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莫多》橘子没汁

9、第 9 章

　　【B】
　　力偶，
　　角动量守恒，
　　基希霍夫等温式......
　　视线滚过白纸黑字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定理，脑子里却早已信马由缰，耳边已被忽略成背景催眠曲的莫铎那低沉平缓的讲解渐渐停下。
　　“怎么了”
　　“累了.......”
　　“把这点儿过完就结束，乖。”
　　“不要。”
　　我丢下笔舒展筋骨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转头再看莫铎，他停下笔，冷着脸看着我，那双原本很狭长的眼睛被厚厚的镜片扭曲了些形状，
　　“明天就考试了，再不看书，又要悲剧了。”
　　莫铎单薄的挺性感的嘴唇一开一合，但我此时还是比较希望他能保持沉默。
　　“哎呀不会的，我自己心里有数。”
　　“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回回考完都来爬这哭，然后又得记挂着补考，你这还叫有数了？”
　　靠，又戳我痛处。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来看个电影吧，不是上次说要陪我看恐怖片么。”
　　“别，以后再说。”
　　急于转换话题，我不理会莫铎的拒绝软软的靠向左边他看起来质感还不错的肩膀，抬手就想摘下那副压的鼻梁泛红的眼镜。
　　嘭。
　　“咝......”
　　不知所谓的钝痛从指节袭来，我看看自己迅速缩回的手指上慢慢扩大的红印，又看看莫铎还没从脸前挪下的带着黑手套的左手，一时错愕。心头隐隐的烦躁卷起漫天的浮尘，和隐约却持续的痛感燃成无名火，我站起来，拽下放在窗台上的包伸手归拢着散了满桌的试卷课本。
　　“怎么了？”
　　一句话都不想说，我侧过头，不想让莫铎直起了肩背略显不安的身影映进视野。
　　“我是不是撞着你了？”
　　从莫铎支在半空中的手下捞起最后一支荧光笔塞进包里，我拉开椅子抬脚绕开他姿势僵硬的腿。
　　“我看你手。”
　　莫铎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眉头有些焦急的皱着，我向后退了一大步，错开他凑过来的脸，在他还没来得急转身的时候推门走了出去。

　　我和莫铎，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虽然还是坐在一起上课，虽然，考试的结果就像他预料的一样悲剧。
　　我和莫铎之间好像多了一条看不见的线，我不过去，他不过来。
　　数分老师打了鸡血般的语速还是那样令人昏昏欲睡，视线习惯性的瞟到右侧。莫铎依旧在奋笔疾书，阳光从窗帘没拉严的缝隙中射进来撒了他一身的金黄，他的睫毛在镜片后扬起，落下，再随着眯眼时紧张的眼周肌肉微微的颤动，如同一片雏鸟初展的尾羽，对了，似乎幻灯片这样的字体，他是不太好看清的......我看着他眯的越发辛苦的眼睛，终究还是转过头去。
　　啪。
　　一只碳素笔骨碌碌的滚过来，碰到我的鞋跟后停了下来，那只印着白色茶花的笔是我给莫铎的，因为那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笔已经没有墨水了。我看着脚下的笔尾部深深浅浅的牙印，叹了口气，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就这样含在嘴里会闹肚子的吧。
　　于是我抽了张面巾纸把它好好的擦了擦。
　　“镁炟，一会儿有空么？要不要一起去买东西？”
　　“诶？我要准备补考......”
　　“哦，那下次一起吧。”
　　前排的舍友转回头，我讪讪的收拾好包准备下课。
　　不过，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想不起来了呐......
　　恍惚之间，我习惯性的转头想问问莫铎，却看见他抿的锋利的唇线。
　　对了，不是还在冷战嘛。
　　莫名的有些失落，我慢吞吞的站起来，拎包走出教室。
　　终于想起来忘记什么了，我复印的莫铎的笔记还在那间万恶的准备室里！
　　我停下刚刚磨蹭到宿舍门口的脚步，转头向讲堂群跑去。
　　“诶？”
　　气喘吁吁的推开准备室的门，我抬头就看见呆坐在桌前的莫铎，他面前的桌子上少有的空空荡荡。听见门响，莫铎转过头，身子向上窜了一下又“嗵”的落回椅子上。大概是忘记要先把脚放稳吧，我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从桌子的另一边绕过去，抱着有点累赘的包侧身挤进桌子和窗台的间隙，蹲下来在桌洞里翻腾着笔记。
　　被夕阳映成橙色的空气携着会发光的灰尘沉默的流动在头顶，我翻动纸张的声音被过分安静的周遭放大成令人窘迫的压抑，大概是因为蹲的太久，抑或是因为忘记吃饭，视野中渐渐浮起水汽，我听见耳边自己轻微而清晰的叹息。
　　吱。
　　老旧的木桌发出突兀的呻吟，一张铅灰色的阴影沉沉的覆了下来，我仰起脸，逆光中交错着疤痕的皮肤不甚规则的纹理满满当当的铺进视野。
　　然后，
　　脖颈中突然塞满纯棉织物的触感，
　　脊背因外力撞向墙壁，肩胛骨贴上窗台，弧度却意外的契合，
　　包裹着棱角分明骨骼的皮肤生硬的碾过鼻梁和脸颊，
　　撞击与压制产生的痛觉渐渐迷失在神经中，
　　眉头，渐渐感觉不到树脂镜片的冰凉了，
　　胸膛中，有什么惴惴着的，突然融化成一片湖泊了。
　　薄荷，
　　甘蔗酒，
　　带着金属和冰块温度的苏打水，
　　深青色果皮的柠檬。
　　冬日的海平线上层层叠叠的灰云被缓慢浮起的金色光芒穿透，隐隐的透出些深远的天色来。脊梁，沉浸在冰凉浓稠的海水中，渐渐下沉。视野中如豆的一星日头渐渐远了，那些光被涌动着的海水冲刷的有些破碎。覆盖着身体的海水似乎越发重了，肺里剩下的氧气稀薄的让意识都模糊起来，窒息让我几近疯狂，但却又，莫名的舍不下这厚重的温暖。
　　因缺氧黑屏的视野渐渐恢复正常，空气被如搁浅的鱼类般粗重的喘息填满，我眨掉眼中溢出的水分，却看到莫铎眉宇间浮动着凄惶的脸。
　　推开他胸膛的手指，纠缠着那件灰蓝格子的柔软衬衫，在手心里握紧了些。
　　莫铎要直起来的肩背感受到阻力，顺从的停在尴尬的角度上。
　　莫铎的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我的什果冰唇膏，他的眼镜滑落下来堪堪悬在鼻尖，镜片上沾满了皮肤的纹理，我松开攥着他衬衫的手指，轻轻的触上金属的镜架。莫铎的肩膀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还是静静的放任着我的动作，他的睫毛落在眼睑上，眼睛随着眼镜的抽离闭了起来。
　　“抱歉。”
　　“不，是我任性了。”
　　我把眼镜放在桌上，撑着桌面从被挤的又狭小了些的缝隙中直起身来，腿蹲的有些麻了，我低下头去揉揉如同有许多小虫乱钻一般的脚踝，再抬头，就险些撞到莫铎还停在原处的下巴。
　　“怎么，不睁开？”
　　我伸手轻轻触碰着莫铎安静的睫毛，他慢慢的低下头来，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
　　“反正睁开了，也看不到什么。”
　　心头蓦然一紧，缓缓滑动的手指停顿在微青的眼睑上。
　　“所以，我不会在家外摘眼镜。”
　　“这些，你都没和我说过。”
　　“我不想被你当做是个瞎子，戴了眼镜，我还是可以看到一些的。”
　　指尖被扫的微痒，莫铎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晃动着，他的左臂在空中摇晃了一下又落寞的停下来，像是搁浅了什么动作一样。
　　“还在生气的话，你打我吧，我不会疼。”
　　我看着莫铎嘴角柔软的弧度，只是觉得眼眶酸涩，我想，我快被他惹哭了。
　　而莫铎的脸上，依旧停留着等候审判般的表情，有些奇怪的思量着，我迅速抹掉眼角溢出的水渍。
　　“要是离的近些，应该还是能看清的罢。”
　　“不”他的声音透着无奈“是会好些，但也不会像你们那样清楚，毕竟不是近视而已。”
　　电光火石一瞬间，我脑中有星火闪过。
　　“那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么？”
　　莫铎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他摇了摇头。
　　诶？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