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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四章:枯草连绵藏哽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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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的压抑气氛,夭夭她们感知的到,这顿饭,吃的是有始以来最为沉默的一次,夭夭一直看着脸色黑黑的陌远。
吃饭的地方,暂时定在了一间空屋子的里面,简单的收拾,几张大桌,饭菜倒也入眼。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很多人还在外面忙碌,虽然这里空屋子很多,不需要每一间都收拾出来,但是今天来的人也很多,不管明天是否有离开的,一时之间,这些孩子,这些打理的人,还有陌远、颜姨还有寞阡,也会需要很多间的屋子,时间紧凑,这些已经足够让负责整理的人忙的底儿朝天。
饭后,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也就是之前给大家吃药丸的人,给大家宣布,从明天开始,大家都要卯时起床,准时到驯马场的空地集合,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大家看看那个大叔,又看看没有说话的陌远那边,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大家的好日子到头了。之前什么都不让大家做,大家觉得很奇怪,现在懒散惯了,一下子操持起来,还真有点不舍。小孩子都是有惰性的,但也很好培养。启叔看着小孩子们耷拉的小脸,觉得是时候狠下心肠了。
大家四散而去,大叔跟在了陌远和颜姨的后面。夭夭看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今天陌远的心情很不好,他们应该是有很多事情要谈。
驯马场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把守,负责整理的人也多了起来,不知是那些人本来就在,只是一直没有露面,还是因为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后面又新来了起码比之前多了至少两倍的人员。
孩子们饭后还不想早早的入睡,三三两两的走到驯马场的空地上遛弯。场地空旷,孩子的身影小小的,如果猫在哪个黑暗的角落,还真不大容易看得出来,不过尽管如此,想跑出去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小小的马场门口,已经至少有了五六个名为守护实为看管的人员。
夭夭和生儿,念儿她们一起坐在驯马场的一角,身下长长的草被压下去,坐在屁股下面,软软的。夭夭看着门前门后门左右的人员,觉得他们都是一个表情,一点不像之前的那个大叔,笑的一脸褶子。马场外面还是有着“嗷呜----”的叫声,不过听着比之前要远,马场的四个角各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架子,燃起了火把,穿梭的人影,明亮的光,使得孩子的惧怕也少了很多。
生儿,念儿她们在小声的谈话,无非就是猜测明天起床后会叫大家做什么,带着小小的忐忑还有一点点的好奇。像夭夭,生儿,念儿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实早就应该上学堂了,只是很多乡村的家庭,温饱尚不能满足,上学那更是遥远的事情,如果是女孩,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于是,在生儿,念儿的脑子里,也根本就没有上学的概念,也没有觉得上学与否,对自己而言,会更好还是怎样。对于这些,夭夭倒是无所谓,自己两三岁就开始学习,虽然只学了皮毛,但是比大多数人还是好多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自己应该不会太过费力。相通了此点,夭夭索性整个躺在了草堆上面。
孩子们的讨论还在继续,夭夭表面上是在静静的听着他们讨论的话语,心里却早已经被新的问题纠缠住。
夭夭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大事,陌远的表情不会如此,颜姨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在自己的印象里,她也好象从来都是笑颜。今天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夭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已经很敏感的抓到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从今天开始,颜姨和陌远或许已经不能掌控所有的局面,那个满脸堆笑的大叔成了关键。
夭夭自信的不是自己的察言观色,她只是不经意间观察陌远太久,甚至他的每一次皱眉,夭夭都能清楚的知道,陌远是在郁闷还是在纠结。
此时,那个大叔走到了门的旁边,守卫的人员立刻围了上去。此时的大叔表情很严肃,好象很疲累的样子,应该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夭夭看着那个大叔,想起来他身边的人对他的称呼—启叔。夭夭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的到来,叫陌远他们不高兴了,即使他一脸和蔼,夭夭对他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以后再面对他一定要敬而远之。
如果启叔此时知道。自己在年幼的夭夭心中,留下的是这么一个形象,一定又会老泪纵横,捶胸顿足的大呼冤枉,主子啊,我要换工作啊,我不要再夹在中间了,啊!啊!
木枝在炭火盆劈啪作响,荒原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夭夭看着地面上长的差不多的屋子,实在找不出来,哪一处的空屋下面住着陌远,哪一个下面住着寞阡。夭夭虽然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们不说,夭夭也不打算去问。哥哥曾经跟自己说过,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事情不愿意给其他人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一面的样子不愿意给别人看到,除非自己愿意,除非自己找到了那个愿意破例的人。哥哥说过,自己就是他的那个特例,他愿意在自己的面前不再硬撑坚强,愿意在自己的面前不再伪装,尽管这样的结果就是夭夭经常会被别人眼里十分稳重老成的哥哥被各种幼稚的玩笑欺负的惨兮兮。
夜已深,露更重,很多孩子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夭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不想早早入睡,跟念儿再三保证一定一会儿就回,念儿她们才留下自己先行回去。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学习了啊,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剑戟,夭夭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学,如果此生还有机会,一定要让爹娘,哥哥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夭夭。那时候的夭夭,不再是一个只会哭会闹,会不顾形象咧嘴大笑的疯丫头,不会是一个只是需要大家照顾,闯了无数小祸要别人帮忙善后的夭夭。夭夭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可以很优秀,自己可以很坚强。自己不仅可以照顾好自己,还能保护家人,也可以像哥哥一样,给家里增添荣耀。
启叔交代完毕,也回去了。整个驯马厂场的地上空地,只留下门口的守卫还有躺在角落,差点被旁边荒草覆盖的夭夭。
一阵风吹过,略长的草叶拂动,带着连绵的波动,高低起伏,夭夭向远处望去,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荒草组成的海洋。夭夭把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有点昏昏欲睡。
一阵轻轻的脚步好象正从夭夭身边走过,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少年的侧影,此时的他正站在驯马场一角的围栏旁边,高高架起的炭火盆架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紧紧握着拳,夭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有痛苦,有纠结,更多的确是无奈。熟悉的眼神,无比的深邃寂寥,夭夭曾经无数次的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过,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夭夭觉得,此时的他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助,他的眼神似乎正在通过眼前的荒凉追忆着自己脑海中曾经有过的景象。看着他静静望着远方怔怔出神的模样,夭夭很想冲上去和他说说话,可是又不敢,生怕自己的卤莽会打扰了他。
夭夭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忍心就让他这么一个人孤单的站着,于是就这么静静的坐了起来,顺着他眼神望着的方向,一起回忆自己的过往。风吹草低,陌远的衣襟被风吹起,鬓间的长发更是随风飞扬。夭夭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虽然夜风微凉,夭夭也不想此刻把陌远一个人舍弃在此刻无比空旷寂静的荒野之上。哪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哪怕自己的陪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想起上次自己雪夜病发,陌远抱着自己去治病,回来的时候又抱着自己去看雪看湖,夭夭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那天雪湖中,星星的倒影,稀檄疏疏却很明亮。不知不觉,竟然已过去那么久,自己感谢了寞阡,却一直没有机会感谢陌远,因为陌远几乎不会给自己任何道谢的机会,每次提及发病,每次提及雪夜,尤其每次提及寞阡,陌远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转换了话题,夭夭只得把对他的谢意永远深埋心间。
其实以陌远的谨慎,以陌远的武功造诣,不可能不会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静静的陪伴,此时的他,正被自己心里不断涌上的各种情绪,冲刷的快要塌陷。此时此刻,陌远不得不让自己明白,其实在那个人的心里,自己根本就和外人,甚至和一个普通的路人一般,毫无二致。因为那个人的心里,仅仅就只有寞阡,根本就没有自己任何一点点的存在。陌远突然想放声大笑,原来这一切都还是自己的奢望罢了,自己是谁,自己是什么?凭什么要求他对自己和寞阡一样?寞阡,寞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恨你,为什么你可以得到一切,而我呢?甚至就得不到他一点点的目光,一点点的关爱?而寞阡,你却把我这梦寐以求的温度弃如敝履,你的冷漠,不仅伤害了他,更刺痛了我。你再对他冷酷,他依然视你如宝,我再拼命的把他当神邸般尊重,努力做好所有事情,他依然只把我当作地上的枯草。哈哈哈,是啊,枯草。陌远望着眼前连绵的荒原,看着无尽的荒草,终于笑出了声,却在不经意间湿了眼角。
陌远喃喃的自语,寞阡,你和我之间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我们的身上不都留着和他一样的血吗?十几年了,原来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他对自己还是那般的冷酷,自己还只是一枚棋子,变的是自己,自己竟然变的贪心了,竟然奢望他还会对自己有一点点的顾及。其实早在十几年前,自己被他亲手喂下药丸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就应该跟着死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今天的这些孩子,大家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人生的脚步都已经被他全部规划。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或许自己早就应该习惯。总归是自己多想了。
陌远使劲摇了摇头,无力的坐到了地上。仰望星空,记忆的深处,也曾经有过一个人,真心的爱护过自己,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很小,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那种感觉却是自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再其他人身上体会过的。那种掌心的温度,是暖的,传递过来的感情是真正的关爱。现在时间久远,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是依稀记得那头黑亮柔猾的秀发,有些和自己一样。“娘,当年,您真不应该把我送回来…..” 陌远脱口而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好久没有喊过这个字了,已经感觉有点说不出口了。“娘……”陌远感到不仅自己的眼角,自己鬓边此刻已吹拂到脸上的发丝也已然已经湿润。“呵呵。今晚的风真大,竟然也会迷了眼睛。” 陌远拿手擦着自己的眼睛,坚决不肯相信自己竟也会流泪。
时间仿佛已经冻结,陌远就这么保持着一种姿势,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象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自己,自己也就可以看不见所有的一切。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完全黑暗,却给了陌远前所未有的宁静。一个声音一直在冲着自己喊,这一切本不该如此,娘亲不要你孤独,不要你独自黑暗。记忆里的娘亲在远处向自己伸出双手,看着他满眼怜惜,娘亲送你回来,是想你幸福。
幸福…….陌远在回忆,以前的自己好象也是幸福过的吧,很小的时候,只有自己和娘亲,虽然贫苦,虽然被人看轻,可是依然幸福。摔倒了,娘亲会扶起自己,掸掉自己身上的尘土,微笑着安慰自己别哭;被人欺负了,娘亲会把自己搂到怀里,为自己拭去泪痕。好久很久都没有跟自己这么温柔的说话,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陌远都是坚强的。他会把所有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整治的很惨,会让所有污蔑过娘的人再也说不了话,现在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可自己却再也没有感受到幸福,感受到暖意。
不知就这么用双手遮着眼睛静静的坐了有多久,陌远感觉自己好象都快睡着,朦胧的黑暗中,娘亲终于向自己慢慢走来,手上终于传来了一阵暖意,娘来了,娘抓住自己的手了。娘,您终于来了。陌远已然在风中冻僵的双手仿佛又重新有了知觉。感知到这暖意的真实,陌远骤然清醒,这时才分辨出那是一双暖暖的小手,此刻正把自己覆盖在眼上的双手一左一右的分别抓住,然后慢慢的分开。担忧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关切。虽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人,但却是同样的眼神,陌远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望着站在自己身边和坐着的自己一般高的小女孩,似乎贪恋着这样的关切,就这么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自己也紧紧的拉着没有放开。
不是娘,怎么可能会是娘?陌远自嘲的在心里大笑,不管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陌远此时十分享受这个女孩眼里满满的担忧,终于还是有人愿意担心自己。
小女孩松开了自己的一只小手,陌远心里有点发慌,想要用手抓住,手却停在半路,她要走了吗?陌远刚刚暖起的心又有了一丝暗淡。为什么都要离开我?虽然克制着自己不去抓住那只小手,陌远的视线却一直顺着它在动。那只小手最终却摸上了陌远的眼角,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自己温热的指尖小心的替陌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陌远很不想承认自己在哭,但她没有问自己,自己想好的说辞想好的掩饰的话语根本就用不上。她就那么静静的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无声的告诉自己,她在;用自己的动作,告诉自己,不哭。
陌远彻底沦陷,抱着眼前小小的身影,哭得毫无形象可言。今天就让自己再重回一次童年,再这么无所顾及的大哭一次,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以前的陌远!夭夭望着眼前的少年,觉得自己此时可能才认识了真正的陌远,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陌远永远只留在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