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崔槙同人集（含狡宜）》松风如在弦

16、爱与幻想的法西斯（中）

　　（中）

　　痴人说梦——当大部分人关注着生存的时候，梦是个奢侈的话题。但槙岛圣护对于这个混乱的世界来说原本就是奢侈的存在。崔求成渐渐有种感觉，和槙岛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像一场梦境，每当他离开Jeager，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对着冰冷的墙壁和未装潢的室内陈设，他才从梦中醒来。

　　四十多岁的他对未来一度不再抱以太多的期待，活着就不得不战斗，战斗又是为了继续活着，这个无趣的循环只能等待死神来打破。而槙岛让他头一次看到了跳出这个循环之外的可能性。摆脱西比拉的安排、逃进充满凶险的大海，他认为那确实是年轻人的异想天开，但那念头犹如闪电划破天空，一现之后，残像便在视网膜上凝留不散。

　　“……看来一点也没有生疏呢。”

　　槙岛窝在崔求成房间的沙发上，看着男人坐在桌前鼓鼓捣捣。在自己的国家，崔求成曾是军中的精英。除了良好的精神适应性和格斗术之外，他还得意于高超的电子情报和机械技术手腕。

　　“托旦那的福，我这点业余爱好算是又有了用武之地。”

　　放下手中工具，崔求成舒了口气。在他专心致志制作元件的过程中，槙岛一直凝视着他，就像在欣赏什么现场表演。然后槙岛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成了。”崔说。

　　他把自制的神经元连线拿起来。它和Jeager里的通感装置原理是一样的。银发青年从他的肩头凑过来，和他一起端详着成果。

　　“你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真不少。”

　　槙岛的称赞让崔求成产生了久违的满足感。“只不过是黑进西比拉的数据库而已，不算太难。倒是槙岛旦那你竟然能备齐所有的材料，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啊……”

　　对于他话中的好奇，槙岛很淡然。“和赞助财团的泉宫寺先生是旧识而已。那么，现在可以开始验货了？”

　　青年拿过简易头盔当中的一个，没有犹豫便利索地戴上。崔求成忍不住苦笑：“您真是个冒险家……万一我不能保证它的安全性怎么办？”

　　“那就验收不合格。”槙岛眨眨眼睛。“不过我信赖你的手艺。”

　　崔无话可说地摇摇头，戴上了另一个头盔，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平日在驾驶舱里要近很多。“测试神经元链接5秒后开始。”男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五……四……三……二……一。”

　　一道电流通过，他全部的意识立刻向槙岛敞开了，与此同时他又一次站在了迷宫的入口。槙岛大脑中的一切如漩涡汹涌，崔只是浮光掠影地浏览，并不停下来仔细观看。通感时追寻某个特定的记忆乃是保持校准的大忌，他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一直以来保持着分寸，虽然全盘接受槙岛的世界，却并不去贸然深究。

　　而且他直觉地感到，比起别人，要探入槙岛的精神似乎更加危险。

　　“很好，”一分钟后崔求成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仪表上的读数。“连接很成功，槙岛桑，我觉得这次测试已经可以了——”

　　忽然，槙岛按住了他准备摘掉头盔的手。

　　“既然如此，要不要试试平时禁止做的事情？比如……追兔子？”

　　崔求成大为愕然。槙岛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但崔相信自己在那双金色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心知肚明的狡黠。“旦那……”他迟疑着。

　　“你害怕了吗，求成？”

　　“不……只是……”崔没再说下去。他知道撒谎在通感的状态下一点用也没有。槙岛的手仍然放在他的手背上，从那里传来微弱的热度。他不由得喉咙一阵发紧。槙岛的笑容引着他，话语如同把旅人诱入沼泽的女巫的歌声。

　　***
　　他看到槙岛独自一人驾着机甲，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海底。无名怪物合拢手掌，拢住那些游动的鱼群，再看着它们从它的手指缝隙中逃脱，又或者他让机甲躺在海底的珊瑚丛中，像沉船一样静止不动地望着水面上摇曳的光亮。许久那钢铁之躯从水中湿淋淋地站起，爬上空无一人的海滩，慢慢俯下，像一个孤独的巨人跪坐到大地上。

　　整个海滩变成了它的小游乐场。

　　巨大的手掌小心地归拢那些潮湿的沙子，那景象笨拙得有些可笑。但槙岛沉溺在这样荒诞的游戏中，无所顾忌。他开始用Jeager堆起沙堡，抹平顶端，掏出贯通的隧洞。沙堡一点点成形，像真正的楼房那么高。

　　槙岛取下头盔，银亮的头发顿时像流水一样垂散到肩膀上。青年沿着海岸向自己建造的沙堡走去，一边剥掉像螃蟹壳似的贴在身上的护甲，随手丢在沙滩上。黑色的驾驶服让槙岛的身形不显臃肿，反而更加纤细分明，崔求成的视线几乎无法从槙岛身上离开。

　　“觉得我这么做无聊吗？”槙岛突然说话了。崔求成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槙岛是在同他说话。

　　“并不，”他回答，“不过我肯定Jeager被开发出来可不是用来堆沙堡的。”

　　青年背对着崔求成发出细碎的笑声。海浪漫过他赤裸的双脚。“用来杀戮也好，用来堆沙堡也好，对我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我想用它做什么。”

　　“旦那……这些是你的记忆……不，”崔沉思着，“这应该……是你在意识世界里构造出来的幻想？”

　　槙岛转过脸来，眉眼间写着一线了然。

　　“你很聪明，求成。我的记忆通感太过强大，我的意识能够活化自身。人们进入我的大脑，往往迷失在其中无法自拔，他们分不清梦幻真假，找不到回现实的路。”青年沉默了一会。“在你之前，有些人甚至因此发疯。我得承认我确实是故意而为之。”

　　沙堡开始在他背后崩塌，海潮声盖过了毁灭的声音，槙岛的说话声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其实也害怕那种事情发生，不是吗？我知道你在通感中从不冒犯我的记忆。”崔求成看见槙岛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求成，你是个谨慎而现实的人，我喜欢你这种普通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即使心存顾虑，你却从没阻止过我。之前说的逃亡也是，现在也是，你明明知道我的邀请疯狂又危险，却还是跟来了。为什么没有拒绝？”

　　槙岛金色的眼睛闪动着不可捉摸的光彩。崔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很小，在这无边无际的天海之间，槙岛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在孤岛上的小孩子。他吸了口气。

　　“槙岛桑，其实我并不怕被你困在你的梦幻里，也不怕被你带进危机……我现在的性命本是你给的，大脑里的一切也和你相连，假如有一天你需要夺走这些，我毫无怨言。只是，”

　　他顿了顿，装作没有看到槙岛些微的惊讶。

　　“……只是我更害怕你的整个存在都是一场幻觉。每次任务结束，当我们之间的连接断开时，我都会忍不住怀疑你会消失掉。旦那，令人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你看起来太自由自在，太理想，有时甚至不像这个凡间的人，我担心你会一个人走到未知的地方去，找不到回来的路——”

　　头皮上猛地一阵揪痛，像是有什么整个被掀了下来。崔一下子睁开眼睛。海风吹在皮肤上的感觉还残留着，但大海、沙堆和机甲都消失了，他发现他们仍待在一开始的房间里。槙岛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他自制的通感头盔，一语不发地望着他。

　　崔张着嘴，过了一阵才渐渐回过神。他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刚才幻觉中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崔求成想到自己那些话大概是让槙岛生气了，以至于不肯听他说完就扯掉了神经元链接。他不禁紧张起来。

　　“对不起，槙岛桑，我太自以为是了……”

　　但槙岛什么也没说。崔求成鼓起勇气让自己正视着那双眼睛。然而他在那里发现的是柔和，此外，不知为何，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热切。

　　银发青年朝前一步，近到崔求成能看清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我记得我之前问你，你是想做我的缰绳，还是我的共犯。现在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槙岛的双手覆上了崔求成的脸。崔看见他带着一丝笑意的嘴角向自己慢慢贴近。

　　“我现在就在这里，千真万确，不会消失。”青年微微仰起脸，睫毛一点点垂落下去。“你不妨……确认一下。”

　　***
　　他切实体验到了身体的交流和精神的连通是如此不同。一切如此实在地充盈于他的感官，让他明白这个人此刻就在自己怀中，用他的双臂可以把握得到。

　　他是槙岛的共犯，也是槙岛的缰绳……不是被动的跟随者，而是主动的陪伴者，他希望成为船锚，为了让那艘不系之舟能够在风浪中保持稳定。这一点，他和槙岛都是刚刚发现。（有删节）

　　结束后他又吻了吻对方的脸颊。槙岛睁开眼睛，表情迷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缱绻的模样教人意外。崔求成挨着他躺下，拉过被单盖好他和自己，感到胸腔里很满，好像心里某处在沙滩上淘出的坑终于被海水抹平了。

　　“你知道吗，通感会让人变懒……会让人觉得语言交流不再有必要。”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同样放松。“事实证明即使进到了另一个人的脑子里，人也永远无法透彻地了解彼此。就连了解自己都很困难。”

　　崔求成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我猜旦那接下来会这么说。”

　　槙岛低低笑起来，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你看，有些事不需要通感就能知道。现在你觉得真实一些了吗，求成？”

　　“我不太确定。毕竟和旦那在一起发生的事情都显得那么不寻常。”

　　“本来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像科幻电影一样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槙岛握住他的手指，将它们贴在自己的唇边。“但是你所拥有的关于我的部分，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都没有关系……因为其中没有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