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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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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姑娘,怎么还没有人来啊。”
四儿苦着脸坐在门边,眼巴巴的瞧着门外朝着凉沫初抱怨。
沧澜茶肆前面的三层茶楼里,李叔指挥着四儿收拾出来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摆好笔墨纸砚,沏上一壶清茶,万事俱备只差病人上门。凉沫初此时正坐在那桌子后面,她双目微阖,静静看着手上捧着的一卷医书。红日西斜,柔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撒在桌上、她身上与手中的书上,恬淡宁静。
她已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
上午的时候,听从卜羽的意见,她请四儿帮忙找了些人,在附近几处村子都做了宣传。据说宣传时反响还不错,可等了一天,还是连一个人都没有。凉沫初没有治病救人的经验,更没有悬壶济世的心思,无非是卜羽提起来,她也就顺着来当回大夫,可从心里来说,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四儿虽然着急,不过是小孩心性觉得新鲜有趣,至于凉沫初本人,是一点也不急。
将目光从医书上挪开,凉沫初出神的望着窗外。只是,她不想把太多时间耗在这里,离家出走什么的,可不是为了玩的。
与此同时,澜沧湖畔的另一侧,正有一名少年顺着湖堤缓缓向茶肆方向走着,少年穿着略显不合身却浆洗干净的粗布衣裳,身形瘦弱,面色苍白。他身后背着一个看上去小他几岁的小女孩,女孩长得很可爱,修剪整齐的刘海,疏淡的秀眉下一双漂亮且透着股灵气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颊,像是个熟透了的小苹果。
她挣了挣,一双小胳膊使劲搂住少年。她觉得这样做的话,托着她的哥哥就可以省下几分力气了。
“芊芊,你这样勒住哥哥,哥哥就走不动了。”少年正是时迁,而身后背着的自然就是卜羽曾提起的他的妹妹,时芊芊。感觉到时芊芊忽然使劲抱紧他,不知怎么回事的时迁轻声告诉妹妹可以松开手,“哥走慢点,不会让芊芊掉下去的。”
天真的小姑娘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好心反而给时迁添了麻烦。听话的松开手,她小心翼翼的搂着卜羽,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嗓音趴到时迁耳边,软软说道:“哥,我们要去哪啊?”
自从父母被仇人杀害,为了躲避仇敌也为了给时芊芊治病,一直以来兄妹二人时常搬家居无定所,年少的时迁既要四处赚钱养着两人又要为时芊芊筹集药费。时迁挨的苦受的委屈,时芊芊全都看在眼里,所以即使体弱多病的她每天只能呆在家里,哪也不能去,没有人陪她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小伙伴一起玩,但是懂事的她从来没有向时迁要求过什么。
乖乖的在家里等着辛苦一天的哥哥回来,乖乖的喝下苦涩的药汁,告诉他墙角的草茉莉开花了,门口老树早上飘下最后一片黄叶,石阶旁边的蚂蚁洞又多了一个,好多蚂蚁在打架。时芊芊几乎每天都会找到点新鲜趣事,然后攒起来晚上说给时迁听。
今天时迁突然带她出来,又顺着柳堤慢慢行走,扬起的嫩绿柳枝有时会拨过她的发梢,柳叶弄得她脸颊痒痒的,她能听到有小鸟在枝头欢快鸣叫,她感到奇怪,但更多的是还是开心。这应该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和时迁一起出来玩,天真的小姑娘此时正想着,哥哥是不是要带她去看那个漂亮的大湖。他们现在是不是就是在像隔壁家的老爷爷说的那样——踏青。
“芊芊听话,哥哥要带芊芊去瞧大夫,芊芊的病就会好了。”时迁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只双臂向上一提背稳时芊芊。
一句话,打碎小姑娘幻想里那个最美丽的梦。
“恩。”时芊芊轻轻答应了一声,没有方才的喜悦,只在心里默默的接上未说出的后半句,“芊芊听话,但是芊芊真的不想再喝那些苦苦的药了。”
“凉姑娘,太阳要落山,该打烊了。”李叔从后面茶楼来到前面站在门口朝凉沫初说道:“后厨已经做好晚饭,凉姑娘收拾一下去吃晚饭了。”
听见李叔的声音,凉沫初合上手中古旧的医书放在桌边,一个下午过来没有一位病患,桌上的东西自然也没有被动过。放好医书,几乎不用整理收拾什么,凉沫初起身拂平裙上浅褶,向门口走去。
“四儿,把门关上。”见凉沫初就要出来,李叔在门外朝着四儿喊了嗓子。
还在屋里嘟着嘴郁闷的四儿听了李叔吩咐,赶紧走过去打算把茶楼大门挨个关上。
“等一下!”
伴随着这一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茶肆外小道上,四儿刚看过去,那人已小跑几步跌跌撞撞从还未来得及关好的茶肆大门闯了进来。
听到声音,已经出门走了几步的李叔也有些惊讶的回身,只有凉沫初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淡定的继继续朝后院走。
“请等一下。”
李叔与四儿两人愣愣看着背着时芊芊的时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了茶肆。他把时芊芊放下抱到凳子上坐好,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站在一旁弯腰撑着膝盖“呼呼”直喘,边喘还边断续说道:“请问是有一位医术很好的大夫在这里吗?救救我妹妹吧!”
“你是……来就医的?”刚从惊吓中回过神两人一听这话,又再次惊讶起来,等了一天都毫无起色早就准备放弃的四儿更是脱口就问。
“恩。”缓过劲来的时迁直起身看看周围,然后朝着四儿点点头,四儿他们惊讶,可时迁也没好到哪去,他还纳闷这茶肆见到病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凉姑娘,有病人来了。”遇上这么点小事就被弄得一副不淡定,和四儿那么个小孩子一样咋咋呼呼的让李叔感觉颇为尴尬,对比着都快走进后院还冷静如初的凉沫初,他更是觉得老脸发烫。赶忙喊了声凉沫初,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镇定。
“嗯?”一只脚已经踏进后院门槛的凉沫初站定,懵懂转身又朝前面茶楼走去,若是李叔不喊她,恐怕她就是直到房间也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自楼里看到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的凉沫初,时迁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又马上恢复。走南闯北许多年,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已见识过太多,只是如凉沫初这般纯粹的美丽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失态。
“你是缺少营养,不是病。”凉沫初一进门正看见气喘吁吁一脸菜色的时迁,只瞧了眼也没问什么。
“凉……小姐,不是我,是我妹妹。”时迁张口刚想喊大夫,犹豫了一下又改成小姐。
凉沫初倒不在意自己的称呼,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她几步走了过去拉过时芊芊的小手开始把脉。
患了病的时芊芊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平日在家养着还看不出,今日随着时迁来茶肆瞧病,又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初夏的日光虽不强烈但晒久了也有些灼人,她一路上又因为能出来踏青而过度兴奋,此时坐在凳子上已经睡着,凉沫初拉过她的小手都没能吵醒她。
凉沫初拉着她的手号过脉,又仔细瞧了瞧时芊芊的眼睑,平日里总带着浅浅笑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这不是病,是中毒。”凉沫初依旧语调冰冷,只是素来的甜美笑容看去有些暗淡,“而且,中毒之后又胡乱吃了许多药,是药三分毒,她现在体内已是各种毒素堆积,很难救治。”
“不可能!”时迁慌乱的摇摇头不肯相信,他看着时芊芊从小长到大,时芊芊吃过什么他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中毒的可能,“凉小姐,您是不是诊错了,芊芊她从来没有乱吃过什么,怎么可能中毒,而且芊芊生来就体弱多病,只是自家父家母过世后才渐渐严重,看过芊芊的大夫都说是积弱成疾,怎么会是中毒。”
“是中毒,而且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凉沫初对治病救人也许不在行,但若是论毒,普天下恐怕还没有几人敢排在她前面,不论是下毒还是驱毒,她对自己都有着极强的自信,“她的母亲与父亲曾经都中过一种慢性剧毒,并且一直只是在压制而未驱清,生下她后毒素随血液留存在她体中,所以她才会自幼体弱,随着年龄的增长毒性也在加强。”凉沫初把该说的全告诉了时迁,只有一点令她感到诧异,就是时芊芊中的毒,这种毒是她凉家独有的,而凉家的毒药是绝不会流传于外的。
“凉小姐,如果芊芊会中毒,为什么我没有。”
“没有自然没有,哪会有什么为什么。”对于时迁的一再质疑,凉沫初有些气恼。
时迁闻言颓败的愣在当场,目光凝滞一动不动的看着时芊芊良久不在说话。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从门外照进来,将茶楼里五人与桌椅的日影拖得细长。
两人略带激动的话语吵醒了熟睡的时芊芊,小姑娘抬手揉揉眼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又听见两人似乎在争吵,眨着迷茫的大眼睛抬头四处瞧了瞧,软软的说道:“哥哥姐姐,你们不要吵了,芊芊会好好吃药,好好治病。”没闹明白情况的小姑娘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断断续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为二人是因为自己在争吵。
“凉姑娘,既然你已知晓这小姑娘的病因,能否救治于她?”这样一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令李叔动了恻隐之心,见时迁在一旁独自发呆,他代时迁询问起凉沫初。他不想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被病痛折磨,他希望她能开心健康的活下去。
李叔的话惊醒了呆愣的时迁,他也急忙向凉沫初投去恳切的目光,其他的医生治不好,不论是否为中毒,他都只能相信凉沫初。
凉沫初见状点点头,“我可以为她驱毒,但是希望不大,而且,解药之中有一味必需的药材极为珍贵,你们支付不起。”
“再贵还能有人命值钱?”四儿愤愤说道。
凉沫初竟再次点头,语调冰冷平静,“我可以换句话说,她的命没那一株药草值钱。”
这话“轰”的一声瞬间在三人耳边炸开,嗡嗡响个不停。
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时芊芊还在天真的眨着眼左瞧右看,一脸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