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李坤主

43、歌谣·镜子（三）

　　“郭师姐对镜子的介绍，大部分内容都没错，但对赵师姐提问的回答却有可商榷之处。镜子是通道的想法，并不是外国独有的。只不过中国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也早就着手处理了。在上古时期，就有人提出了四种世界的划分构想：第一种世界是看得见而实有的，第二种世界是看不见而实有的，第三种世界是看得见而虚有的，第四种世界是看不见而虚有的。第一种世界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第二种世界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场’，电场，磁场，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并且能借助某些手段检测到。第三种世界就是‘镜中世界’，以上三种世界都已经被认识和研究了，只有第四种世界还没有头绪。但是关于四种世界的关系，古人早就给出来了：它们是相通的。四种世界之间互有通道，镜子就是现实世界与镜中世界的连接媒介。古人也曾去过镜中世界的，正因为去过，才知道那不是现实世界可以轻易涉足的地方，所以为了彼此的安全，两个世界间是有协议的，为了避免各自世界中有人误打误撞进入另一个世界，通道这里设了一些护符。这些护符被编入儿歌、歌谣之中，流传下来，保护懵懂的后辈。‘不要在夜晚照镜子’就是其一，但是为了避免有人抱着逆反心理故意去试，这个歌谣被故意修改过了，加入了什么不要削苹果之类的。其实苹果是护符，犬平安’之意，拿着苹果来照镜子，实际是保护了这么做的人，镜中世界的生物即使知道了这个通道，想要过来，看到苹果，也就明白‘此处禁止出入’的含义了。”
　　“‘苹果’表示平安，这只是谐音诶，有那么大作用吗？”管仙庭表示不理解。
　　“苹果只是个标志，就像你过海关要出示护照一样，有了这个，检查人员就懂得你的身份了。老祖宗辛辛苦苦和各界谈判，要求对方承认这个标志的意义，还不是因为谐音方便后辈记住，包括用‘鞋子’来表示‘辟邪’，也是同样的道理。苹果原名林檎，后来经西域良种传入，叫做‘蘋婆罗果’，是供佛的圣物，最后被简称为‘苹果’，寓意平安，名字一直很吉利，适合做标志。对了，说件最近的事情，圣诞夜吃苹果这件事中西方的各界也正在谈呢，有望成为西方接受的具有神圣意义的仪式。”
　　管仙庭傻了：“感觉苹果好高大上……对不起，我再也不嫌弃你四块钱一斤太贵了……”
　　“看来这就是那些人没有看到骨头而小丽看到了的原因——她没削苹果？”
　　“小丽削了。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对方明知道此路不通还要露面，看来有特殊理由。我看我们就不要猜了，打开通道被默认为是一种邀请行为，对方既然都现身了就表示接受了邀请，那我们等他们来问清楚就是了。”楚深衣扯把椅子坐下。
　　“邀邀邀请？！”管仙庭大叫。
　　“对，”楚深衣一片云淡风轻，“这就是手贱的代价，今天晚上谁也不许走，等着‘客人们’来，如果谁临阵脱逃，后果自负。”

　　司马懿指挥几个学生会的做前期准备，搬了舞蹈练习室的大镜子来会议室，用红色天鹅绒布盖着，然后又按楚深衣说的派人去买了纸杯和湿巾，还有垃圾盒。
　　“买这些干什么？”
　　“等着就知道了。”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楚深衣点燃了几支蜡烛，管仙庭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标志？”
　　“什么标志也不是，这就是为了有点儿亮。”楚深衣把打火机扔下，推着楚深衣站到镜子前，“一会儿我让你拉开绒布，你就拉开。”
　　“会不会出现恐怖的东西？”
　　“不会比不拉开更恐怖。”
　　“……”
　　楚深衣转向屋里其他人：“我现在对各位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中有不少人已经手贱过了，那就不要再嘴贱，记住：无论看见什么，不许尖叫！”
　　那几个惹出事儿的男女情侣一面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面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勉强点了点头。
　　楚深衣满意了：“管仙庭，拉开吧！”
　　唰啦啦深红色的绒布垂落，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镜子里并不是他们的影像，而是一群髅骨！

　　郭嘉满脸黑线：“骷髅还长头发？还染得红红黄黄绿绿的？”
　　诸葛亮满脸黑线：“手里那是什么？吉他？架子鼓？麦克风？它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领头的骷髅穿着黑亮片缀金属链的小黑马甲，还伸出自己没有血肉的左手帅气地捋了一把头上的粉红色的毛发，说起来也奇怪，说那是头发吧，却长在头骨正中，还只长一道，像马的鬃毛，其他部位不长。
　　大约这位黑马甲骷髅是队长，它摆完pose，其他骷髅也跟着晃动满头黄的绿的各式各样的毛，挎着吉他的还干脆利落地用指骨划过琴弦，拨出个“锵”的撞击音。
　　“各位！各位！”楚深衣转身面向大家，面色严肃，“请允许我郑重向大家介绍，这就是目前冥界最火爆的非主流杀马特视觉系流行天团！今晚是它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人界进行的一场计划外加演，让我们掌声欢迎它们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演出！”
　　……
　　“哦！好！好！”诸葛亮和赵云最先反应过来击掌叫好，郭嘉司马懿还有其他人跟着满头黑线地鼓掌。
　　黑马甲骷髅很有礼貌地鞠躬行了个礼，虽然这导致了它的头骨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还咕噜噜滚到了管仙庭脚边。
　　管仙庭刚要张口叫，楚深衣已经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把恐惧扼杀在喉咙里：“说了多少次了，下次鞠躬的时候扶着点儿，你们演出这么多场，你都掉了几次头了，好歹是个队长你也长点记性啊。”
　　楚深衣拾起头骨还给黑马甲骷髅，后者一手忙着安头一手握住楚深衣的手，大约是表示感谢。
　　音乐响起了，骷髅们演奏水平还不错，另外演出很业界良心，连灯光都是自带的。
　　黑马甲骷髅脚底板的跗骨有节奏的拍打着地板，就像人打拍子一样，一位大约是主唱的粉毛骷髅手里紧抓着一个麦克风，下颌骨一开一合地卖力唱。
　　“唱得好吗？”管仙庭问管驭龙。
　　“我什么也没听见……”
　　是啊连声带都没有你听得见才有鬼！
　　相比其他观众各种不适应，楚深衣就自如多了，她往会议室的大沙发上一坐，打了个响指：“连啤酒都没有吗？”
　　坐在她旁边的管仙庭刚想说你有病吧就看见一只握着酒瓶的手伸到了自己近前。
　　那手全是骨头。
　　管仙庭一扭脸，看见的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骷髅，正穿着一件酒吧服务员的工作装，弯腰递过啤酒瓶。
　　管仙庭第一反应居然是：挺有礼貌的，而且训练有素，左臂上搭着标配的白毛巾呢。
　　意识到自己关注点不对的管仙庭觉得自己没救了。
　　“谢谢。”楚深衣倒是坦然地伸过纸杯，让对方给自己倒满。
　　管仙庭愣愣的：“乐队还自带服务人员？”
　　楚深衣喝了一口啤酒：“服务真贴心啊！正宗的崂山啤！恩，你说什么？服务人员？当然要啦，现在冥府乐队那么多，竞争很激烈，服务不好就没人来听了。”
　　“你还真喝啊。”管仙庭看着楚深衣手里那冒泡的饮料。
　　“人界的，放心喝。”楚深衣不以为意。
　　旁边管驭龙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纸杯，服务骷髅立刻弯腰去捡。
　　不出所料它的头又掉了。
　　管驭龙有些麻木的捡起来，还帮着它安上，看着它嘴巴一动一动，管驭龙语调平平：“不用谢。”
　　干了几瓶啤酒后，观众里突然有一个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蹬蹬蹬蹬几步跑到台上去，一把挤开那个拿着麦克风的粉毛骷髅，对方猝不及防，身体的大半部分都飞了出去，只剩下两只手还抓着麦克风不放，女生毫不在意把手骨掰开，扔给那正在努力把自己拼起来的身体：“你唱得不行！我来唱！这段我熟！”
　　接下来女生的大嗓门响彻会议室：“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
　　郭嘉觉得自己头上黑线多得都要挂不住了，今晚的经历实在太毁三观：“冥界也流行最炫民族风？”
　　“没关系师姐你也可以点唱的，它们还会《套马杆》《荷塘月色》什么的。”楚深衣的语气理所应当。
　　管仙庭在一边目瞪口呆：“小丽喝醉了居然这么彪悍……”

　　这场“适应了就好了”的演出一直持续到天快亮了。
　　骷髅们结束了演出，集体在掌声中再次向观众鞠躬致意——吸取教训了都用一只手按着头。
　　“行了，诸位辛苦了请回吧。”郭嘉等人也乏得不得了，打着哈欠要回去睡觉，楚深衣拦住了：“等一下师姐。”
　　“干嘛？”
　　“演唱会不能白听啊，还没交钱呢。”
　　“啥？还交钱？”郭嘉有点猝不及防，“这谁准备了啊！要不等等，我现在去买纸钱！”
　　“它们不要纸钱。”楚深衣慢条斯理摸出钱包开始找钱，“冥界通货膨胀一直很严重，除了贵金属，现在就是干货在那里好用。”
　　啪一声，四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拍在前面的茶几上。
　　众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冥府还流通人民币？”
　　“不流通。但是可以拿这个去阴阳出入境管理局兑换。”
　　……
　　这个时候没人敢赖帐，一人四百都凑齐了。楚深衣把钱交给领头的黑马甲，黑马甲娴熟地用手指在牙齿上蹭了蹭，就像有的人类数钱之前在手上吐唾沫一样，然后抽出三张票子交还楚深衣手里，接着一众骷髅向人界观众再次挥手致意，飞吻致意，一脚迈入镜子中不见了。
　　楚深衣迅速提起地上的绒布再次盖好镜子，然后狠狠将其推倒。
　　大镜子噼里啪啦摔出惊天巨响，楚深衣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下就没事了，不会再来了。”
　　“等一下，你解释解释那三张票子怎么回事……”
　　“那个是中介费用，我介绍它们来演出一次容易么，按规矩抽成——我可没多拿。”
　　楚深衣说得理直气壮，但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想揍她的。
　　这家伙，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她不敢赚的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