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李坤主

72、妖市·休休（十九）

　　管仙庭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楚深衣却无端不见了。
　　管驭龙也有些怪怪的，她那受伤的臂膀是由赵云帮忙草草包扎了一下，连校医院都没去，怕别人问起来不好解释，但就这样，居然没感染没中毒，渐渐平复起来。她神色谨慎地吊着绷带在校园里到处走，可是当管仙庭需要找她的时候又找不到了。
　　只有五位师姐依然混吃等死，活得很正常。
　　有一天晚上管驭龙突然出现了，带着藏不住的得意，春风满面，见人就打招呼。管仙庭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和管驭龙说上几句话，就看见一只熟悉的黄白身影蹿上了宿舍的窗台：“喵——”
　　“迷迷！”管仙庭一惊，连忙去查看。
　　猫就坐在窗台上，甩着尾巴打量了管仙庭一眼，然后便转过头，像在屋里找什么。
　　“迷迷是你吗？”管仙庭一时记不起来猫世子的真名，只记得自己给他起的这个小名了。
　　猫只瞥了管仙庭一眼，眼神很冰冷的陌生。
　　管仙庭喉头哽了一下，这不像是迷迷。但不是迷迷的猫来这里干什么呢？长得还很像。
　　“喵呜——”猫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身子微一弓便冲出去，跳到一个纸箱子附近，叼起什么就跑。
　　“诶你等等！”
　　猫并不理会管仙庭的话，或者根本是听不懂，它叼着那东西跑得飞快，管仙庭追出去半天才发现那是迷迷当初用来睡觉的垫子，自己拿旧衣服亲手做的。
　　“那是迷迷的！你站住！放下！迷迷是世子，你敢抢他的东西！”
　　猫停了一下，好像听懂了一样回头看了管仙庭一眼，眼神轻蔑，这眼神倒是挺得猫眼真传，接着就翻上墙头，跳出去了。
　　“岂有此理！”管仙庭也有点气急败坏，好在学校的围墙比较低矮，她也顾不得形象，跟着翻了墙。
　　猫就站在不远处，嘴里还叼着垫子呢，是紫色的小垫子。
　　“还跑！看我抓住你，不让迷迷收拾你，小贼……”
　　管仙庭气喘吁吁地骂那只猫，但突然就噤声了。
　　那只猫的旁边，一辆大车，朱轮华盖，车旁十二名骑兵，二十四名侍卫，二十四名侍女，都衣裳鲜明，圆圆脸，五官可爱，最前面站着一个人，阳光帅气，威风八面，身上裹着大红的软缎披风，正弯腰从猫的嘴里把垫子接过来。
　　猫乖乖松了嘴，还讨好地叫了一声。
　　“咪……迷迷？”
　　猫眼也发现了管仙庭，他拿着垫子直起身来，看了一眼，跟地上那只猫之前的眼神一样，冰冷的陌生。
　　“迷迷……你回来了？”
　　猫眼一言不发，似乎觉得跟管仙庭再说一句话都多余，他径直在数十人的簇拥下坐上车，抬手示意离开。
　　大车的轮子吱扭吱扭响着，滚动前行。
　　“迷迷——”管仙庭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和她一起住了几个月的猫，那是为了他和蛇族几乎大打出手的猫，那是称呼她“老婆娘子”的傲娇的猫。但是，这猫现在对她弃之如蔽履了，好像之前那些亲密都不存在。
　　车子向前走，越来越快，猫眼坐在上面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管仙庭在叫他。
　　管仙庭不甘心，她开始追：“迷迷——迷迷——你说句话啊！”
　　吱扭吱扭。
　　“迷迷——”
　　猫眼不回头，他只是手里抓着那只垫子，他当然是来拿回那垫子的，他说过喜欢睡在这上面的感觉，这是他的东西了，跟管仙庭无关。
　　“咪咪——”
　　车子越来越远，没有回答，管仙庭的眼泪淌下来了。

　　管驭龙很满意地看到失落的管仙庭，后者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堂姐。”
　　管仙庭茫然地抬头看看：“驭龙。”
　　“我都听说了，猫王世子竟然这么绝情。”
　　“不怪他。现在想想，我从一开始也没喜欢过他，所以他喜不喜欢我，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不习惯。迷迷原来和我很亲近的。”
　　“的确不怪他，但是，他会这么做并非没有道理的，我听说妖市最近有些有趣的消息，堂姐想听听吗？”
　　“恩？”
　　“楚深衣瞒了你很多事，你想不想知道真相？”管驭龙掏出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管仙庭还认得，这就是在妖市上，卖“誓”的摊子上见过，后来又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东西。
　　当时那个黑铁塔似的摊主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楚深衣看着眼前畏畏缩缩的鼠标怪和屏幕怪：“打听到了么？”
　　鼠标怪有点哆嗦：“打……打听到了……”
　　“在谁手里，多少钱卖？”
　　“这个……妖市的规矩您也知道，谁先出钱谁先拿货……东西已经被人买去了……”
　　“啊？”楚深衣吃了一惊，“是谁？”
　　“诶？难道不是您派人……”屏幕怪心直口快，被鼠标怪狠狠踩了一脚。
　　“对方价钱太好，而且也是打着那位大人的旗号，我们……我们也不敢得罪啊。”鼠标怪为难地掏出一样东西，捧到楚深衣面前，“您看，对方的开价是麒麟牙，这个……我们……”
　　楚深衣勃然变色。
　　“糟了”。

　　楚深衣匆忙赶回三河工大，看到管仙庭神色不对，心里就知道不好了。
　　“出事了？”
　　管仙庭转过身看着楚深衣：“你那天在手掌上写给蛇王的是什么字？”
　　“和你没有关系。”
　　“有！而且是很大的关系！”管仙庭斩钉截铁的口吻就是在说楚深衣撒谎，“三生石！对吗？”
　　“你都看到了。”瞒不下去自然无需再瞒，楚深衣默认了管仙庭的猜测。
　　“是，都看到了。”管仙庭点头，“原来从头到尾我都被蒙在鼓里，我以为是自己有什么长处，所以才会被妖界抢来抢去，甚至心里有过那么一点窃喜——现在我才知道，那原来不过是因为我的上一世！是我封正了蛇王！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事，都不过是为了让蛇王报恩而已！”
　　楚深衣默而不答。
　　“我到底算什么啊？连棋子都算不上！”
　　“催化剂。”楚深衣终于说话了，“你是让蛇王与猫王再次见面的催化剂，一切由你而起，也到你结束，你从头至尾参与了，但事情本质却与你没有关系，就像氧气制备实验里的二氧化锰，就这么简单。”
　　“让我白高兴一场，原来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渺小到不值一提。”
　　“渺小谈不上，但更多的人连催化剂都不是。你已经很幸运了。”
　　“我什么都不是。”管仙庭听不进去楚深衣的话。
　　“这个先不说了，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些事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阳谋，是梵音天干的，了解了妖族一件大事，还完成了蛇王报恩的平衡，但他们所做的全部事情，也不过是在一开始，准备了一张请柬而已，斗不过这样的人，没什么丢人的。我现在有别的事问你，你已经碰过三生石了？”
　　“三生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名思义，记载魂魄转世的东西，所谓‘三生石畔旧精魂’，碰到三生石的活人，会看到自己的前世的经历，今世的命运和下一世的预言。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管仙庭想了想：“不对，我没看到那么多，我只看到自己站在一只猫和一条蛇面前，说‘龙虎斗’。”
　　“是这样。”楚深衣松了口气，转身要走，“明白了。”
　　“你要去哪儿？”管仙庭看楚深衣走时面色不善。
　　“找管驭龙算账。”
　　“你去找驭龙干什么！驭龙怎么得罪你了？”
　　“得罪我？”楚深衣转身盯着管仙庭，“敢动梵音天的计划，我不找她，你以为梵音天就能放过她？”
　　“你别去！”
　　“定！”楚深衣定身法的口诀出口，管仙庭挣扎了几下，才僵住了。
　　“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