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老兵·回不去的名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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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深衣的脸色不好看，管仙庭的眼神则飘忽和迷茫着。
姜薇和管驭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两个啊……”
楚深衣叹息着摇头，可是话还没说完，楼下郭嘉发号施令的声音就传来了：“快点儿！这个报告送到校长室去，跟医务室联系了么？校医院呢？怎么说？这些伤兵不能不管啊都是最可爱的人！学生会怎么就剩你们几个了！马上组织起来，送温暖献爱心！”
“报告师姐！这些军人不肯进学校！我们组织起来有困难！”小师弟敬了个四不像的军礼，向郭嘉汇报。
楚深衣扒着楼顶的水泥挡板往下看着：“不是吧……”
“那两位出去的好像还没回来？”管仙庭眼神依旧飘忽。
“没有，我也很想她们……”楚深衣看向大门口，知道管仙庭说的是临时出去的诸葛亮和司马懿。“等等！她们回来了！”
踏入学校大门的诸葛亮和司马懿一脸的担忧，见到楚深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会这样？学校周围到处都是兵，他们都是哪儿来的？”
楚深衣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师姐一路上问过这些士兵吗？”
“没有。”
“什么话也没跟他们说过？”
“是，没有任何交流。”
“谢天谢地。”楚深衣长出一口气，“能麻烦把姜薇和管驭龙叫过来吗？有点事要当面说清楚。”
姜薇最听诸葛亮的话，管驭龙是管仙庭叫过来的。
“忙什么呢？”楚深衣问。
“郭师姐让我们去药房买纱布……”
“很好。”
啪！
姜薇顶着左脸的红印子懵了：“小楚你干嘛打我……”
管驭龙始而惊愕，继而就愤怒了：“楚深衣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
啪！
管仙庭带着飘忽的眼神一耳光抽在管驭龙脸上。
“姐！你……”
“再来一下。”楚深衣冷冷地说。
再啪一声过后，管仙庭总算有表情了，她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管驭龙：“阿龙你千万别怪仙庭，这不是她打的，你把账算我身上好了。”
“祖爷爷你下次附身的时候能提前说明一下么？”
“不能。”楚深衣在一旁说，声音依然很冷。
“楚深衣！是你！我就知道都是你干的！你迷住我姐，然后让我祖爷爷附身，我说你总这么干有意思么？”管驭龙捂着脸义愤填膺。
“废话！”楚深衣的话里有深深的寒意，还带着凶残的味道，“我迷了你姐又怎么样？你们两个蠢货！自己早就被鬼迷住了！”
“□□已经几十年没有在内陆发生过战争了！哪来的‘北边的仗’，哪来的伤兵！也不好好动脑子想想！那些兵根本就不是人！你们两个蠢货早就被鬼迷住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楚深衣破口大骂。
另一边儿诸葛亮和司马懿齐心协力把郭嘉摇晃清醒了：“师姐，醒醒，醒醒。”
“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整个学校的人都已经被鬼迷了，诸葛师姐和司马师姐是从外面回来的，才保持了清醒。如果她们一路上也和那些鬼兵交谈过，那就完了，我也没辙了，非出大乱子不可。”
郭嘉明白过来：“这些都是……”
“都是鬼。不过是很特殊的鬼，战死沙场，远离家乡，是急着回家的鬼兵。”
“等一下，我刚才是不是说让学生会上报什么的……”郭嘉想起来了。
“恩，所以等不了了，在惊动更多人以前，我们得做点什么——当然，该惊动的，反正也已经惊动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郭嘉问。
“等人……”楚深衣看见周瑜和赵云正从大门口走进来，“还有折纸。”
每年五月这段时间，槐花开放的时候，就是地府默许的鬼兵们返乡之时。
“鬼兵？就是俗称的阴兵么？”赵云在连续戳破好几个吹起来的折纸花苞之后，被众人忍无可忍地赶到一旁削苹果去。
“不是。”楚深衣一边回答，一边灵巧地翻动白纸，三下两下就折出一个小巧的花苞，还带着花托和花梗。“阴兵是地府的军队，那是有服务年限和编制的正式公务员。鬼兵本质就是鬼，特指那些远离家乡战死于异地无法归葬的士兵。”
“鬼兵们一定要返乡么？”
“是的，所有的鬼都要返乡，鬼兵自然也不例外，知其来所来，知其归所归。普通的鬼有亲人扶灵归葬，四时祭祀，鬼兵却很特殊，活着的时候大部分都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拼杀，死后也没有人收拾，渴望回家的心情汇集成强烈的怨气，如果不能好好处理，无论对地府还是人界都是个大麻烦。”
“可为什么要专门定个时间，还是在五月？跟春运似的。还是说现在鬼出行也限号？”郭嘉把周瑜递过来的花苞一个一个插起来，最后用线穿成一串。
“因为鬼兵特殊啊。我不是说了，他们多数是死在陌生的土地上的，不熟悉地理。如果没有人指路，根本不知道走哪条路才能回家。”
“就是说五月会有人为他们指路？”周瑜放下了手里的白纸。
“准确说不是人，而是树……啊，反正现在树都是人安排种的，说是人也没错。”
“树？”赵云睁大了眼睛。
楚深衣看了一眼诸葛亮：“诸葛师姐应该知道吧？在公路两旁人为植树的国家并不多，而□□刚好就是其中一个。”
“唔，知道。”诸葛亮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之前查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西方很多国家还为此嘲笑来着。不过我觉得很好啊，减少城市热岛效应，环保绿色，反正好处很多。”
“好处是很多，但师姐说的，都是台面上的话，事实上，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不便对外明言的原因，就是借这些树木为鬼兵指路。”
“那么这些树很有讲究了？”
“有的。”楚深衣点点头。
□□的道路绿植相当整齐划一，逃不出槐、杨、柳、榆、松柏之类。
“这些树相当于结界，有它们栽种的路旁，就等于告诉鬼兵，这条路是可以走的。没有这些树的地方，比如人类活动密集的住宅小区，有这些树隔着，鬼兵不能进去，以免吓到活人。顺便说一句，很多小区里喜欢种桃树，是相反的意思，桃木可以驱邪，所以种了桃树的地方，就是鬼兵绝对不能踏入的禁区。”
“可为什么选择槐树，杨树柳树呢？你刚才也说五月槐花开的时候，鬼兵才返乡。”
“原因就和人们不喜欢在家宅种槐树的原因一样啊，周师姐请想一想，槐字怎么写？”
原来如此，周瑜点了点头。
“槐即木鬼啊……”司马懿想了想，“所以，槐树是和鬼兵同性质的？”
“至少鬼兵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槐花开放，白色的花瓣吹落的时候，师姐会想到什么？”
“什么？”赵云猜测着，“呃……白色的……蝴蝶？”
“纸灰……”诸葛亮低声道。
纸灰飞做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是的。鬼兵看到槐花，会认为这就是烧给他们的纸钱化成的纸灰，而这些纸灰将指引他们返回故乡。”
“那么杨树和柳树呢？”郭嘉没忘了还有这俩，“它们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啊。”
“这两种树在古人的理解中，都是代表‘按时返回’的意思啊。古人送别的时候，不是很喜欢折柳吗？至于杨树，苏学士也写过‘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这种句子。”
郭嘉明白了：“好吧，松柏我也理解了，这本来就是种在墓园里的树。可是还有一个榆树又是怎么回事呢？”
“榆树比较特殊，它和槐树不同，没有指路的功能，但它是不可缺少的辅助树种，因为它代表——钱。”
榆钱。
“师姐以为鬼兵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死亡，甚至不是魂消魄散，而是被遗忘。他们活着的时候大多属于为国捐躯，死后身无分文，又不能指望会有亲人为他们烧纸奠浆，所以活着的人就在鬼兵的必经之路上种上榆树，榆钱落地，在鬼兵眼中与铜钱无异，活人尽可能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返乡路走得体面一点，也算是活人的一点心意，鬼兵知道这一点，感到自己还被人挂念着，也会消减很多戾气。”
“所以你就让姜小薇和管驭龙去摘榆钱和榆叶了？”
“是的。”楚深衣承认。
“不对呀，”管仙庭终于整好了手里的一嘟噜白花串，“我看从前几年开始园林局都不种什么槐树柳树嘛，都是种什么法桐，还有种银杏的！照你这么说，前几年鬼兵就应该找不到路了啊！”
“这个问题，问诸葛师姐，”楚深衣头也不抬，“我不回答学到现在还不会举一反三的蠢蛋。”
“法桐是民间的俗称，它还有个学名的。”诸葛亮给管仙庭解释。
法桐的学名是悬铃木。
“有种东西叫摄魂铃的。”
“可这是外国来的啊！这样也算？”管仙庭不服。
“园林局的人不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再说了，不要以为只有人类世界在进步！地府也会与时俱进的好么！”
“那么银杏的意思和榆树差不多了？名字里带个‘银’字。”司马懿看着楚深衣。
“没错。不过还有另一层意思，银杏别称‘公孙树’，种植银杏，是趣‘公之孙’的字面意思，表示后世子孙绵延不绝，后继有人。这也算是对鬼兵的一个安慰。”
可是照这么说，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目前的情况了。
“园林局的人不是很懂吗？怎么还会造成大批鬼兵滞留在学校周围啊？哪个傻叉做的规划，同时把四周的道路绿植全起走了？”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事的，指路的任务从一开始就上了双保险，就是为了保证即使有某个傻叉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轻易影响每年五月的鬼兵返乡。”
双保险？
“这还有双保险？”
“今年情况确实太过特殊了一点，园林局犯的最大的错误并不是挖走了四周所有的乔木，阻断了学校周围的鬼兵返乡路，而是同时把乔木下面的灌木也一锅端了，这等于把两道锁全给拆了。”
还有灌木的事儿。
“常用的灌木是女贞、冬青。这两者难道也是指路用的？”
“……是。当然一般人不会去注意也是很正常的，最初做这些安排的人确实煞费苦心，只是后人很难在意这些已经在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
女贞别名“将军树”。
“在鬼兵眼里，女贞树就像带领他们的将军一样，指引他们前进的道路。而冬青是一味药，有止血作用，鬼兵们对此最熟悉不过，有这种植物在的地方，能让他们安心。顺便说一句，冬青在西方的花语里，是‘生命’的意思哦。用这种植物来引领鬼兵，很有意思吧。”
“说了半天了，你还是没说该怎么办啊。”郭嘉看着差不多了，白色的花串都一大捧了。
楚深衣笑着把纸花都接过来：“那是下一个要回答的问题，在这之前，我们先把这些假冒的槐花去挂到树上吧。”
当这些纸被吹落在地上的时候，四周游荡的那些老兵都会看到。
活着的人，并没有忘记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老兵·回不去的名字（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