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寞寞 雪千寻》墨夜言

28、第二十四章：血色露珠相扶持

　　楔子：
　　落叶离开树枝，是因为季节的到来；
　　鱼儿离开水，是因为现实的悲哀；
　　多少云水过往，多少生死两茫茫，
　　始于此缘，止于此缘，谁知世事本无常。

　　越是短暂相聚，越是凝聚一世真情。
　　多少柔情多少泪，多少梦幻多少醉，
　　分离无罪，幸福无罪，走过就是风景，
　　即使只剩再见何尝不是人生如梦戏一场！

　　繁华与没落仅仅是一线之隔，无所谓对错。
　　上一秒与下一秒的落差，没人可以丈量。
　　岁月的深巷，心里的话语，只适合说给自己聆听。
　　倘若时光能够不老，那该那好？

　　年纪最小的婉仪已经抖成了一片，雅薇的安抚已经没有了作用，感受到后面的两个人跟自己拉开了距离，夭夭和念儿也停下了脚步。婉仪的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看着前方的夭夭和念儿，她从小一直最愿相信和依赖的人，小小的声音还带着稚嫩更带着怯意，“雅薇姐跟我说，咱们一定都能走的出去，夭夭姐姐，念儿姐姐，你们不会不要我吧，不会只顾着自己走吧，你们不会和骆妤乔一样吧……”夭夭和念儿彼此对看了一眼，同时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震惊，她们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什么时候，婉仪竟然会有了这样的想法。这十年来，大家的感情不是假的，每日的相伴都不是假的，难道仅仅就因为是那次亲眼目睹了骆妤乔对王清旋她们的决绝，竟然让婉仪对她们几个的感情也产生了怀疑。这几日，夭夭都沉浸在生儿离开的悲痛里，念儿忙着安慰夭夭，都没有发现，自从那日以后，那一次别人身上发生的事，竟然就已经在婉仪，甚至是雅薇的心上，开始逐渐生成了对彼此情谊的不确定。
　　夭夭和念儿静静的看着婉仪，都在想要用怎么样的措辞，才能稍微消除一点婉仪身上的巨大恐惧以及因为对彼此感情产生怀疑而导致的巨大不安。婉仪泪眼朦胧，直直的看着她们，一定要等一个确切的回答，一直和她最亲近的雅薇也没有阻止，只是低下了头，看来也是想和婉仪一样，再亲耳听到一次对彼此感情的承诺。
　　夭夭的心突然有一点凉，就好象感觉本来应该最坚不可摧的东西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出现了裂缝。自己的手被念儿握的更紧，夭夭知道，念儿此时的想法估计和自己一样。四个人中，虽然夭夭和念儿的关系最好，但同样也是把雅薇，婉仪当作自己密不可分的好友，本来以为彼此之间应该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但没想到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竟然会那么快就要发生到自己身上。她们的不安，夭夭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在彼此之间都设下心防。
　　她们还在等着回答，如果不立刻回复，她们可能更会多想。念儿没有说话，夭夭看着她们，勉力让自己的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不大但是坚定的回答，“怎么可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说的时候，夭夭都能感受到自己语音的颤动，夭夭尽量放柔了声音，面对这么一个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小女孩，夭夭第一次感觉到在她的面前，自己竟然也会刻意的不敢随便说话，收起了原来的模样。明明是发自真心的话语，此刻在如此的环境之下，在如此的眼神注视下，心里会那么受伤。雅薇，婉仪得到了回答，从注视夭夭的眼神又转移到了此时默默无语的念儿身上。夭夭知道此时的念儿，心里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从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夭夭就能感觉的出来，念儿在为自己不平，也只有念儿理解自己，知道自己，为了能够跟她们共同进退，夭夭已经强迫自己硬是在那个时刻，生生走出因为生儿离开而导致的巨大的无处宣泄的伤痛，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把她们都带出绝境。然而她们此时的不信任，此时要求的再三保证，她们或许觉得根本没有什么，但是就是这种再三的怀疑，已经刺痛了夭夭，念儿的心。
　　念儿已经感受到她们两个看向自己的目光，之前如果不是夭夭一直死死的拉着自己，念儿估计早就已经露出了不快的脸色，此刻听到了夭夭的回答，念儿也知道，现在为了大局，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起内讧。感觉到夭夭再次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念儿终于面向雅薇，婉仪，重重的点了头。如果彼此十年的感情，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保证，那这种感情就已经没有想象中的坚固。
　　雅薇，婉仪彼此对视了一眼，算是接受了夭夭和念儿的保证，四个人又开始重新前进，只是沉重的脚步，更为压抑的气愤，都已经出卖了一个事实，有一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大家都会如此相伴，但是过去的日子毕竟已经一去不复返，长大的心也不会像儿时那么单纯，有些东西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四个沉默的身影后面，有三个鬼祟的身影一直尾随，刚才她们的停顿，后面也感知的到，也跟着停了一会儿，并断断续续的听出了蛛丝马迹，事情好象正在对她们有利的方向发展。王清旋拿出刚才从古树下挖出的东西，其中有不少精巧的小东西，其中就有一只特制的小小□□，还有好几枝配套的特制短箭。王清旋她们三个此时正隐蔽在树丛的后面，前方的身影还在慢慢前进，这种速度很容易被瞄准。眼瞅着时机一到，王清旋掏出□□，拿出短箭，冲着前方的身影就狠狠射了出去。这种短箭的射程不是很远，但是十几米的距离，威力还是很大。一声凄厉的哀号，箭头直接射进了婉仪的小腿，鲜血立刻流满了裤脚，染红了鞋子。夭夭她们立刻紧张的围上来查看，发现这枝短箭的箭头上面装满了倒刺，婉仪本就穿的单薄，这么一下直接就穿透了小腿骨，穿的很深。血已经流到了地面，很快通过地上枯枝的缝隙渗了下去，根本无法止住。夭夭她们知道，如果此时强行拔箭，没有合手的工具，生拉硬拽，肯定会把婉仪活活疼死。所有的人一筹莫展，很快，婉仪的小脸已经变的有点苍白。没有办法，夭夭她们只能胡乱从自己身上扯下很多布条，连同那只短箭一起包扎了起来，包扎的过程，婉仪已经快受不住，但是为了阻止血继续的流，夭夭。念儿她们还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把那布条绑的死紧。她们全都明白，婉仪的这条腿现在用这种绑法，很可能会因为血流不畅彻底坏死，但她们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婉仪因为这止不住的流血，枉送了一条性命。在腿和性命之间，她们替婉仪做出了选择，等到终于绑好的时候，婉仪已经疼晕了过去。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婉仪，看着前方依然望不到尽头的道路，经过短暂的商议，夭夭他们决定，轮流背着婉仪，继续上路。
　　一击得手，王清旋她们很是得意。自从骆妤乔走后，她们总是觉得夭夭看向她们的眼神带着深意，她们知道，所有的人可能都在嘲笑她们，尤其是夭夭她们，将近十年的时间，两边互相较劲，但是这一切自从骆妤乔走后，她们三个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就都成了一个笑话，她们受不了这样的眼光，他们根深蒂固的认为，夭夭她们一定会趁此机会好好的羞辱她们，彻底打击她们，直叫她们永无反身之日。所以她们才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直到那一天，京城来的人把她们三个单独叫了出去，虽然知道，骆妤乔回来叫人来找她们，根本不是为了彼此的情谊，而只是为了利用她们，只是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她们三个还是欣然接受，时到如今，她们也不会再傻傻的相信什么感情，但是有这么一个机会，她们还是愿意把握住，何况本来就是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借这个机会除去，还能为自己的将来铺路。这次考验她们会胜利，会拿到解药，但是她们不会就此满足，她们还要离开这里，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方的道路上，念儿已经很坚决的首先背起了婉仪，刚才虽然有一点小小的不快，但是对比起这份她十分珍视的友谊，所有的不快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背起婉仪的那一刹那，念儿的心都在抽紧，还有两天的时间，前面还不知有什么危险，婉仪的脸色如此苍白，念儿好怕她会撑不住。念儿也有自己的姐姐妹妹，但是彼此之间缘浅，已经这么多年未见，不晓得她们现在怎么样。婉仪的年纪还小，从小就喜欢跟在她们的后面，刚才对她们的怀疑应该只是太过害怕了吧，念儿自发的已经替婉仪做好了解释。自己也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希冀着各种美好，但这份美好里面，不仅有夭夭，也有雅薇，婉仪，她不只一次的想过，真正长大的大家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婉仪稚嫩的根本就还是个孩子，自己是格外照顾夭夭一些，都没大发现，婉仪她们竟然也会把自己和夭夭的这份格外要好放在眼里。念儿感受到自己背上的重量，没有想象中的重，这个孩子就是不肯好好吃饭，可不像夭夭，每次都得自己拦着。念儿背着婉仪，走的很稳，不想背上的孩子因为颠簸再受苦。念儿轻轻叹息，真是傻孩子啊，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抛下她们啊，相信夭夭肯定也是这么想。夜晚悄悄话的时候，夭夭已经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她们三个一起去尝尝琴姨的手艺。
　　夭夭一直走在念儿的身边，不时的帮念儿擦去头上的汗水以及时刻仔细观察旁边的树枝有没有碰到婉仪的腿。晚餐不知加入了什么药物，大家刚从昏迷中醒来，手脚都还有着一些酸软，但是念儿执拗的不肯放下婉仪，一直坚持要等自己彻底撑不住了再换人。雅薇已经不敢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她们都知道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但是不知要置她们于死地的人是谁，会是其他的人吗？此时此刻，大家都忙着找寻出口，拿到解药，谁还会在这个时候紧盯着不放。刚才她们仔细看了那枝短箭，精细的制作，根本就是为了密林里的射杀专门设计，刚才那一箭其实明明可以直接取了婉仪的性命，但是却射在了腿上，身处这个密林，动作迅速与否往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这一箭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杀婉仪，而是要利用婉仪，拖慢她们几个人的行动，就如同猫捉老鼠一样，先折磨身体，再折磨心志，然后给予所有人最后致命打击。布条虽然绑得很紧，但是血还是不断慢慢的一点一点渗出来，滴落在路上的草叶，犹如红色的露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方的道路和身后已经走过的没有什么区别，大家早就已经迷失了方向，只能冲着一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夭夭换下了念儿，自己背上了婉仪。她已经失去了生儿，坚决不愿意再失去婉仪。夭夭在家是老小，没有照顾过弟妹，她一直就把婉仪当作了自己的妹妹。别人怎么照顾她，她就想怎么照顾婉仪。婉仪喜欢吃甜的，喜欢缠着生儿玩，这些夭夭都知道，自己也曾经很多次把在寞阡那吃的点心悄悄的带回来，就是为了给婉仪吃，夭夭其实清楚，她的这些小举动寞阡都知道，因为每次带回去，下次就会发现，她带回去的那种点心，寞阡就会准备更多。夭夭真想能够尽快把婉仪带出去，那时侯，她一定会好好的求陌远，寞阡，他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婉仪。夭夭虽然比婉仪年长了一点，但是身形却是差不多，背着婉仪有点略显吃力，夭夭始终抿紧了嘴角，她只想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她每多坚持一会儿，就越有可能救婉仪。轻轻浅浅的呼吸就在夭夭的脖颈处，感受到这生命的气息，夭夭就有了力气，她一鼓作气的走出了很远，之前生儿的离去她无能为力，自己已经郁闷了太久，此时此刻，夭夭把对生儿积蓄已久的不舍和挂念，全部转换成保护背上人的动力，婉仪，撑住，我一定会保护你！
　　王清旋在跟着她们一段后，眼看着她们背起了婉仪，然后就悄然做起打算，想要背离夭夭她们此时前进的方向，另外选一条路赶紧离开，此时前方慢慢行走的人在她们眼里已经是必死之人，行同瘟疫，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想要引来的已经来了。
　　淡淡的血腥之气，夭夭她们闻见的可能不是很清晰，但是这种气味，在已经饥饿了一冬的野兽之中，绝对是一种致命的诱惑。红色的露珠洒了一地，在迷林枝桠中透出的班驳阴冷的月光映照下，更显得瑰丽。绿色的点点荧光已经按捺不住，越来越聚集……
　　密林的另外一边，两组男孩在最开始明明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在经过几个斗转之后，竟然又碰到了一起。双方见面，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三个人的一方讪讪开口：“不知道那些女孩，现在没有了生儿，能否保护好自己？”一句话却让所有的男孩更加陷入沉默。之前他们还一直嘲笑着生儿，没有阳刚之气，但是那一天的事情，生儿的表现，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生儿的身手很好，平时只是不愿意与他们计较。而且这个他们眼里视为懦弱代表的生儿，那天竟然会那么镇静的把女孩们挡在了自己的后面，叫他们这些自恃已经是男子汉的人儿很是汗颜。他做到的，他们做不到，他为想要保护的女孩而做出的牺牲，他们更是做不到。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也曾经想过，如果放到自己身上，自己又该如何取舍。然后今天的事情，大家的表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有的人都只顾着自己的方向，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在哪个时候会想起一点点，那些女孩会怎么样，是否需要自己这些男子汉，们的保护，他们跟生儿相差的又何止是一星半点。生儿走了，女孩子们就没有了保护，这种局面根本就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刚才他们自己转身走进森林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个人多说一言，哪怕是对她们一句无关轻重的安慰或是嘱咐，哪怕是多看她们一眼，给予一个鼓励的目光，毕竟是十年的情谊，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已经默认了任由着那些女孩自生自灭。从小学了那么多礼仪，自恃为君子，自以为男子汉，在人生的第一个考验面前就已经原形毕露。所有的男孩依旧无语上路，两队并为了一队，很多人的心里都在想，如果可以，再给他们一次选择，他们身为男人，应该不会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