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爱与幻想的法西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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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竹蜻蜓。”
“……？”
槙岛开口的时候，他们仍维持着交///合的状态尚未分开。银发青年伏在他胸口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崔求成伸手抚到槙岛后颈，听槙岛说：
“要让哆啦a梦能够环球航行，需要新的驱动装置才行。装上竹蜻蜓怎样？”
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腹肌一阵收缩，连带惹得槙岛颤了一下。“唔……”青年抽了一口气，不满似的支起上身，崔看到他细长的手指嗖地向自己眼前戳过来，不禁闭上眼睛。他从槙岛的记忆里看到过，在床上拧断床伴的脖子对这个人来说可不是新鲜事。但槙岛只是固定住了他的头颅。
“我不是在说笑哦。”
“我也不是觉得可笑，旦那，”崔重新睁眼，平静地从槙岛的指间望着他居高临下的锐利的金色眸子。“您知道，我向来不讨厌您的浪漫主义。”
槙岛瞅了他一阵，两人相视莞尔，然后青年拱起腰臀将身体抽离，赤裸着下了床走向浴室。浴室门关上了，崔注视那个映在磨砂玻璃上的模糊的身影，过一阵才收回目光。
说不讨厌或许不够确切，他在枕头上想。每当槙岛提出一个大胆得好似臆想的惊人要求时，崔求成总会产生兴奋与无奈混合的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下一个需要挑战的堡垒，有压力却又跃跃欲试。老实说，这不像是一个中年人的状态。
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多超乎想象的事情。想看看自己最远能走多远。
槙岛带给他的这种年轻妄为的心情，他很珍惜。
但是当然，在那背后也隐藏着破灭的危险……崔求成脸上的笑意消退了。随便套上睡袍，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来打开，他的大脑里已经在思考Jeager推进装置改造的一系列问题了，那不仅仅有技术的问题，还有关于人的问题——后者才是他们要面临的更大挑战。
***
西比拉所有的Jeager开始了全面改进，改变机甲笨重缓慢的“步行”前进方式，搭载可控的自体运输装备，这正是崔求成的手笔。
便于远航作战，在怪兽靠近海岸之前将其击溃——这是这一提案得以通过的说辞。其他的驾驶员对此心存疑虑，狡啮慎也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直接地表示了异议。
“这更像是槙岛那家伙要借机达成什么目的。”
黑发男人的直觉像野生动物一样敏锐，逻辑能力也不容小觑。“和他的机甲倒是很相配，猎犬……”某个晚上崔求成对槙岛说，当时他正在编写一个黑客程序，槙岛盘着腿坐在他床上看书。“我们的密谋也许被那家伙察觉到了啊。”
青年鼻腔里发出感兴趣的哼哼声，崔的手指在键盘上面停滞了一拍。
“那个狡啮慎也的话，没准能跟上旦那的思维吧。……您没有想过和他做搭档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扭头去看槙岛。槙岛脸上是怎样的神情呢？找到了旗鼓相当的人，槙岛的眼睛里一定是亮起来的，那样的槙岛很好看，但崔求成头一次觉得不是很想看到。
“嗯……”
槙岛把书朝下放在膝头上，沉思起来。崔重新敲起代码，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槙岛的回答倒是很快。
“我一直在想……或者说，一直等待着那样的人，”他能破解我的迷宫，能抵御并回击我的每个陷阱。银发青年的眼睛里确实是亮着的，“和狡啮做搭档不会让我乏味，我和他大概都会千方百计试图在大脑里杀死对方吧。不过西比拉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而且比起意识链接，他似乎更希望用拳头干掉我呢。再说——”
崔求成等着，槙岛却没再继续。几分钟过去，崔茫然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实在难以集中精神，便向身边人看去。只见槙岛若无其事地低头翻着书。
“旦那，那个……”
崔小声开口，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槙岛抬眼瞄瞄他，忽然轻巧地勾起一个笑容。
“哎呀。终于憋不住了？”
崔立刻意识到中计，“槙岛桑你是故意把话说到一半的吗！”
“因为求成一副微妙的样子嘛。而且还不朝我这边看。”
槙岛把脑袋歪了歪，揶揄地端详着男人尴尬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崔不禁扶额，听见槙岛在喉咙里咯咯浅笑。随后，他的一侧肩膀上感到了人体的重量。
“我的搭档是你，崔求成。”银发青年语气安定，并不多做解释，崔却知道这是刚才那番话的补完。“全部的计划只有你知道，所以……拜托了。”
***
出逃选在一个深夜。他们潜行进入了格纳库，崔求成知道槙岛应该设法打通了不少关节，但他一路上仍然很小心，避免引起多余的动静。直到进入“无名怪物”的机舱，崔才稍微松了口气，裹在驾驶服里的手掌心有些出汗。
这次行动，和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虽然有槙岛在一旁，但那种前途未卜的巨大的未知感仍紧紧地攫住了他。男人一边手动开启Jeager操作系统，一边重复着他此前已经对槙岛解说过的技术事项。他只是单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路线按照您的想法设置过自动导航，但根据实际情况以及海流的变化，可能需要即时调整。
“我的程序已经嵌入西比拉主系统，能够导致它们的追踪和放电阅读一时瘫痪。
“关于您那一侧的等离子榴弹炮……”
槙岛安静地听他讲解，一只手驾轻就熟地调试着神经元对接组件。两个人一起戴上了头盔。崔有些口干舌燥，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变得高度敏感。他深吸一口气，通感开始了：
“校准完成。要测试一下吗，槙岛旦那？”
“好啊。唔……我看见求成今天的内裤颜色是黑色。”
“我……什么？”崔求成短暂地当机。他愕然转过脸，精神连接畅通无阻，而槙岛的波值像往常一样舒缓。仪表盘的微光之下，青年从头盔里望着他眨了下眼。崔求成知道槙岛早就察觉了他的紧张，正如他其余一切一样总是一览无余，而这是属于槙岛的安慰方式。于是他笑了。
“您莫非比较喜欢昨天那件？”
“我比较喜欢你不穿它们。”
停下大脑中的互相调情，两人一同稳住了手臂，钢铁巨人的掌心发出了荧蓝的亮光，巨响过后，西比拉基地的闸门轰然炸开。刺耳的警铃响起来，一些人影开始在主控室的走廊上来回奔跑。
“无名怪物，你们在干什么！快回答！！！”
阻止是徒劳的。这架Jeager各个环节都经过了崔求成秘密的程序改造，它已经脱离西比拉系统的控制，变成他们两人的“哆啦a梦”。骚乱之中，崔求成透过基地的破洞看到了外面的星空与漆黑的大海。
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为此他们即将背叛国家，背叛人类。
运载装置组装完成，Jeager一冲而出，扑进汹涌的大海。他们投向黑暗，尖厉的警报声在身后响彻整条海岸线。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崔求成感到槙岛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丝好奇的停滞，调转机身遥望来路，只见西比拉基地耸立在那里，苍白的探照灯向着四下里仓皇扫射。
永别了——崔分不清这是自己想的还是槙岛想的，但他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它了。然后，仪表盘上出现了移动的光点。
免罪体质者发出一声轻笑。“给我们送别的仪仗队来了。”
崔明白过来。槙岛在等，槙岛知道有人会来追赶——那个人会来追赶。槙岛的意识也许在希望着这种情况发生，为此他不惜停下逃亡的脚步、把自身置于危险的境地。观察不可知的事件的结果，那是槙岛圣护无法拒绝的天性。
狡啮慎也和常守朱驾驶的“猎犬”比其余同伴的机体冲得更加靠前，目标极为明确，直线向他们移动，仿佛已经看穿了他们设计的逃亡方案。崔求成不多说什么，自从跟着槙岛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严阵以待，只在脑海里轻声唤了槙岛的名字。
“旦那，当心别玩太过火。”
“我知道，”槙岛的呼吸里含着兴奋的气息，“我们正处在历史性的一刻，求成——自从Jeager计划开始以来，这应该是人类第一次驾驶着它们互相残杀。”
***
他们闪躲着对方的攻击。在翻滚的波浪中这很不容易，比起和怪兽的战斗，这景象残酷而肃然。崔注意到其他Jeager并没有试图把他们击毁，它们组织着围堵的阵型，看样子是要将无名怪物带回基地。
“他们的目标大概是我。”青年的声音随着机身的晃动而震颤，“免罪体质者是西比拉的宠儿，正是因此他们才容忍我至今——但假如我失去了作为驾驶员的价值，他们就会撬开我的脑壳，把我当做研究小白鼠……”
西比拉的战斗机在他们上空盘旋，却始终没有开火，这说明了槙岛对于西比拉是多么珍贵的存在。当事人却冷然调整着机体的角度，对准那些曾经共事的同伴，毫不留情开炮直击。
通讯系统遮断了，他们听不见其他驾驶者痛苦的吼叫。“牧羊犬”被击毁一半，倾斜着身子倒进海中；破碎的机体在他们周围沉浮，混战越发紧迫，“猎犬”向他们亮出了愤怒的獠牙——看来狡啮慎也准备违背西比拉的命令，和他们厮杀至你死我活。就在这时，新的光点在屏幕上出现了。
大海开始发出诡异的蓝光，怪兽从海里咆哮着扬起了头。
两面夹击极为不利，好在怪兽对他们来说既是敌人也是帮手。叛逃者躲开怪兽的第一下突刺，将它的注意力引向其余的Jeager。“卑鄙的叛徒！！”崔知道此刻所有注视着他们的人都将这样叫骂，但他配合着槙岛，因为这就是他的旦那，没有怜悯，从不为大义而活，他们是人类中的异端。
“槙岛桑，”崔喘息着，“我们得走了！把怪兽留给他们慢慢对付吧，这是个机会！”
虽然没有过瘾，槙岛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无名怪物在风浪中周旋而行，庞大的怪兽一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正当他们从怪兽身后起航，准备脱离战场的一刻，崔求成赫然看到了“猎犬”主炮的炮口正在装填。
“当心！！！”
想到利用怪兽作掩体的不止槙岛他们一个。这是个聪明的做法，崔求成明白狡啮等的就是这一刻——
而他们没有避开的机会了。
光芒射出的刹那，无名怪物侧过了身体，像试图保护自己的动物一样曲起了前臂。炮火击中了崔求成所在的那一侧。灼热的冲击波切割开头顶的舱壁。在汹涌的嘈杂中，崔只来得及想到，希望这疼痛不要传到槙岛那边。
“求成——！”
神经元连接断了。
他听见槙岛在叫他的名字，熟悉的声音淹没在金属碎裂声和风浪声里，男人无法判断那里面的情绪。脚下塌陷了。崔求成坠了下去。
旦那，你一个人可以的。他在心中默念，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让槙岛听见。你一个人可以操纵Jeager的，所以我必须保全你，这是最明智的办法。这是应急预案……他摇了摇头。不，这和明智与否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下落的冲击令他的意识开始混乱。怪兽的血盆大口、Jeager爆出的火光、飞机上的探照灯在视野里旋转，然后他听到水花和气泡的轰鸣。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但在浑浊的漩涡中，他模糊感到无名怪物并没有远去。
就像决意要辜负他的苦心，槙岛驾驶着机甲开始下潜，未被击中的那支机械臂在水中划动，那简直像在茫然地寻找他一般——这最后的念头让崔求成的心因绝望和伤感而抽搐起来。
不，不行，槙岛桑，你应该……
Jeager的手掌拢住了他，将他推回驾驶舱的方向，崔看见槙岛在被海水灌满的机舱中将手伸向他。然后，他们一同沉向波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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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崔求成在海滩上醒过来的一刻，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他大半个身子躺在冰冷的潮水里，透过湿漉漉的头发，看到茫远而无边无际的灰色云层。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潮正在涨，一下又一下的浪花掏着他身下的沙子，让他一点点陷进去，直到腥咸的水呛到了他的口鼻。崔求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随即他感到自己的头被抬了起来，枕到了什么东西上。
他静默了一阵，慢慢露出了笑意。
“……这是我们脑子里的幻觉吗？”
“你觉得呢？”
让他枕着大腿的那个人抓起他的手，覆上了自己温热的胸口，在那下面一颗心脏正快速跳动，崔求成意识到这跳动是因为他，甚至，就算不依赖心智通感也能明白，那是真实的、快乐的跳动。
“多啦a梦抓住了一条鲸鱼的尾巴，它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
“乐园。”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倒过来的槙岛圣护的脸。银发青年脸上水涔涔的，头发凌乱地粘在脸颊上，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是一架破损的Jaeger，它遮住了天空的光线，因而让槙岛的笑容更加显眼。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年，他们已经横穿了整片大陆，离开了太平洋。槙岛一直没有告诉他，他们是如何做到了这一切，也许他应该相信鲸鱼尾巴的那个版本——但不论哪一种都是如此不可思议，以至于很久之后的现在，他依然能想起这一天，这一幕，它是真正属于他的神话中的永恒的一页。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爱与幻想的法西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