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寞寞 雪千寻》墨夜言

33、第二十九章： 门里门外生罅隙

　　楔子：
　　有一种爱，迟了就无法再来；
　　有一种情，走了就无法追溯；
　　儿时的期盼，长久的等待，最终消散风中，
　　最终只余冷冷的沟壑，无法抹平的隔阂；
　　许久未曾喊出的称呼，却是儿时每日的喃喃。（寞阡）

　　看着你望向他的眼神，看着你谨慎小心的举止，
　　你可曾知道你的身后还有一道视线，
　　都说血脉相连，你和我之间的联系是否已被割断；
　　我也曾希冀你会是我平静的港湾，会把我护在怀中，
　　容许我撒娇似的喊着从未出口的呼唤。（陌远）

　　曾被我视做王室争权软肋的卑微感情，那可被肆意利用的资本，
　　如今却是我倾尽全力也无法得到，梦寐以求的所得，
　　享受着所有的崇拜，也接受了本该最亲近的人的冷漠，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命运的齿轮还在转动，
　　请容许我倾尽全部力量，只为给你更好的生活。（晏王爷）
　　正文：
　　京城的王府之中，虽然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但是所有的人，从上到下都在忙碌。管家指挥着下人，扫尘的扫尘，擦地的擦地，没有一个人敢闲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抓过去问话，累死是小，吓死是大，那种死法太不光彩。此时如果站在王府外面，都可以感受到里面的紧张气氛，这一切都因为，他们的王爷回来了，此时正在里面休息，一路风尘，舟车劳顿，王爷现在暂时还顾不上询问情况。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不晓得哪一会儿就会有人被叫去问话，而且铁定还会竖着进横着出去。
　　此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紧张都在忐忑，平时不信佛的也开始偷偷的拜观音拜佛陀，大家纷纷拼命的干好手上的活计，不管是真忙还是假忙，总要给自己塑造一个“我很忙，文化请找别人”的假象。王爷临走之前的吩咐，一字一句的都刻在他们脑子里。是要他们一定要照顾好世子，最关键的是要把他留下，否则……王爷说话总喜欢留那么半句，这无尽的遐想更是让人光想想就不寒而栗。现在世子虽然没有走，但是他们也没能把他留住，现在世子就住在外面他自己的宅子里。估摸着这会儿王爷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那么要不了一会儿就应该想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如果见不到……他们还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一老一少一样的脾气，都是不好说话的主儿，一想到这里，所有的人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这里的工钱实在丰厚，大家伙儿才不愿意在这里受这份大罪。王爷虽然平时都很儒雅有礼，脸上更是带着几份笑意，但是他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却是绝对的恐怖，转身就成恶魔，中间没有任何过渡，真真让人永生难忘。不过今天这事儿怪在他们头上，他们也觉得自己委实委屈，眼看着马上就有人要遭殃，所有的人都只能暗自祈祷，那个倒霉的人不要是自己。
　　在王爷进府那一刹，所有人都开始忙做一团的时候，颜姨就已经悄悄的混在人群中从侧门跑了出去，他知道寞阡这几天等王爷已经等的快要爆发。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清冷的小模样，但是颜姨是谁，那可是从小看着寞阡长大的人，他知道寞阡这两天在等不到王爷回来，可能就要不告而别了，反正这种事情，他小时侯也没少干过，劳师动众的被抓回来后，王爷也舍不得打。长大之后虽然顾念自己的身份有所收敛，但毕竟还是一个有着小脾气的倔强少年，远远不是别人眼里那个孤傲的一塌糊涂的世子，他只是不喜欢人多，更不会跟人相处，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出身的什么高贵而对其他人有着不屑。他一直用冰冷伪装着自己，其实就是害怕别人的靠近，正好世子的这个身份给了他很好的庇护与伪装。不需要寞阡开口，颜姨也知道，他早就开始怀疑，他之所以现在还能勉强的强迫自己在这里待了那么几天，无非也就是想亲口问一问，到底是因为什么把自己叫回来又不露面。
　　其实颜姨也早就有此疑问，也想着一定要当面向王爷问清楚，到底有事还是没事？没事的话，她现在就要回去，还要带着陌远，寞阡回去，她可看不得陌远天天因为王府的事情天天忙的团团转，尽管他自己可能不觉得还很乐于其中，但是颜姨最怕的就是这样，怕陌远此时越是尽心以后会越伤心；她更看不得寞阡现在整天变得更加低沉，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是整天跟个石雕似的，看着湖水能站一天，泡和花茶，冷了泡，泡了冷的也是一天。对于王爷明显异常的作为，颜姨在被招回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隐隐猜测出了一点，她一直有种担心，过去的这么几天，那些孩子很可能已经出了事。但是颜姨现在还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去，一来是还不能确定，二来是因为颜姨太清楚陌远，寞阡的脾气，都是表面看的冷静，其实很容易感情用事。
　　这次颜姨过来找寞阡，本来是想拉着陌远一起来的，可是看到他在王府里面忙忙碌碌的样子，颜姨还是没有喊他。因为她知道她即使把陌远从那堆看着就烦的杂事中揪出来，他很可能人跟着走了，心可能还挂在王府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因为太多的事儿王爷不在都需要他来做主，很多问题需要他来最后拍板。王爷身边有分量的人就那么几个，颜姨对王府的事情很少上心，显府里拘束，一心往外面跑，寞阡更是对这一切避恐不及，因此只有陌远，只要王爷不在，就会自觉自愿的帮着处理起王府所有事宜。这么多年了，即使王爷再选择漠视，陌远的能力还是所有人都目睹的，即使王爷再怎么不想承认，很多时候，王府里的人已经习惯于听从陌远的吩咐。
　　听到王爷回来的消息，寞阡立刻一改原来的静止状态，拉着颜姨就向王府跑去，可怜颜姨到了寞阡这，连口茶水都没喝上，又开始往回跑，颜姨边被寞阡拽着冲出宅院边回头看庭院小石桌上的花茶，好像很可口的样子，也已经凉了，正好可以一口气饮下，一定好解渴啊……颜姨回头看着寞阡兴冲冲急吼吼的样子，心里想着，如果王爷不知其中隐情，只看到这副儿子因为自己回来而激动而急切奔回家想要见他的样子，一定会非常的开心，一定会以为自己这么多年隐忍的爱终于感动了自己的儿子……颜姨其实很希望这样的误会最后不被点破一直到最后，因为现实中，这种父子之间的亲近很可能是王爷这辈子都得不到的。
　　王府之内，王爷已经休整完毕，管家管事都已经在他门外恭敬侯着，随时等着被点名然后进去。就在这时，一声马嘶长长的响在院门之外，很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风尘仆仆的快步走进王府之内。王爷在屋内传话，很快外面等着被问话的人都散去，只有一名仆从引领着那个侍卫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管家管事面面相觑，之前紧张那么久，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弄得自家王爷现在还没有心情搭理自己。从那名侍卫刚一进来，陌远的眼睛就一直盯在他的身上，满身的沙尘，脚下的泥土，身上的穿着，都让陌远已经可以几乎认定，这个人是从驯马场而来，他应该是新调过去的守卫。自从启叔带着手下所有人回来以后，陌远就一直怀疑，他曾经试探的问过启叔突然换人的原因，启叔支支吾吾只说是因为自己在京城里有别的事情要忙，因此不得不回，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必要把整个驯马场的守卫全部换了一遍，而且新换过去的那个领头的，陌远还是有所耳闻，他以前就是专门负责处罚判逃士兵和从俘虏手里问话的，几乎是个人到他手里都没有好日子过，王爷把那个人派到那里接管那些孩子，陌远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眼看着所有的管家管事都开始慢慢退出宅院，陌远也跟在他们的后面，慢慢的跟着走，等到他们都已经彻底走出院子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陌远立刻回头，很小心的轻轻走回原来的地方，甚至还用上了轻功，几个起落就已经将耳附在了门边。
　　里面的话语声音压的很低，陌远也只是依稀听到了只字片语。“药已经准备好……夜深行动……有消息走漏……可能有意外情况……如果没有活口……是否派兵……. 是否需要提前…….” 陌远从看到那个侍卫的瞬间，就知道他回来跟王爷报告的肯定就是那些孩子的情况。可是刚才都是一些什么信息，下毒，伤亡，失踪……每听到一句，陌远的心就跟着缩紧一分，他不知道王爷叫那些新换的守卫执行了怎么样的命令，但是这一连串撞入他耳中，虽然断断续续但已然已经可以拼凑出一个事实的话语，还是叫陌远大概猜出，那些他亲自挑选，亲自买来的孩子，那些虽说是他在教导，但也是陪伴着他成长的孩子，现在正在处于莫大的危险之中。这些伤害孩子的命令肯定都是王爷下的，陌远完全不怀疑王爷在面对那些孩子的时候可以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在王爷的心里，除了寞阡，恐怕所有人都会舍弃吧，所以自己现在只喊他王爷，因为他也不愿意自己喊他父亲。
　　敏感的觉察到已经进入府内并且不断向这边靠近的脚步声，陌远连忙从门旁闪开，隐身在旁边的假山中，此时正疾驰而来的正是拉着颜姨的寞阡。此时王爷的院落之外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已经退下，起码表面如此，除了隐藏起的陌远，屋门被禁闭，很明显的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然而寞阡此时根本就没有发现此时院落安静的异常，其实即使他发现，一向视繁文缛节为粪土的他，估计也会假装看不见，然后忽略一切。和他一起来的颜姨可就没有他那么洒脱，她进来后看到这一切，本想着阻止一下，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寞阡拉着直接一把推开了面前禁闭的房门，然后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颜姨不由的在心里赞叹。不愧是亲儿子，真真的就一点都不怕他。
　　正在听汇报的晏王爷，本来还在低眉思索，然而本来刻意禁闭的房门就这么突然被从门外打开，然后直接就这么闯进来两个身影，让本来就有点心头不爽的他一下子大怒，一巴掌拍在身下座椅的扶手之上立刻起身，冲着闯进来的人就开始大声训斥，“你们……!”刚出口的两个字还带着气势，然而后面的话语却被他一下子咽了下去。他看着眼前拉着颜姨的寞阡，因为一路的快走，此时还有点喘不过气。王爷从来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寞阡会因为自己的到来，就那么急匆匆的过来看自己，幸福来的太突然，王爷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此时的欢喜，刚才还冷着的面孔一下子变的如春光般和煦。颜姨看着面前已经人到中年却还跟小孩一样变脸变的那么快的人，心里有些无语。她就知道他会误会，会自作多情，然而看到现在一脸幸福满足的他，颜姨突然很不想那么快就让王爷面对现实。“阡…….阡儿……你是知道爹爹回来，专门过来看我的吗？” 王爷看着眼前的儿子，小心翼翼的措辞，一边还不住的打量寞阡的脸色，脸上的笑容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但还是有点像是不能接受现实的小小疑虑。寞阡光顾着自己内心的疑问，往前踏了一步张口就要说话，却被身边的颜姨不着痕迹的轻轻拽了那么一下，寞阡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颜姨，竟然看到颜姨的眼神之中有那么一丝请求和希冀，寞阡刚才没有注意王爷表情的变化和话语，现在看到颜姨的表情，他开始回忆刚才爹爹的言语，他刚才说什么，回来看他？寞阡回头看了自家爹爹的表情，此时的爹爹像极了等待被认可的小孩子，虽然自己不愿意跟爹爹亲近，但是就这么破坏掉爹爹此时的好心情，寞阡也有点于心不忍。寞阡默默的问自己，知道他回来，自己就那么着急的赶来，真的只是为了想要一个答案吗？其实小的时候，爹爹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等着爹爹，都在盼着爹爹，就想在爹爹回来的第一瞬间就能够看到自己，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已经没有了儿时那种等待爹爹回家的期盼。好像好久都没有跟爹爹好好说过几句话了吧。寞阡望着眼前的爹爹，还是英俊的模样，但却是已经轻霜染鬓。面对王爷期盼的眼光，寞阡慢慢的点了点头，颜姨瞬间松了一口气。
　　得到儿子确定的回答，王爷立刻朝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心里暗忖，现在本王爷要跟儿子共聚天伦，再大的事儿都要等阡儿回去再说，你还处在哪儿干吗？还不赶快滚出去，阡儿可不喜欢陌生人。要是因为你在这，阡儿不自在了，不愿意跟本王爷多说话了，看本王爷不宰了你。收到王爷发给自己的可以冻死人的眼神，小侍卫立刻退了出去。看着侍卫退出，颜姨有点进退两难，走还是不走？寞阡到这儿是干什么的，颜姨可是一清二楚，颜姨生怕一个不注意，爷儿俩现在好不容易有的和谐气愤就那么一下子没了。王爷倒是不介意颜姨待在一边，反正自己家的这些事儿，她都知道。而且陌远，寞阡几乎都是她带大的，两个小子跟她可比跟自己亲。
　　一直都是王爷在说，寞阡在听，今天寞阡破天荒的还对王爷的话给予回应，虽然只是简单的点点头，却足以让王爷高兴半天。颜姨知道，其实寞阡一直在忍，不仅是寞阡，颜姨其实也在极力按捺自己想要问出口的冲动。可是这一刻的父子相聚，王爷脸上的高兴，又叫二人一直努力的克制，不要那么快问出口。
　　陌远等他们二人走进去之后，又站的近了一些，其实陌远知道，今天寞阡拉着颜姨这么快闯进来是要做什么，结果听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句话跟之前的疑虑有关。陌远悄悄的看向屋内，此时的父子两人对坐两边，隔着一杯清茶，一个努力的说，一个尽量认真的听，都在努力维持着此时的融洽，陌远好几乎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人那么长时间的可以坐在一起，本以为寞阡跟他会和自己跟他一样，一生都会那么冷漠，然而此时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因为那个人对自己，对寞阡的态度根本不一样。无论自己做的再好，再向他靠近，他都不会对自己多看一眼，可是对寞阡……陌远这时不由得联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话语，苦笑摇头。
　　此时的刻意隐忍，刻意不问，因为他们也知道一旦问出口，这个答案很可能是自己接受不了的。可是这一切自欺欺人的做法，又能维系得了多久的平静。陌远想起刚才那个侍卫说，好像就是今天深夜吧，时间已经不多了，那现在眼前的这份平和融洽估计也应该快走到尽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