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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天涯远隔 ...

  •   正巧,项朝歌不知为何事寻萧破帮忙,才让他有了机会。
      永安宫后的梨园,她与萧破重逢是在这里,今日又与顾辰初独处。想来,恍惚就是昨日与今日。
      顾辰初走在前,选了个大石,用衣袖在石头上反复擦拭了好几遍,这才让凤祁坐下。
      “你.......”顾辰初也坐在石上,不过却与她保持着距离,“你这两年过的可好?”
      “有好有坏,”凤祁道:“你呢?”
      “一样,”顾辰初低着头,两只手掌一直搓摩着。
      凤祁不知他出家原因,也未曾问过,而顾辰初也只与顾虚痕说过。
      与萧破比较,顾辰初的爱隐藏很深,就好像一杯浑浊的水,需静待沉心,才懂水之纯净甘甜。
      “我还未见到虚痕,亦不知他怎样。”
      说道顾虚痕,顾辰初的脸像是晨起的太阳,充满了希望与喜悦,“他知你还活着消息,整个人都癫狂了,我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那你呢?”凤祁笑着问道:“我心系萧破,当年却应了你的册封,还选择在那日随他而去。现在想想,自私待你,至始至终都未想过你。”
      顾辰初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佛珠,“这十四颗佛珠是我这两年一直佩戴。因为每日都会想你,一颗一颗念诵,口中的佛经,心中是你。每时每刻,静时动时,每一件事,每一个想法,都想与你分享。”
      佛珠送到凤祁手中,每一颗珠儿光滑光亮,有着淡淡的香味还是体温。
      “你既活着,我也该还俗了,”顾辰初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动作,不过手掌却张开着,身子微微摇晃,“这串佛珠送你。”
      凤祁看着手中的佛珠,顾辰初张开的手掌满是老茧,几道枯口结疤,有一道还留有血痂。
      那满是老茧的手抓着她的手,手掌的温度因为有层老茧,显得比她的手还要冷。
      凤祁紧紧握着佛珠,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垂落的眼睑,目光落在脚边的石子上,那么渺小。
      “我要回去了,”顾辰初的声音很轻,似隔着千山万水,虚无缥缈,“我终究不能弃顾家.......”
      “走吧。”
      “虚痕.......”忽然,顾辰初将凤祁搂着怀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岣嵝着背,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似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抢走,“我怕他会受到伤害。”
      “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不!不!不!”顾辰初摇着头,声音越来越急促,“你让他先不要回宫!只有这样,才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顾辰初的声音恳切而又坚定,仿佛凤祁不答应,他会不惜一切,抛弃一切让她答应。
      “他还在万华山吗?”
      “嗯,”顾辰初的情绪微微平复,但又很快濒临爆发,他开始自言自语,说的皆是别人听不不懂的话。
      凤祁拍抚着他的背,顾辰初的恐惧不是来时某时某刻,那是积压许久的情绪,有害怕,有悔恨,有嫉妒,还有痛厌......
      “凤儿?”他开始唤着凤祁的名字,布满老茧的手抚着她的脸,空洞且又沧桑的眼,脸上没有表情,可泪却落下。
      他将脸埋于双掌之内,弯着身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缩着身子,无措地哭着。
      哭声委屈又害怕,却无人去承担。
      凤祁握着佛珠,等到寻来的萧破。
      顾辰初的眼睛落泪后不再空洞,却又悲伤的令人不忍凝视。
      凤祁被项朝歌接走,梨园中剩下萧破与顾辰初。
      待萧破回来已是天黑,顾辰初出宫去了。
      穆昔非和沈青寿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问了萧破,他却不肯说。
      凤祁连夜找来孟靳钰。当年她产下一子,是顾耘禛从房中抱出,孟靳钰送到宫外交给顾虚痕。
      这些年来,顾虚痕一直为她保守着这个秘密。
      可萧破假死,她决定随他而去,亦不想拖累顾虚痕,便让贺章之照顾。
      之后,萧破之子下落不明,顾耘禛也随之消失。顾虚痕和孟靳钰一直寻找着孩子下落,直至她再次回国,顾虚痕依然在寻人。
      “靳钰,你去万华山找顾虚痕,让他暂时先别回宫。”
      吩咐孟靳钰后,凤祁又找来项朝歌。
      顾辰初今日哭诉,他言不能弃顾家。他若离开,便要跟着顾家一同安然离开。
      此刻,她脚下的这片黄土,有一半是还给了顾辰初,所谓的物归原主。
      而她,在顾辰初走后,瀛国则又成了笙国。沐家与曹家,无论最后是谁赢,这片黄土,都将成为旁人的口中食。
      但是,萧破呢?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的想法,又是否会被他知晓,又或......
      “朝歌,你今晚便带着辰初离开这里。”
      屋中的烛火微弱,乖乖在榻上打着滚儿。凤祁站在铜镜前,剪去白发后,头发长了快了许多,虽说只能盘着简单发髻,但海芋簪已可插上。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凤头簪被她从雪山带了下来,这根簪子,除了对萧破的感情,更多是她自己的怜悯。
      “萧破,”她唤着进屋的人,凤头簪放入妆匣。乖乖让出大块位置,刚躺下,萧破便走了过来,“我们去哪里?”
      她抓着他伸出的手,眯着眼睛问道。
      “你想去哪里?”
      “只要有你的地方,”她没有敢看他脸上的表情。他会看透她,她亦会猜想。
      “我们回永乐。”
      她将他的手放在唇上、眼上,平静的似离开只是一场长旅,无关家国。
      “还要等半月吗?”她侧着身子,枕着手臂,正好可以遮住半个眼睛,“曹锋......”
      “嗯,”萧破答道,弯着身子亲着凤祁额头,呼吸比她强装的语气平静许多,“半个月就好。”
      “所有人都走吗?”
      “嗯。”
      凤祁开始多梦。梦到夙宁皇后,梦到被毁了容貌的矜絮,没了头颅的韩休,化成一滩血水的林叶。
      梦中亡人像是飘落遗世的枯叶,死了那么多的人,她本以为早已忘记,却又依然记得每个人的相貌。
      只是,没有当年的恨罢了。
      死让她释怀,却非他人原谅。
      梦中,林素矽提着灯笼,她走的缓慢,不似他人飘来飘去。凤祁试着与她说话,却被乖乖的叫声给吵醒,睁开眼时,衣裳已被汗水浸湿,脸上也是泪痕。
      萧破就睡在她的身侧,睁着眼。梦中的断断续续越想越模糊,更亦不清枕边人与她说过什么。
      她紧紧地搂着萧破,惶恐与不安,似乎这一切都是梦。
      十多年里,都只是她的梦境,没有人死,无人争夺。连着已与她一生融为一体的萧破,也只是梦中的一个寄托。
      她的情绪越来越紧张,不知为何地害怕。可是,这一切萧破都看在眼中,却未说什么。
      半个月的等待,她不是害怕失去,只是惊惮最终面对的现实。她想杀曹锋,却不是恨之入骨,只是,在国难当年,他的死若能给风雨飘摇带来宁静。
      一个人的死成就一国?并非如此。只是!她为何希望死的是曹锋......为何?
      凤祁想不通,却每日噩梦连连。
      项朝歌未能送走顾辰初。那日,他回来时告诉她,顾辰初已与顾家人一起,她所答应的诺言,顾家皆已都知晓。
      只是,顾辰初并未着急离开这里。
      只是......接下的日子,她都未见到他。
      将军府里宁静,曹锋回到将军府后便未曾出来。凤祁留在宫里,永安宫中皆是侍卫。
      宫里宫外,就如对峙兵营,皆存实力地等着对方,却又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
      是的!宫中在安全不过。只是,这种安全不知能维系到何时.......
      九月,少雨多晴。却不似秋季,鸟儿未离,叶未枯黄,花有余香。
      顾辰初突然拜访,凤祁拿着佛珠,出了屋,永安宫里皆是侍卫。
      他并非一人而来,当年熟悉的面孔。两年光景,顾家活在世的皇子又有几个。
      “我来向你道别的,”换下粗布衣裳,洗净的面上看来年轻了些,修剪整齐的指甲长短相一,指缝内没有赃物。衣上带着淡香,一身华服,只是眼眸沧桑,似少了些东西。
      “什么时候出发?”
      顾辰初说话轻细,他与凤祁保持着约有一丈距离。负手而立的人,下巴微微抬起,嘴角的笑若隐若现。
      “这就走了,”他侧着身子看了眼身后随行的同族,垂下眼睑,“他们也同我一起离去。”
      “嗯,”凤祁点了点头。她相信此刻与顾辰初的交谈,萧破能够听到,她也肯定自己的擅作主张,他会有迟疑。
      “凤儿,”顾辰初深情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沧桑的眸中柔情似水,皆是情意,“这个给你。”
      摊开的手掌内有五颗莲子。
      凤祁伸出手,顾辰初将莲子一颗颗地放在她手心,口中说着人的名字,“凤儿,耘禛,虚痕,素矽,辰初。”
      应该这五个人是顾辰初这生最为重要的人。当年一个林叶,除了病亡的林素矽,皆与他反目成仇。
      虽最终知晓了他的不得已。但伤害终究难免。
      凤祁将身心给了萧破,顾虚痕武功被废且被赶出了宫,顾耘禛亦不认他这个父亲。
      “这生还会有相逢日的,”手中握着莲子,不知为何地颤抖。也许此生不见不闻,才是保全。
      她不懂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是自始至终,对顾辰初的同情让她做不出狠心吗?所以,最后宁愿放弃本就属于沐家的这片黄土,而去成全他?
      “不了,”顾辰初收回手,说的那么坚决,“此生就再也不要相见了。”
      “嗯......”她皱着眉,吞咽的口水不知为何有些发苦,比莲心还要苦。
      “凤儿,”顾辰初向前跨出几步,声音急促,未来得及全部说出口的话,已被一个拥抱所代替。
      凤祁握着莲子,顾辰初的拥抱,让她回忆起之前,在初嫁到螟郢时可曾有过?
      似乎没有,似乎不多。她已记不清了,记忆中有关于顾辰初的过去,都是同情。
      “对不起!”顾辰初声音空洞,一声歉意,是为了自己的自私,亦是对此生无奈。
      “我无事,你平安便好!”
      “还记得我们成亲的时候吗?”顾辰初自言自语,不知是真还是他幻想,“你初来螟郢,是我将你抱下马车,比现在抱得还要紧,还要真切。”
      “嗯,记得。”
      “若无林叶,你应该还在螟郢,我们应儿女成群。是吗?”
      “我知你心中的苦!”凤祁抬着眼望着天,万里无云,应今日过后,他便可置身事外。至少,不必再受她苦。
      顾辰初此生之苦,是一个“孝”字。
      若不是为了雍陵帝的人头,或许林叶早就死了,或许此刻螟郢的国君会是他们兄弟中的一人。虽然她也会遇到萧破,亦难免被算计,但一切终究是晚了。
      可惜,他成全了别人,却铸成此生落魄。但,也许并不晚,人生终究要经历些苦处,若他日后得以安生,她生在何处,也都能安心。
      “你可以在唤一声我的名字吗?”
      “嗯......辰初!”
      “真好听!”轻愉的笑声,顾辰初的手抚着凤祁长发,只恨不得将一生重情全予。
      “我无事,你别为我担心。”
      顾辰初微微闭上双目,将此生定格在这一幕,“对不起!”
      看着慢慢远去的背影,凤祁将手臂张开一个微小的弧度,温热渐渐渗入衣裳,一点一点地灼蚀体肤。
      她快速地眨着眼,可眼前人却越走越慢。他佝偻着身子,并不远的距离,血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她的身子仿佛被定住了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
      他的手上握着匕首,流出的血就像是寒雪中绽放的红梅,而顾辰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之中,一年又一年,直至耗尽一生。
      他躺倒在地,满是鲜血的手伸向她,远远地,一遍又一遍。他的嘴一张一合,对着空气呼唤着。
      凤祁走去时,那本已空洞的双目忽然有了神色。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声音是那么急促,“凤儿!凤儿!凤儿!”
      “我、我在呢,”凤祁的声音颤抖,她跌坐顾辰初身边,苦莲洒落脚边。
      她一手擦着他脸上的尘土,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你看着我!一定不要睡着!太医马上就到.......”
      顾辰初的手越握越紧,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之重,连着腹上的匕首起伏。
      “我知!你别走!”就像是坏了的风箱,他的喘气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微弱。
      要对她说的话,这一生一世也说不完。永不尽的担忧,但失暗的眸子瞬间亮起,却已成终,“替我、替我照顾好耘禛。告诉虚痕不、不要冲、冲动........”
      “嗯!嗯!”凤祁连连点着头,手抓着插在顾辰初腹上的匕首,似乎这样能让血不再流。
      她的身子紧绷着,比顾辰初的手还要冷,手心的血温,紧紧握着,却只能束手无策。
      “我什么都不要了!”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用尽身上力气控制那唯一的理智,“我这就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全部都给你!你不要睡!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顾辰初的千言万语永远留在了心里,缓缓阖上的双目,最后的那句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却走的安详。
      凤祁将脸埋在他胸膛,从喉中闷出的苦声,她紧紧抱着他,压抑着的情绪,让她慌张。
      四周变的静悄悄,怀中的人体温仍存,却安详。似乎此生所受的苦痛,随着一生断净,而随他远去。
      凤祁的衣上,手上都是血。她茫然地坐在地上,双目似失了焦距。
      她开始解着腰带,想将那沾满顾辰初鲜血的衣裳脱下。萧破走来,将入疯癫的人儿搂在怀中。
      她挣扎于萧破的怀抱,口中的粗呼吸渐渐成了呜咽。
      她哭声细小,将脸埋与双掌,泪与血交融,血色越来越淡,却怎也冲不净血颜。
      似抓住了最终一丝理智,凤祁空洞,如那无情的声音,“将他们都杀了!”
      顾家只剩下了顾虚痕与顾耘禛。顾辰初以死保全了凤祁,换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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