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李坤主

68、妖市·休休（十五）

　　蛇信和猫尾的接触增多了。
　　楚深衣对此喜闻乐见。
　　“再过几天我就走了，你又有了朋友，我也可以放心了。”楚深衣这口气，老气横秋的，活像蛇信的二大爷。
　　“要走快走，别在这儿碍事儿。”蛇信已然完全是对路人的口吻，过去的不舍荡然无存。
　　“……你这也太狠了，不愧是冷血变温动物，才几天啊，就把我这个老朋友忘到脑后了？”楚深衣的话里是一种标准的戏剧式悲凉。
　　“我说真的，你挡住我的路了。”蛇信在镜子前把自己装饰得当，这就要出去了。
　　“又去找猫尾？”楚深衣看着一身轻软薄的翩翩世子，把缭绫这种东西穿成中衣也是人才——不，蛇才。
　　“恩。猫尾说他早些年发现山中一处温泉，邀请我去。”
　　“小心被烫熟，变成蛇汤！”

　　山中的动物没有不喜欢温泉的，但是王族世子现身，那些法力低微的都有多远躲多远。
　　蛇信从温泉中现身，那一瞬间如同地涌金莲，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头发贴附在肩头和后背，水润光莹，水珠从他的面庞上滑落，叮咚落在泉中。
　　蛇信慢慢游到泉边，只露着头，看着猫尾有些呆的神情，觉得好笑：“猫尾。”
　　“……呃？”猫尾刚反应过来。
　　“让我来，你自己不下水？”
　　“没办法。”猫尾无奈地坐到泉边，他依然穿戴整齐，里三层外三层的隆重，彰显自己世子的高贵地位，“猫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也喜欢阴凉的环境，不过偶尔泡泡温泉也不错。”蛇信伸手抓住猫尾的斗篷，小子，这一身锦鸡毛羽搓线织成的料子，好看是好看，要是让锦鸡世子看见了不跟你拼命才怪。
　　“是吗？你喜欢就好。”猫尾喜笑颜开。
　　“好啦，不泡啦，再泡就真的要蜕皮了。”蛇信作势要上岸，“猫尾，帮我拿我的衣服。”
　　“呃……”
　　“怎么了？”
　　猫尾觉得很难解释：“呃，那个什么，我给你准备了衣服，你穿这个吧。”
　　“我的衣服……”
　　“你先穿上，出来再说。”
　　猫尾扔过来一个包袱，里面包着几件上衣和袍服之类。
　　“好吧。”蛇信理了理那些衣服，手拿着一件突然停在了半空，“猫尾。”
　　这声音低沉的，突然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了？”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扔过来的都是这么薄的下裙吗？”蛇信看着猫尾，似笑非笑。
　　“呃……”猫尾汗当时就下来了，“不是，我准备了裤子的，那裙子我不知道……”
　　猫尾顿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般捶了一下脑袋：“猫耳！”
　　猫耳是猫尾的妹妹，猫族的小翁主，蛇信见过她，古灵精怪一只小猫，经常在猫尾和蛇信左右转来转去，笑得诡异又荡漾。今天突然听猫尾提到猫耳的名字，蛇信已经明白了，不过装不明白：“快给我找件能穿的，我要回去了！”
　　“这个……”猫尾一咬牙，“真没了，对不起，蛇信，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真的没有……要不你变一件衣服出来……”
　　“法术从无到有，是虚像，变出来的衣服只对人世之人有用，骗不了妖界的人，你的意思是要我裸奔回妖界吗？”蛇信笑意更深，但是猫尾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那……那要不你就穿裙子吧，其实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不怕死的猫尾话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拉着自己的斗篷，生生把自己拽进了温泉里：“喵——救命啊！咕噜咕噜……别！别脱我的！喵呜——咕噜咕噜……”

　　蛇信优雅从容地套上袴，在外面穿上一件天鹅羽织成的外袍，然后披上锦鸡羽织成的斗篷。
　　他身后，一只落汤猫有气无力伸爪子，好容易爬上了岸，瘫在那里，大有死里逃生之感。
　　“喵……咪呜——”
　　“什么？”蛇信系着斗篷的带子，回头看了一眼，“你问你怎么办？”
　　“咪……”
　　“穿裙子回去嘛，或者裸奔。”
　　“喵喵呜喵……”猫十分可怜地对蛇信伸爪子哀叫着，意思拉兄弟一把。
　　“不管，反正现在要发愁衣服的不是我了。”蛇信又看了猫一眼，潇洒地大步离去，留猫自己在岸边哀叫。
　　据说后来猫世子□□着从妖界一路回到王宫这件事很是被妖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当成个稀罕新闻传了几个月。
　　而蛇信回到蛇王宫第一件事就是找楚深衣算账：“楚深衣！”
　　楚深衣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世子？”
　　“是你教猫尾的。”蛇信这不是问句。
　　“是我教他的。”楚深衣答应得也痛快。
　　“‘偷走仙女的衣服’，这种故事已经是滥觞了。”
　　“你又不是仙女。”楚深衣笑。
　　“你为什么要破坏我和猫尾间的朋友关系？”还得再加一个猫耳。
　　“没破坏，因为这不是朋友关系。”楚深衣理直气壮，“你已经离不开猫尾了，他也一样。”
　　“我们都喜欢有个不讨厌的人在旁边而已。”
　　“可是你能离开我。”楚深衣一句话逼得蛇信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们是朋友。”楚深衣说，“不能离开的朋友，那已经是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