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千金》悠然筠

115、烦躁往事

　　盛楠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和勇达一起到了针线房。请来的大夫和宋姑爷已经给春华姨诊治过了，情况虽然稳定下来可左腿还是完全动换不了了。看着虚弱的瘫在一张软藤椅上的春华姨，嘴快的她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小姐。”凤姑福了福身对她说道：“公主已经恩许春华和晓峰离府置业，他们要向您辞行。”
　　晓峰跪在地上，按主仆礼对着她磕了双份的头。他两眼通红却面无表情，就像个无意识的木偶般守在母亲身边。
　　“晓峰，小—。”盛楠沉重的开口，却被凤姑机敏的打断。“小姐放心，公主已经赏了买房置地的金银，春华的病到江浦有宏安堂的大夫给治。晓峰成家后跟着商行的掌柜学生意，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盛楠明白凤姑是不让她再提起小彤，晓峰已经选择了对母亲尽孝，听从母亲的安排，她再多说也是平添烦恼和痛苦。缓缓走到春华姨身边蹲下，握了下那双给自己做了十几年衣服的手，看着她歪斜的眼和嘴依然是那么的固执可怜。“春华姨，您多保重！”她哽咽的说完起身离开了针线房。
　　她没有再去多看一边的晓峰，他眼中的木然绝望旁人看了都会难受，只有他的母亲会感到欣慰高兴。
　　在勇达和其他护卫的帮忙下，晓峰抬着母亲的椅子上了马车，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主人家。罗夫人已经赏给了他们江浦的一处好房子，还有母亲养老和他今后娶亲过日子的钱。他要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娶那个秀才家的女儿过门，然后好好的孝顺母亲，和妻子延续香火，不会再去想不该想的人和事了。
　　偌大的露台上，黎慧依看着缓缓驶离的马车，暗自叹了口气。“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她微微转头对站在身边的盛楠说道。
　　“是啊！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尽孝。”盛楠不是故意这么说，她知道祖母也不是故意这么说。
　　黎慧依看出她的落寞和伤感，纱裙轻旋离开露台前说道：“让凤姑重新给你安排裁缝和车夫。”
　　“我不习惯。”盛楠还望着远处，小声的说了句，却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习惯了穿春华姨做的衣服，习惯了晓峰给她赶车。还有小彤，从懂事起就在她身边。短短的一天，她就失去了他们。
　　晚上，六爷给她梳着头，却不像以往那样轻松的拉着闲话，一老一小都黯然的沉默着。
　　小彤没有回来，她倔强的在码头等着晓峰，直到听到他和母亲去江浦的消息才止住泪水。她怨晓峰，怨他扔下了她，怨他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肯。
　　“这孩子呀！怎么劝都不松口，春华娘俩都离开焕园了，她就算回来也照不上面啊！”六爷无奈的边梳头边说。小彤执意要回苏州老家，就算那边已经没有亲人了也要回去。她原先是打算先带着晓峰去给母亲上个坟，告诉母亲自己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了，可现在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去了。
　　“她的心已经伤到了，就不想再听到有关晓峰的任何事，只想躲的他远远的。”盛楠幽幽的说道。曾经的爱人，从今以后再听到想到都会疼的流血。
　　六爷轻轻摇摇头，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也知道不能埋怨那丫头。虽说小姐和他都待她亲，可伤成那样一时半会儿确实是缓不过来了。
　　“我让人送她去苏州，嘱咐了她心里好受些就回来。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总不是个事儿。”自己的徒弟还是不放心，她肯回来自然是好的。“你这儿，暂时就让小莲伺候着吧！”他这扫帚眉皱的都快堆一起去了。就算春华和晓峰不在，做针线和赶车的都有现成接手的。可小彤这贴身丫鬟是他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梳头打扮手艺自然不用说，难得的是心细机灵还没歪心眼。
　　这家里丫鬟不多也不少，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真要放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那可就不光要手巧勤快，还要忠心可靠。六爷一双眼识人无数，却险些着过董兰兰那贱丫头的道儿。看她一副可怜样儿又识文断字，破格让她做了小姐的伴读，却闹出那档子事儿来。小莲倒是老实，可就是资质稍显愚笨些，但六爷还是想都没想就选了她先跟着主子。
　　六爷的苦心盛楠自然明白，梳完头她突然拉着六爷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头，就像小时候六爷背着她，然后她靠着六爷的后背睡着了那样。“六爷，您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等您老了，就换我给您梳头，揉肩，泡您爱喝的茶，陪您聊天打岔。”身边最熟悉的人一下子都离开了，她突然伤感到世事无常。就像母亲，离家的时候还说要回来给她过生日，可再也没有回来。
　　感觉到温热的泪珠儿落在绸缎衣服上，六爷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哄道：“傻丫头，姑娘家要多笑命才会好，总这么爱哭会把命哭坏的。”他的小主人从小就爱笑，他就见不得她哭。
　　“我才没有哭！”盛楠不依的抬起头，眼泪还粘在睫毛上，伸出小手指说：“咱爷俩说好了！您要活到一百岁。”
　　“好好好！霸道丫头！将来非找个比你还霸道的治治你。”六爷自然的勾出小手指和她拉钩。
　　晓峰走后，马场边的房子就只剩下陆熠威自己住。罗盛楠很大方，除了今天送来的报纸还让人把之前一个月的报纸搬着给他了。他也像她那样迅速的翻看，找着有用的才看具体内容。
　　一个月前岳中恒耄耋老母过世，岳系全军举哀，并通电全国要与晟军暂时休战，奇怪的是父帅居然也通电应允了。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烦躁的扔掉手上的报纸，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父帅用兵向来以勇猛果断著称，怎么这场仗拖着打了这么久？岳军举哀正可以趁虚而入，却莫名的答应了休战，还要在北平大摆寿宴。难道是因为自己失踪？
　　想到了以往父亲对自己的咒骂，突然自嘲的勾了下唇角。晟军有本事的比比皆是，他陆熠威要不是沾了老子光连个团长都混不上。从小听着父亲这样的咒骂，他也曾失落委屈过，待到懂事起便开始顶撞。努力做到最好却依然得不到认可，索性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与父亲分庭抗礼。可他的人效忠他的同时也是要效忠晟军的，不会因他失踪就不听调遣。
　　“不会是因为舆论。”他皱眉轻语。
　　岳系确实在各大报纸造势，哀切的诉说丧母之痛，表白要停战为母守灵尽孝。可是父帅虽重义气却并不是良善讲道义的人，趁人之危的名声早就有，也不会在乎多这一个。全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南方间谍！逼的他们仓促开战，又师出无名，现在才会处处被动。
　　“舒雅萱！”他愤恨的一拳落在粗木桌子上。那个背叛他又出卖晟军的女人，他怎么会因为她的死感到愧疚。
　　虽然已经是夜里，可屋子里还是闷热的让他透不过气来，索性起身推开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