她们祖孙都喜欢打人吗？她祖母给的那道鞭痕还在，她就抡着丝巾招呼他。
　　“打死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盛楠从坐垫上跳起来，干脆拳头巴掌照着他脑袋劈里啪啦落下。
　　“你疯了！”陆熠威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喊道。他恢复记忆前居然会觉得这个丫头挺可爱懂事的，这两天才发现她简直就是个小泼妇。
　　盛楠挣不开他的钳制，忿忿不平的说道：“你才疯了呢！居然说自己的未婚妻该死！谁该死？这世上的人命都不是该死的！那是你的未婚妻呀！是你未来的妻子，亲人！”他说的那样狠绝，表情冷冰冰的狰狞。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他，不喜欢他是这么无情的人。
　　“她就是该死！”陆熠威恶狠狠的咬牙：“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盛楠被他吓得小腿打战，颤抖着问：“是你杀了她？”
　　看着她双眼中的恐惧和失望，他心软的放开她的手腕否认。“不是。”大步走到河边，恶狠狠的踹了下脚下的草地。
　　盛楠看着他负气暴躁的背影，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还是没控制住走了过去。“你不应该这样说她的。”她认真的告诉他。
　　陆熠威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女孩，她懂什么？“她背叛我！为了别的男人从我身边逃开！”可他却想把堆在心里的郁闷告诉她，因为她的指责让他意识到了心里的怨恨和痛苦。她说的对，不管怎样，那都是他的未婚妻，他从小就喜欢的女人。面对她的死亡，他怎能不心痛，又怎能一味的怨她的背叛。
　　“你们，相爱过？”盛楠看着河里倒映的星星开口问道。
　　相爱？他们算相爱过吗？从没犹豫过的他居然回答不出来，脱口而出竟是答非所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她很好，给她所有女人都想要的东西，让全天下女人都羡慕她，可她居然伙同敌人出卖我。”
　　“嗯哼！”盛楠没忍住，憋住笑的声音被他听见。看着他一副火爆指责的表情，她用双手挡住嘴说：“那个，我不是故意笑的。”
　　陆熠威双眼冒火的瞪着她，咬牙质问：“我很可笑吗？”她是在嘲笑他那么对人家还被戴绿帽子吗？
　　盛楠放下手，唇边虽然还挂着笑，大眼却无比认真的望着他。“你好像根本不懂什么是相爱。”
　　想起舒雅萱也这样说过他，他不由的皱眉，怎么连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也敢这么说他，她才几岁？她懂男女之爱吗？
　　盛楠不懂他那种男女之爱，但她懂得什么是爱情。看着河水，她缓缓说道：“相爱是两情相悦，不计较谁爱的多谁爱的少，更不是对人好就必须接受。你给她的是你以为最好的，却不是人家想要的。”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嘴硬的负气争辩。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盛楠惊讶的看向他，脱口而出：“难怪人家会爱上别人。”
　　真他娘的！陆熠威暗自咒骂一句，真想伸手把这个丫头掐死扔河里漂走，省着她在这儿戳他的痛处。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华服美钻，名分地位权利，男人的宠爱纵容，世人的羡艳和妒忌，还能有什么？
　　盛楠傻巴巴的还不知道他正计划咋掐死她，好奇心重重的追问：“你到底爱不爱你的未婚妻？”
　　陆熠威掐了掐修长的手指关节，思考起这个问题。舒雅萱爱的不是他，所以他们不能算相爱。那他呢？他爱她吗？他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么多疑问，也从没被问的回答不上来，所以他还是应该掐死这个烦人丫头，而不是掰的指关节咔咔响。“我喜欢她。”是的，他喜欢雅萱，喜欢她美丽温婉，喜欢她聪慧独立，喜欢她很多的地方。
　　“哦！喜欢。”盛楠点点头，不在意的说道。
　　总算回答了她的问题，可这丫头为什么一副不以为然还有点拿他当傻子的表情，气的他质问：“喜欢不是爱吗？”他从小到大不习惯说爱这个字眼，他对女人的爱就是床上那档子事儿。
　　“我喜欢薄荷叶，栀子花，鲜花饼，因为好看好闻还好吃。喜欢六爷，小彤，妍妍，因为他们对我好。我爱我爸爸妈妈还有奶奶，虽然他们不在我身边，对我很严厉，总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可我就是爱他们。”盛楠拉拉杂杂的说着，满脸漾出的都是满足幸福。
　　陆熠威以为她脑袋出问题了，突然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大堆废话。刚要质问，就听那个丫头跟他说：“喜欢跟爱虽然差不多，可好像是两码子事。”
　　“能有什么不一样？”他不耐烦的嗤之以鼻，怎么简单的东西到这些女人嘴里就变复杂了，连这个还没长开的小女人都这样。
　　“多简单呀！”盛楠好奇的歪头看着他，她已经比喻的这么明白了，他还不懂呀！“喜欢就是一定要吃到拿到得到，不分开，爱就是要让爱的人比自己好，就算吃不到得不到分开也希望爱的人能平安幸福。”
　　她已经这么详细的给他解释了，可看他还是一副不大懂的样子。“你要是爱你的未婚妻，就应该成全她，让她幸福。”这下明白了吧？
　　“不可能！”他伸手止住了那个还要继续喋喋不休的丫头，狂傲的说道：“小丫头，你是小说看多了满口的伟大爱情。男女情爱就是忠诚和占有！”
　　她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了，盛楠气的皱起眉眼跺了下脚。“榆木疙瘩擀面杖，两头不通气！”他就认为他自己的是对的，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
　　“你说什么？”他这次可真的要伸手了。
　　“我说你是个榆木疙瘩削的擀面杖，死不通气不听劝。”她亲切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再他要发火前转身就跑。“我要回去睡觉了，晚安！”跑着挥挥手灵敏的躲到勇达身后。
　　勇达收拾起草地上的软垫子和提灯，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那个被气得脸色发青的男人。看他捏着指关节才忍住没掐死小姐，他还真佩服他的好脾气耐力。
　　陆熠威看他护着那个丫头离开，火大的又踹了下草地。猛的，他反应过一件事，他什么时候也跟那个臭丫头似地踹地撒气了。“罗盛楠！”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跑远的身影，黑暗中她一身白色煞是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