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李坤主

29、鬼市·动物凶猛（七）

　　鬼市的尽头，一座夜总会光鲜亮丽地矗立着，白的绿的红的霓虹灯交相辉映，门口铺着红地毯，两旁摆着十几个大花篮，一色都是石蒜花——啊，这种植物还有个极其装13的名字叫曼珠沙华——一些兔女郎正在向路过的顾客搔首弄姿。
　　“还有蕾丝边儿的紧身衣啊……”管仙庭看着那些惹火的大腿，很是羡慕嫉妒恨。
　　“真没出息，学国外搞什么舶来品夜总会，要是我，就弄个十里游廊，依红偎翠，琴箫琵琶，这才是正宗的勾栏瓦舍，够风雅！”郭嘉评头论足。
　　诸葛亮无语地用大拇指戳了戳郭师姐，示意她往上看。
　　霓虹灯把各种颜色渐变过一番之后，亮出两个大字：瓦舍！
　　“我记得白天这里还没修好啊。”周瑜转了话题，省得郭师姐一直尴尬。“我走过的时候，门口黑漆漆的。”
　　“恩，因为师姐们看到的是鬼市里的夜总会，不是人界的啊，但是又不能说两者没有关系，鬼市的夜总会同样要占人界的地方，准确地说，占的是半夜十点到散市这段时间的地方。”
　　赵云没听懂。
　　“不用听懂。师姐，我们进去坐坐。”楚深衣说着就要进去。
　　“对不起，我们今天试营业，只招待一位有邀请函的贵宾。”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拦住了楚深衣。
　　管仙庭好奇地看了看服务生，突然吓得跳开了。
　　因为面具上露出眼睛的部分，根本看不见正常的瞳仁，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楚深衣说话很不客气。
　　“知道。”对方又深深鞠了个躬，但态度依然十分坚决，“您不能进去。”
　　“信不信我告诉市场管理员，投诉你们？”
　　对方始终不卑不亢：“瓦舍今天的活动，开市前就已经在市场管理处备案了，我们不敢坏鬼市的规矩，也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楚深衣没有硬闯，看来也有所忌惮，她只是讥刺地笑了一声：“什么大人物？阵仗这么隆重？”
　　“对不起，无可奉告。”
　　“怎么了，深衣？不让进我们就去别处好了。”郭嘉走上来。
　　楚深衣没说话，但也没动地方，看得出不甘心，好像在等着什么。
　　渐渐从远处响起鸣锣开道的声音，一支几十人的队伍，驾八匹白马的豪华大车，慢慢从街道尽头现身。
　　“闲杂者回避——”车还未到，早有步行的骑马的随从到处驱赶，把路让出来。楚深衣这一行七人也被挤到旁边去了。
　　“好大气派。”楚深衣看着冷冷地说。
　　管仙庭只觉得恐惧：随从们都是盔甲整齐的军人装扮，但看不见他们的脸，只从挥舞皮鞭的袖口处伸出手来，那手都骨节分明——真的是骨节分明啊，因为只有骨节。
　　还有拉车的马，粗看上去金鞍玉佩，跟珠光宝气的车十分相称，仔细看时却都有异：有的马没有了头，身体和四蹄却依然不受影响，步伐跟其它马匹一样整齐；有的马倒是有头，却只有前半段身体和两只前蹄，后半段不见了，身上的马鞍勉强搭着，像随时会掉下去；还有的马只剩了一半——货真价实的一半，它像是被利刃从头顶处齐齐劈开了，半边身体的肌肉骨骼内脏种种纹理暴露无遗。
　　“别怕。”楚深衣对管仙庭说。
　　郭嘉等人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这场面倒还吓不倒她们。
　　“八匹白马……放到我那个时候得算僭越了。”郭嘉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规律，天子出行也不过四乘白马。
　　马车停在“瓦舍”夜总会前，有从人打起车帘，迎接主人下车。
　　这个主人却非常的奇怪。
　　鬼市里的生物虽然样貌和人界不同，习惯却差不许多，穿着时令衣服，露着脸，都是坦坦荡荡的，这个主人却穿了一件长袍，袖子长得遮住了手，又在外面加了一件昭君套的斗篷，把头脸都包起来。这样还嫌不够严实，又戴了一顶金冠，金冠在面前垂下密密的珠玉璎珞，这下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珠玉遮脸……女的么？”管仙庭小声在楚深衣耳边问。
　　楚深衣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管仙庭好像看见金冠上两根长长的金丝绒球的装饰微微朝自己的方向转了转，又轻轻颤了颤。
　　瓦舍门口早有穿着深V晚装的中年女人跪地迎接：“王大人来了。贱妾恭候多时。”
　　衣服和语言动作有强烈的违和感。
　　王大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包得太严密了，点头的动作也只能从衣服的变形勉强看出一二。
　　“准备得如何？”王大人一开口，嗓音略尖，听着十分不舒服。
　　“早已妥帖。”中年女人说道，转身招了招手，一队穿红着绿的妙龄女郎走到近前，除了领头的捧着一樽酒，剩下的都拿着笙箫之类的乐器，在中年女人的示意下开始演奏。
　　“请王大人饮一杯接风酒。快，还不劝酒。”
　　捧酒的女郎翩翩拜倒：“大人请。”
　　“很好，还是旧规矩。不过，我不想喝。”王大人说。
　　女郎谄媚地跪行了两步：“大人，请尽此杯。妾愿裸衣接颔为戏。”
　　这几句话都说得十分清楚，在场有人发出惊叹之声。
　　“什么是‘接颔为戏’？”明知道没人给解释，管仙庭喃喃地问。
　　“就是亲嘴儿。”楚深衣冷不丁回答。
　　“我还以为你不跟我说话了呢！”
　　“闭嘴！”
　　那边王大人已经高冷地第二次拒绝了。
　　“大人，请……”
　　“第三次，不喝。”王大人看向跪在那里的中年女人，“可以了么？”
　　中年女人的身体开始发抖，声音也颤了：“大人恕罪！贱妾安排不周，还请大人见谅！只是……现在鬼市不比当初，人界也早有变化，上面三令五申，严禁关碍人命之事，违者严惩！这些妮子都是从人界挑来的，若死在这里，必然惊动上面，大人是千金之体，我们这些小卒子却难逃干系！请大人绕过我们这一遭，勉为其难，喝一杯吧，只当是怜悯我们这些蝼蚁存活不易！”
　　王大人却不领情：“不喝，吃人。”他一甩长袖，掐着脖子将捧酒的女郎抓到近前，酒打翻了，泼了满地。
　　女郎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连王大人都没料到她反抗得如此激烈，袖子被扯下一块，脸上的金冠也被打掉了。
　　“啊——”女郎的惨叫和在场者的惊叫同时响起。管仙庭也是禁不住尖叫的其中一个。
　　因为袖子破裂处露出来的，是一只毛绒绒的爪子，而打掉的金冠暴露的，是可怕的昆虫的脑袋！倒三角脸，尖尖的，眼睛占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而且那是一对复眼，密密麻麻，简直是密集恐惧症的梦魇，该是嘴的地方，长了又长又尖的口器，像针一样。管仙庭开始以为作为金冠装饰的金丝绒球，实际是昆虫的两只触角！
　　王大人似乎对于暴露了面孔恼羞成怒，他伸出另一只爪子就去掏女郎的左胸。
　　“康贤！”
　　千钧一发的时候，诸葛亮喊出了女郎的名字，从一开始看见就觉得眼熟，说话的声音也觉得熟，诸葛亮就一直在记忆中搜索这人是谁，但由于妆太浓，她一时没想起来，刚才这一声惨叫让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学生会的康贤么！和蒋婷一个班的！
　　诸葛亮这一嗓子把司马懿也提醒了，学生会成员太多，她也暂时没反应过来。
　　王大人的复眼转向了郭嘉等人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都是给我吃的么？等我解决了这个再来，放心，我都吃得下。”
　　眼看康贤就要被杀，楚深衣推开围观者走出来了：“王敦！休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