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如清欢

40、第四十章

　　长欢终于明白了今日师叔同自己说这番话的意图。
　　“师叔今天对我说这些，可是担心杜修墨会将那些恨意算到长欢身上？”

　　李绍思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而长欢却无所畏惧地摇了摇头，道：“师叔不必替长欢担心，那是上一辈的恩怨，即便是杜修墨真的要将仇恨转到长欢身上，那也是没办法的。”这当中的关系太过错综复杂，长欢没想过温润清华的杜修墨会有这样一段过往，若是他真的怨恨自己，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长欢从来不是那种逃避问题的人，不管是什么困难，她都会去迎接。

　　看着眼前豁达而又坚毅的长欢，李绍思心中一展。他记挂的所有问题现在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的心结终于都解开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如何，那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结局。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回到这里。”农历新年过，又是一年早春时。李绍思顺着窗子望过去，外面地上的草芽破了土，陌上尽是新绿。这片山河于他已是故国，绿草又生，可他却老了。物是人非，犹记得少年壮志，煮酒论诗话英雄，如今终究都尽数化作了渺渺云烟，万古遗愁。

　　两个时辰过去了，柴荣一直守在屋外。
　　长欢辞别师叔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那负手而立的傲然身姿。

　　“出来了。”
　　“嗯。”

　　“那我们回去吧。”
　　柴荣依旧牵起了长欢的手，顺着原路往回返。

　　“九哥哥，你怎么不问长欢同师叔说了什么？”长欢打破了沉寂，作为大周皇帝，难道九哥哥真的就不担心师傅师叔他们举起匡扶后汉的大旗？

　　柴荣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长欢到底在担心什么？”
　　晦暗假山道里没有光源，可长欢能感觉到那双幽澈的眼眸在注视着自己。

　　“如果颜老和李老他们真的有匡扶后汉的心思，那他们背后的天山足以和整个大周抗衡。眼下虽然是大周最为薄弱的时刻，但他们也犯不上用几年的时间等这样一个小小契机。”

　　原来九哥哥什么都知道，长欢随即大呼道：“那，那九哥哥，不会杀了他们吧？”

　　山道里若有若无传出一声闷闷的声音，柴荣哭笑不得地在这晦暗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按捺下心中郁郁，问道：“那长欢说我会不会杀了他们？”

　　长欢听着那随意的声音想着：自古哪个帝王不是要将自己身边的隐患清理干净。如此算来，那自己可不成了九哥哥最大的威胁。这样一想，长欢有些小受伤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还是问道：“九哥哥会不会？”

　　听见了长欢的声音，柴荣眯了眯眼眸，索性不走了。柴荣一手撑在了长欢身后的假山上，低着声音问道：“长欢可是还在想我会不会杀了你？”

　　一股无形的寒气袭来，说不出的感觉，不过长欢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声默默叹息，“长欢不要忘了，你可是穿着嫁衣嫁给我的靖公主。夫妻之间生不同衾死同穴，长欢倒是说说我会不会杀了你？”

　　柴荣将长欢紧紧地禁锢在双臂里。长欢这才感受到了离自己很近却又很凉的身躯，黑暗中长欢耳根蹭蹭就红了，纤细的双手抵在柴荣的胸膛上，长欢结结巴巴道：“那、那是...事急从权…”其实长欢此刻心中如怀揣兔子，七上八下。

　　“怎么？长欢不想知道我会不会杀那些人了？”

　　长欢此时心里已然明了，九哥哥若是真的要对师傅和师叔下手，那他今天也就不会带自己来了。都怪自己，关心则乱。

　　长欢讨好地道：“长欢觉得九哥哥一定不会对师傅师叔不利的。”

　　柴荣微微勾唇，不依不饶道：“长欢倒是自信，可现在李老还在晋王府，若是有什么不测的话…”
　　长欢心中暗自腹议，这样的姿势……唉，后背好难受，长欢往前靠了靠，整个人就好像扑在了柴荣怀里。长欢顺势偷偷在那衣襟蹭了蹭鼻尖，是挺好闻的。

　　“九哥哥，长欢错了，长欢不该疑心九哥哥。我们回去吧。”放开我吧。

　　柴荣本来想放开了，可长欢的那番小动作皆被他收进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柴荣语气轻松道：“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错了就该罚，长欢说我该怎样罚你呢？”
　　长欢撇了撇嘴巴，可还是甜甜地道：“九哥哥先放了长欢吧。等回去了九哥哥怎样罚长欢都是应该的。”

　　“回去啊,不必等回去，在这里就好了...”
　　这里？长欢眼睛往四周瞄了瞄，她本来还想着回去为九哥哥做药膳什么的请罪呢，可现在这地方伸手难见五指的她能干什么呢？

　　柴荣整个身子微微前伏，靠近长欢的耳畔道：“长欢说该怎么罚你好呢？我们如今也算是夫妻了，可我还没听过长欢说——喜欢我呢。”柴荣还在心里惋惜了一句：只是是被别人算计成的一对夫妻。

　　长欢的脸烧得厉害，可以想象此刻自己的脸有多么红。幸亏这里光线不好，要不然她这副样子可丢死人了。其实，长欢心里很想怨妇般地反驳一句“九哥哥也没说过喜欢长欢啊”，可残存的那一点点矜持告诉她，不能那样说，一个女孩子真的不能这么厚脸皮。

　　不管怎么说这回真是自己错了，唉，算了，说就说吧，反正——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长欢两颗小白牙咬了咬下唇，声若游丝般道“我喜欢九哥哥。”
　　“什么？”
　　长欢终于忍不下去，薄嗔道：“九哥哥你...你是故意的！”

　　长欢此刻的双颊尤如天际的暮晚红霞，柴荣抬起一只手臂将狭促不安的长欢轻轻拥在怀中，低下头叹了一声气后道：“长欢，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胡思乱想。长欢要一直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九哥哥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声音没有似水柔情，但那清肃的话语却使长欢莫名地心安。长欢心中一动，很歉疚地靠在了那清寒但宽阔的胸膛中。慢慢地，长欢抬起头，清清楚楚地道：“九哥哥，长欢喜欢你。”

　　柴荣身子微微一颤，手臂不自主地紧了紧。心中某处一直在颤，酥酥麻麻地感觉，一圈晕着一圈往外散。有点痒，有点甜，还有点——疼。

　　两个人就这么在黑暗中相拥着，夫妻么，没有媒定聘礼，没有祖制礼法，亦没有倾城嫁娶的夫妻。

　　半晌，柴荣继续牵着长欢道：“我们走吧。”

　　长欢答应了一声，入指的寒凉上布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长欢偷偷勾着嘴角笑了笑。

　　暗道这头候着的杜淩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算时间皇上和靖公主应该早就出来了啊，难道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不应该啊。

　　杜淩翰看着一旁悠闲的怀雪，问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出什么事？这回来的时间可比出去时用的时间足足多了两倍。”

　　“铜墙铁壁的暗道，暗处的人还是您老亲自安排的，你说会出什么事？”
　　“你难道就不着急？你知道这三个多时辰里有多少事情等着皇上去处理么？”
　　怀雪瞪了一眼杜淩翰，心里骂了一句“死木头”再也不理睬他了。

　　杜淩翰正准备要不要进去呢皇上就出来了。
　　“皇上，靖公主！”
　　“皇上，靖公主！”

　　柴荣点了点头，对长欢道：“长欢，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你先去准备着，南唐六——也就是七公子来大周了，等会我带你见见他。”

　　“嗯，九哥哥你去忙吧。”长欢点头答应着，心中迅速清醒了过来。七公子在这个当口来大周，恐怕不仅仅是出使这么简单。

　　长欢和怀雪走远了，柴荣才收起脸上的丝丝笑意。
　　“除了李从嘉还有谁？”

　　杜淩翰心中称奇，皇上怎么知道来的人不止六皇子一个？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可还未禀告，虽然心中纳闷，可杜淩翰还是紧忙答道：“回皇上，墨世子和颜璃颜公子都来了。”

　　柴荣肃然的面容上无一丝波动，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胸中。
　　“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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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道的石径旁边栽满了水青玉兰，淡淡华彩。杜修墨一身青衣立在石径旁，玄纹云袖，远远看去分不清到底是水青玉还是人。杜修墨依旧是那个清华公子，温贵如玉，只是那温润的笑意里布了一层寒冰。

　　“墨世子，墨世子可知道我在大周做的最大错事是什么么？”
　　杜修墨回过身，李从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对上杜修墨的那丝笑意，李从嘉继续道：“那日在清风楼，我以为她那道暖阳可以驱散你心中的那些仇恨。”

　　杜修墨一直微微含着笑意。
　　“杜修墨，收起你的这副样子，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将她生生推到了这皇宫里。”

　　杜修墨低头掸了掸袖口，慢慢道：“本世子不知道六皇子口中的’她’指何人，如果六皇子说的人是靖公主，那——本世子无能为力。”

　　李从嘉一声冷笑，短短几日，再踏入这后周，可是他却做不成清风楼里那个狂医洒脱，快意人生的七公子。

　　“无能为力，好一个无能为力，墨世子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