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曾许诺》一笑先生

7、等待

　　第二天中午，正帮保姆洗碗的吴佳接到了王志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迫不及待的告诉吴佳他已经订了下午K歌的包厢，要吴佳准时参加。
　　吴佳没想到王志动作如此迅速，半饷细细的问出一句：“有谁会去？”
　　王志马上回了一句，该去的都回去。
　　该去的？谁是该去的？正当吴佳想要提出心里的疑问，那边王志轻而快地说，有电话进来了，我得挂了，吴佳，不要迟到。
　　吴佳拿着屏幕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默默的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继续洗碗。
　　到了王志电话中说的地方，吴佳从出租车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细而高的黑色长筒靴，紫色羊毛呢大衣，黑而长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吴佳出门前在镜子前面换了一套又一套，想穿的清新自然些又觉得单调，穿的活泼可爱些嫌幼稚，穿的性感成熟些觉得不自然，最终就穿成了这样介于清新和性感之间，既不幼稚也不成熟的范儿。
　　吴佳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包间，推门进去看到正拿着话筒狂嗨的吴君康，坐在点歌器前的吴君宁。看到他们俩，吴佳有一瞬的疑惑，随即就释怀了。吴佳读高中的时候，吴君宁吴君康两兄妹和她在一个学校，经常来找她，于是就认识了吴佳身边的人。
　　吴君宁的旁边坐着一个人，两个人坐得很近，吴君宁靠在那人的怀里，看身形是男生，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脸被吴君宁挡住，吴佳看到他长长的碎发。
　　还有一个人，穿了黑色羽绒服。吴佳进来的时候，他低着的头抬起来看向门口。他坐在角落里，一张脸隐在光线里明暗不定，吴佳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投在吴佳身上的视线只一瞬就又低了头。
　　吴佳知道他，知道他此刻心底一丝淡淡的暗淡。虽然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心里的不愉快。岁月果然让人心惊，相识了二十多年的人，从小就认识的人，熟悉对方就如同熟悉自己一样。
　　几天没见了，自那晚之后，这是吴佳再一次见到付奕伟。
　　吴佳一个人坐到沙发上，往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王志。正当吴佳的视线不经意地从吴君宁身上扫过时，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此时已经和吴君宁微微分开，随意的靠在沙发上。他对吴佳露出一个痞气的笑。
　　是张晋。
　　他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不是以前的黄色。人长高了一些，似乎也瘦了些。两腿交叠，两手随意而自然放在两腿的旁边，一只手上带了一条手链。这幅闲散慵懒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样，嘴角那抹明显的笑在吴佳盯着他看时日益加深。
　　旁边的吴君宁回过头来，看到吴佳和张晋互相对望，马上伸出手抱住了张晋的一只胳膊，凑到他耳边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开心的笑起来。之后吴君宁就靠在张晋的身上，同时朝吴佳狠狠地瞪了一眼。
　　吴佳忍不住在心里笑，这幅秀甜蜜宣示主权的行为实在没有必要。
　　吴君康一首歌唱完的时候，王志背着包进来了，他把包里零食美味拿出来，吴君宁马上凑过来，抓了鸡爪往嘴里塞。
　　王志坐到吴佳身边，他今天没戴眼镜。
　　“来了多久了？”
　　“一会儿。”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他说这话时，眼睛看了一眼付奕伟。
　　吴佳懂他的意思，曾经付奕伟总是在她旁边。吴佳不知道说什么，不做声。
　　王志也不做声，站起来去拿了一瓶饮料给她。又拿一瓶饮料给付奕伟，在付奕伟身边坐下了。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喝饮料，时而碰一下手中的饮料瓶。
　　吴佳看了看表，离王志电话中说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来之前，吴佳换好了衣服坐在床上，她在心里算了时间，大概迟到十五分钟到。来早了，她不希望只有她一个人。准时到，她不希望显得自己很正式。太晚了，她不希望显得自己太随意。于是，她选择了迟到十五分钟。
　　又一个十五分钟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来。
　　这个“他们”，吴佳其实也不知道是谁，有谁。她希望是他们，但是有可能只有他或者只有她，更或者，是谁也没有。
　　吴佳在心里忐忑着，想问王志，又觉得开不了口。
　　是啊，三年半前分手的时候，都是那么的骄傲、决绝。几年中彼此都不再联系，她还有什么立场去问呢？何况王志现在坐在付奕伟身边，这使得她更加开不了口。
　　等着吧，吴佳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
　　在吴佳煎熬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的等待中，吴君宁和吴君康一直都很嗨，前者因为爱情，后者因为飙歌。吴佳既不想听吴君康震耳欲聋鬼哭狼嚎的歌声，又不想看吴君宁扭捏作态一副小女人姿态，于是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透明的玻璃桌，目不斜视。
　　一切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在吴佳的预想中，没有张晋这号人物，甚至连吴君宁吴君康都没有，只有五个人。五个人可能会沉默会尴尬会冷漠，可能有的人不会和吴佳说一句话，不会看吴佳一眼，分开的时候不会说再见。但那样对现在的吴佳来说也是好的，即使其中的滋味比柠檬酸，比药苦，比黑夜更让人感到沉重，比鼻子堵塞更让人感到窒息，可是至少五个人是在的，呆在一个地方，彼此能看到。
　　他们会来吗？吴佳想告诉自己他们会来，因为曾经有那么多的的故事，因为曾经在彼此最美丽的年华里互相陪伴，因为曾经对对方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因为曾经一起大哭大笑……
　　这些都是宝贵的，不是吗？
　　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嘴唇紧抿快步离开的背影，一张流着泪的决绝的脸。
　　吴佳犹豫了，低了头。
　　他们是伤心的、愤怒的、失望的，甚至他们是……憎恨的。
　　恨，这个词，吴佳不想承认，不想把这个词放到他们的关系中。曾经吴佳认为，恨这个词只会存在于自己与父亲、与刘阿姨、与爷爷奶奶、与吴君宁之间。
　　对于自己与朋友的关系，吴佳不会想到恨，可这不能保证他人不会恨自己。
　　曾经的自己错了还是没错？吴佳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门打开，有人进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吴佳在第一时间抬起了头，是的，第一时间，尽管她在思考在回忆在迷惑，可是她在高度紧绷的大脑一直在盼望着有人进来。
　　来人正是杨阳，她穿了一件枚红色的双排扣大衣，系着一条白色围巾，头发高高挽起，一张白皙的瓜子脸露出来。
　　“杨阳姐，你来了”，正当吴佳犹疑是不是要主动打招呼时，吴君宁跑过来挽住了杨阳的手，姿态亲昵，笑得明媚无比。
　　王志站起来，说：“你终于来了，正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同时递过去一杯茶。
　　杨阳喜欢喝茶，这点吴佳也是知道的。以前两人同桌时，杨阳常拿了从家里带的铁观音茶泡给吴佳喝。可惜吴佳不懂品茶，每次看到杨阳手捧着一杯茶一口一口的抿着，吴佳常会一边佩服杨阳好的品味和耐心一边直言不讳：这茶没什么好喝的，不甜又不酸，泡起来麻烦喝起来也麻烦。杨阳则会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她，慢悠悠的说出四个字：凡夫俗子。
　　面对这四个字的评价，吴佳也不争辩。到高三学业加重的时候，吴佳彻底不喝茶了。虽然说茶有很多好处，但它更适合人在悠闲地时候好好地品尝。而杨阳仍然喝茶，这一点让吴佳佩服的五体投地。有一次月考，杨阳下降了几个名词，吴佳抓住机会要她停止喝茶这样就会有更多时间用在学习上，杨阳充耳不闻。
　　杨阳接过茶，对王志微微一笑。吴君宁拉着她走到张晋面前，一脸笑意：“这是我男朋友，张晋。”
　　杨阳礼貌地对张晋点头，张晋嘴角上挑，说：“美女，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杨阳在吴君宁张晋身旁坐下。吴君宁热情地很，和杨阳眉飞色舞的聊天，一手挽住张晋一手拉了杨阳，笑得非常大声。
　　吴佳看了一会儿，把头转回来，视线投到面前的屏幕上。进来了这么久，除了王志，吴佳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
　　麦霸吴君康又在唱一首高歌《死了都要爱》，他一个人唱的投入，张开双腿，不停地摇头晃脑。唱到高潮处，扯着喉咙大叫，双手紧握话筒，嘴张得很开。
　　“难听死了，鬼叫一样。”吴君宁不高兴了，冲着吴君康喊。
　　吴君康不理，继续大喊大叫，吴君宁就一直冲着他喊：别唱了。最后她冲到吴君康面前，夺他的话筒。吴君康不给，两人扭打在一起，吴佳不想再看这种在家里经常能看到的画面，移开了视线。最终话筒在吴君宁手脚并用的争夺中成功的到了吴君宁手中。
　　歌切到下一首，还是吴君康点的歌，她不客气的切了。接连切了几首歌，终于到了她点的歌。她拉了张晋一起唱，一边叮嘱杨阳点歌。两人一起手拉着手站到屏幕前方，吴君宁选了一首情意绵绵的慢歌，刚才的泼辣全然不见，唱的甜又嗲，吴佳受不了，真想把双耳捂住。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吴佳不知道。吴佳读大学前，吴君宁一直在追求张晋，张晋没有答应，正想尽办法死乞白赖地缠着吴佳。吴君宁就是在那时候把吴佳当做了眼中钉，如果说张晋出现之前，她们是想看两厌，张晋出现后，她们就是水火不容。
　　吴君宁最终还是得手了，可她这幅故意显摆示威的模样让吴佳鄙视。
　　吴佳忍不住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吴君康一脸的不屑，王志看着屏幕，没有表情。付奕伟看着前方，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脸上很平静。似乎感到吴佳的视线，他看向吴佳，那眼睛里没有情绪，脸上没有表情，非常的平静。吴佳却感到一丝慌乱，连忙看向杨阳，她坐在那里看着屏幕，没有其他动作。
　　吴君宁唱完后又是吴君康的歌，吴佳起身离开，站在外卖弄走廊上的窗户前，看到对面KFC标志，看到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感到没有先前那么憋闷了。
　　她在外面都逗留了很久，看了一会儿窗外，然后慢悠悠的走向洗手间，出来后又站在窗边看了很久。进去的时候，杨阳和吴君宁在唱《素颜》，吴君宁唱女声，杨阳唱男声。吴佳看了一眼，走过去坐在自己原先坐的地方。王志和付奕伟同时转头看她。吴佳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是平静还是若有所思？没有去看他们的眼神，是淡然还是波澜起伏？吴佳统统不想知道。
　　《素颜》之后，王志唱了一首慢歌，吴佳觉得头又晕又痛，想闭了眼靠在沙发上，可是心里面却生出一股执拗，仍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睛望着屏幕。王志唱完后吴佳不知道他刚唱了什么。
　　王志坐回来后，接下来又是吴君康吴君宁两姐弟的歌。吴佳听着他们的歌，觉得头更晕了，脑中嗡嗡一片，什么都没印象，心里面觉得更难受，这种难受使吴佳想离开。
　　正在吴佳想着要再出去透气的时候，王志的声音使她的想法破灭，晕晕沉沉中，她听到王志说：“吴佳，你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