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妖市·休休（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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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驭龙知道楚深衣回来找她，正襟危坐在空无一人的易经研究社办公室里，正等着呢。
楚深衣是带着风声进来的，几步到近前，抡圆了胳膊就要给管驭龙一个耳光。
但管驭龙不躲不闪，好整以暇：“顾问除了打我，就没有别的新鲜招儿了？”
听管驭龙这么说，楚深衣倒停了手，目光冷峻，看着对方：“说的也是，现在打不打你，无所谓了，就像你故意杀了人，再追究你拿过别人一颗糖，不划算。”
“顾问这么说就言重了吧，横竖你还能取我性命不成？别忘了，我是个人，你说过的，人不能随便杀，即使是妖界，是‘上面’，杀人都是大事，会‘不平衡’。”
“呵呵。”楚深衣冷笑，“人啊，人。”
“顾问要找我算账，其实是算不到我头上的，若不是顾问有意隐瞒，也轮不到我来掀开盖子啊。”
“掀开什么盖子？”楚深衣反问。
“三生石的秘密。顾问曾经给老蛇王看的，就是这几个字吧。”
“三生石的什么秘密？”
“呃……”管驭龙卡壳了。
“诈我没用，你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凭借一点小聪明误打误撞而已，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楚深衣这话说得赤裸裸的，一点不留情面。
管驭龙有点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楚深衣！你也够了。我会这么干，也是你逼的！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都是人，我的悟性明明比堂姐还好，平衡之道我也学得快，你不教我也罢了，还处处讥讽，那好，我就让你看看，你和梵音天看重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什么货色！”
“住口，我再说一遍，跟管仙庭比，你也配？”楚深衣摩挲着手里的麒麟牙领扣，“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管仙庭？我都知道，你利用管仙庭对你的信任，骗来她手里的这枚麒麟牙，然后以此为加码，在妖市寻找搜购三生石，你不知道三生石是做什么用的，但你知道我极力对管仙庭隐瞒三生石，一定是对管仙庭有重大影响的，所以你拿到三生石就去给管仙庭了——你还真赌对了，管仙庭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我还有一点没想清楚：你固然可以用麒麟牙来交换三生石，可你怎么能驱使那些小妖怪为你跑腿呢？你居然能看见他们？你还能付给他们报酬？”
“我当然能看见他们。”管驭龙说得理所应当，“我说了我的悟性比管仙庭好多了，看到他们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报酬——妖市什么都可以卖，自然也什么都可以买，我向那些小妖怪买的是三生石的消息，自然是拿同等的消息来换——差点当上蛇王世子妃和猫王世子妃的女人的经历，可是有很多妖抢着要的。”
“无耻，毫无人性。”
“这就是人性。”管驭龙对楚深衣的无能为力喜闻乐见，心情大好的她也就不在意楚深衣的讥刺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利用管仙庭对我的信任和不设防来伤害她，是的，那又怎么样？她也可以伤害我啊，没这么做，是她太蠢了，这么蠢的人，也能被梵音天看中？”
听管驭龙这样振振有词，楚深衣也不急了，她捡个地方坐下来：“讨论人性的有无，那是对人说的，跟你，讨论不着。”
管驭龙警觉：“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深衣不紧不慢地说：“三生石见过了吧，拿在手里什么感觉？”
“呃……就是块石头，能有什么感觉。”
“哦——那管仙庭拿到手里什么样？”
“这个……”管驭龙回想着，管仙庭在抓住这块毫无特色的石头之后，表现确实很不寻常，她身体轻轻的颤抖，并且落下泪来，这么说——有点像触电？管驭龙不是没奇怪过，但是一想到管仙庭身份特殊，那大概就是特殊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吧。
“因为她看到了些东西。三生石可以让触碰者看到自己的前世，现世和下一世，故称三生石。管仙庭上一世和蛇王猫王都有些瓜葛，所以我不愿意她知道此事，才请蛇王代为隐瞒，然后我就去妖市收缴三生石，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
管驭龙并不相信楚深衣所说：“楚深衣，你说我诈你，你还不是诈我。我知道三生石能看到些什么，这些管仙庭都告诉我了，但是她看到的只有前一世，可没有这一世以及下一世，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想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如果真照你所说，那就是三生石坏掉了吧。”
“不对。”楚深衣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正常人都能看到这三世内容的，仙庭算是特例，三生石反应的是确定的事情，她自从被梵音天选中之后，人生就发生了转折，她的现世尚未定型，所以三生石无法预知，也就不能展现出不确定的内容，而下一世——这一世都不定呢，下一世就更不知道了。”
“那我为什么看不到？”
“我刚才已经说了，”楚深衣盯着管驭龙，“是‘正常人’都能看到，要想当正常人，你得先是个‘人’。”
楚深衣这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不大对，管驭龙心里稍微有点发慌，她定定心神：“你不要阴阳怪气，你想说什么吧。”
“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证明给你看。”
楚深衣走到管驭龙旁边，出手迅捷，管驭龙只觉得后颈一凉，有什么从脖子后面涌出来了：“楚深衣你……”
楚深衣摸出一块手帕来擦着自己手里那张去鬼市用过卡，这卡还割过司马懿的脖子，但现在与那时不同，现在这卡上没血。
“别紧张，没流血。自己摸摸吧。”
管驭龙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了，她疑惑着，也恐惧着，颤巍巍伸出右手，去按住自己的伤口。
的确有什么掉出来了，粉末簌簌的，但不是液体。
管驭龙抹了一点在手上，拿到眼前看。
糠皮，木屑，刨花。
“不！你用了障眼法！”管驭龙开始歇斯底里。
“我是用过，”楚深衣承认，“在蛇族的地宫里，你被剧毒的靳蛇咬了，我让大家看到你流出了血。其实都是假的，你想想也能明白，如果你真的流血了，怎么可能没有中毒？你也太小看靳蛇的毒性了。”
“不对！你骗人！骗人！”
“那你自己在伤口里挖一挖吧。我骗得了眼睛，眼睛不在的地方，我骗不了。”
管驭龙的手指在伤口里掏出一把——都是碎末，会随风飘散，还夹杂一些没有来得及打碎的木料刨花。
“这不可能！”管驭龙从来不知道会这样，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她狠狠把手里的东西抛出去，扬起一片碎屑。
“我是人，我当然是人！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有亲戚，我有思想，我能动！对了，这是梦！我在做梦！楚深衣，你让我醒过来！让我醒过来！”
楚深衣看着管驭龙，眼神里没有可怜：“你见过做梦这么长时间不醒的么？”
“可我是人呀！”
“你是不是人，我最清楚，”楚深衣看管驭龙发疯，“因为你是我造的，目的就是保护和代替管仙庭，使她免受一些伤害。这种技能并不难，听说过偃师么？”
周穆王时，有偃师携倡者为王歌舞，后偃师拆卸倡者，整个儿都是用皮革、木头、树脂、漆和白垩、黑炭、丹砂、青雘之类的颜料拼凑成的。
“我知道！我知道偃师！可你不是偃师！那个偃师带的机器人也没有思想！我不同，我能意识到我！”
“机器人没有思想这种事，是西方的观点。我说过东西方点的科技树不同，终结者那种事情，在东方的科技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听说过撒豆成兵么？那是真的，要让无生命的东西变得有灵性，其实不难，重点在于魂魄，用移魂之术就行了，只是能掌握这一方法的不多，我试一百次，最多也就成功一两次而已。你认为你有自我的意识，其实只是你身体里那个借来的魂魄的意识罢了，跟你这个容器没关系。”
脖颈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掉出碎屑，管驭龙都能感觉到脖子后面开始瘪了。
“不过我也很吃惊，按理说借来的魂魄不会和这连人皮产品都算不上的身体契合度太高，但是你竟然是个例外。也难怪你认为自己是人。可也正因为如此——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允许终结者存在吗？”
楚深衣一步一步逼近管驭龙，管驭龙惊慌失措地后退：“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
“太迟了。我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一个能够为管仙庭去死的木偶，但你现在不仅拒不执行这个任务，相反还逐渐生出取代之心，为了取代管仙庭，你甚至会伤害她——要你何用？”
“不！求求你！”楚深衣的手已经按在了管驭龙的左手臂上，弹簧“咔哒”一声响后，管驭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臂被卸了下来，没有流血，没有痛楚。
“求你！我错了！我不再跟管仙庭争什么了！都是她的，都是她的！我只求你让我就这样活着！我想活着！我想像个人一样活着！”管驭龙痛哭流涕地求情，不过这一点也打动不了楚深衣。
“我说，太迟了。”
“我想做个人，我不过就是想做个人，做人，做……”
楚深衣将管驭龙的头自肩膀取下，管驭龙的双眼还圆睁着，惊恐又不甘。
楚深衣端详了半天：“这死不瞑目的劲儿倒是有几分像人了。”
这世上的人何止千万，心气都高得很，大约没有几个人会考虑到“做人”的问题，然而真的有朝一日做人的愿望都求而不得，那时才知道糟践了曾经多么珍贵的机会。
楚深衣吧管驭龙的头放在桌子上，管驭龙的身体则倚靠着桌子，然后楚深衣从身边摸出一枚红色的朱弹，扔过去。
烈焰开始熊熊燃烧，管驭龙在迅速地化为焦炭，不过，桌子椅子都还完好。
“要连魂魄都烧掉，只有三昧真火了。”楚深衣转身而去，不再看后面的偌大火势。
所以，她自然也就没看见，在熊熊烈焰中，管驭龙的右手手指，弹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妖市·休休（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