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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江童颜见惯了白怀蒲胡言乱语,现在竟生出麻木的平静。
      白怀蒲理性地分析:“你住在书肆里,与我志同道合。嫁我,总比将来费一番波折,嫁去别处的好。”
      江童颜稳定心神,抛出一个轻蔑眼神:“你凭什么管我!我不想成亲。”
      虽然江童颜对白怀蒲无甚反感,但毕竟成亲是终身大事,直觉不该如此草率决定。
      此时绿依趴在窗户上听得满头大汗,忙跑去打手势转述给顾平川——顾平川也在房外,但他自持身份,走远了几步,不肯像绿依一样做听人墙角的不雅举动,只能由绿依转述。
      “笃笃笃”窗户被敲了三下,江童颜和白怀蒲双双纳闷:绿依大胆在外面偷听也罢了,居然还敢这样放肆,只见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封薄薄的信被塞进来,穿过竹纹窗棂飘落在矮榻上。
      江童颜识得这是父亲所书众多遗嘱中的一封,飞也似的过去,信封上书:“谈婚论嫁江氏小女亲启”,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父亲用人之才,所托顾平川真是忠心耿耿,喜的有难临头又得父亲相助,真像是他时时守在自己身边一样。小心地开了封,里面是父亲一贯的硬瘦字迹:“颜儿选婿其一 与颜儿朝夕相处一载无有不悦者其二人品贵重坚贞自持者其三家世清白学识渊博但不酸腐者其四武功高于颜儿 所陈四项缺一不配吾儿亡父绝笔”
      江童颜看信头一列时,父亲对自己的爱称“颜儿”二字撞入眼中,想到以后再无人这么称呼自己,心里一阵缅怀;看到当中,又笑又叹父亲选婿条例苛刻;待看至最后“亡父绝笔”四字,不禁悲从中来,想当初父亲伏案写这四字时该是怎样的心境,一时间又失神落魄。
      白怀蒲在一边,早偷偷低头把信看了,赞道:“好字。”
      在房外偷听的绿依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异响,然后就看见白怀蒲连人带门摔出来了。

      第二日两人相见,颇感尴尬——江童颜单方面尴尬:毕竟自己住在他家,每次一发火就跟他动武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上次在屋顶打架踏碎瓦片屋脊些许,昨晚还摔了屋子里为数不多的陈设和家具,损坏了房门,再加上被发现偷书看,心中颇为不安。
      白怀蒲一早就来找自己,不知有什么事。
      绿依却想着昨晚白怀蒲“轻薄”自家小姐,虽然小姐最后打了他一顿,但仍不解气,把托盘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泼出来好些,也不招待转身就走。
      白怀蒲对绿依的怠慢视若无睹,端起半盏茶喝。月半见二人不说话,盘卧在白怀蒲膝上,眯着眼假睡,不敢造次。
      一口喝罢,白怀蒲道:“走罢,我带你去远道轩。”
      江童颜微怔,目光里全是疑问。
      白怀蒲和蔼地笑着解释:“你不是爱看野史外传吗,你以为好书都在我的耐寻楼,翻来翻去只找到《苏九卿传》和《断代》这两本合口味的。你却不知专藏外传和小说的是远道轩,这些书我最熟,一会儿向你荐几本好的。”
      江童颜喜上眉梢:“那再好不过了,真是。。。。。。多谢你了。”
      白怀蒲见她笑得露出一口糯米白牙,是真心高兴,心想:太好了,只要我一直讨她的好,她总会以身相许嫁给我的。
      江童颜只当这是冰释前嫌了,笑着伸手去抱白怀蒲膝上的月半,月半雪球似的,绒绒的毛带着刚晒过太阳的馨香柔软,江童颜把它捧在怀里轻轻揉捏,嘴里念念有词:“饿了吧,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去。”
      白怀蒲顿时一脸笑僵在脸上,不应该是娘亲吗。
      江童颜心情甚好,精心制了几道小菜,饭后另有三味点心,吃得白怀蒲赞不绝口。
      午饭后月半呼呼大睡,二人同去远道轩,绿依不声不响地跟在其后。
      远道轩是书肆中十二藏书轩其中之一,相比其他屋舍较小,地处偏僻,在书肆东南角。文人雅士之中总是时兴诗词歌赋,也有些剑走偏锋的爱好英雄历史散文,再不济的就是为考取功名的读些圣贤书,只有志怪小说、野史外传是粗鄙之人看的故事书,写得再好难登大雅之堂。再者有钱势才学之人不屑读小说,爱读故事书的乡野鄙人又花不起这个钱来青者书肆读,所以这专藏小说外传的远道轩最少人至。
      通往远道轩的小径种着合欢树,这里人迹罕至,家丁也疏于管理,任由带着宿露的花瓣树叶铺了一地,踏足上去绵软无声。
      走到地方,江童颜的绣鞋都湿了大半。门前两名护院在坐在大树根上喝茶闲聊,看到有人来都是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白怀蒲时松了一口气,继续坐着喝茶。
      白怀蒲从袖子里摸出钥匙,自行开了门。
      绿依不满道:“这些护院好没规矩,见到主人也不招呼。”
      白怀蒲道:“这些人见了苏掌柜还是很有规矩的,只不过他们知道我不喜欢和人废话,识趣不多嘴罢了。”
      绿依从来吃不得亏,笑道:“那要多谢您和婢子废话了。”
      白怀蒲被绿依一阵抢白,也不生气,只说:“你是颜儿身边的人,和你说话自然不是废话。”说着看向江童颜。江童颜装聋作哑。
      绿依哼了一声,努力站在两人中间,想隔开白怀蒲毫不含蓄的脉脉眼波。
      远道轩朝向不佳,室里采光困难,有些昏暗,白怀蒲索性关了窗户,点起蜡烛,寻了《玉镯记》和《绛云传说》给江童颜。像这样的俗气的书名在文房中哪怕是提上一提也是丢人的。
      江童颜却捧了宝贝似的,坐到美人靠上,就着烛火读起来。绿依多点了两支桌灯,又给找了个白色的小烛屏。
      白怀蒲着看灯下读书的人,眼眸低垂,烛光衬得她脸若鲜荔,通透细腻,微微颦起的眉和半启的粉唇无不灵秀动人。
      果然是好景不长,没看得两眼,他就被请出去了。

      白怀蒲自知看书被打扰的痛苦,乖乖走远了。闲来想到虞洁琼,便去月然轩找他,怎知到了月然轩却不见虞美人。问了护院,得知他跟苏怀墨出门去了,也没交代去了哪里。
      月然轩藏了不少医学经典,更有不少古方偏单,还有一些西域药理,当真是医者宝库,是以虞洁琼当初不肯去带厅院的九堂,坚持要挤在这间藏书轩里住。
      白怀蒲扫几眼四周书橱,发现添了几本新书,其中一本甚薄的蓝皮书被放在了最顶层。藏书轩里的书橱全都几乎高及房缘或吊顶,是以放在最高层的书都是经年旧书,需要借助梯子来取,当然会轻功的人另算。
      白怀蒲轻身跃起,攀在书橱上,小心取了哪本蓝皮书,跳下来时脚尖带翻了书橱上一个朱砂色胆瓶,瓷瓶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碎得乱七八糟。
      虞洁琼的侍童小叶听见响动跑进来,看见一地的碎词,连忙惊呼护院,几个护院听见小叶的呼声瞬间进来大半,小叶急叫:“护院大哥!护院大哥快来做个见证!这物件是白公子打碎的,到时候苏掌柜问罪了,你们可要替我说话,不能再让他冤枉我们了!”几位护院连连点头。
      白怀蒲歉然,他偶尔失手弄坏个什么东西会推到别人身上,免得苏怀墨来跟他啰嗦,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人人共愤的地步。他不好强辨,只好躲在一边看书。
      那蓝皮小书的扉页注明了“不外借”,没有作者或抄录者署名,看来又是一本珍贵的孤本。翻了几页,原来是一本讲解人体周身穴道的书,怪的是书上一处图解也无,描述也不甚详尽,行文却是大家手笔,聊聊数语,意味无穷。
      白怀蒲移步到虞洁琼的书桌前,推开窗,在物架上寻了本三十六页的空白簿子,小叶自动上前研磨,白怀蒲提笔边读边抄。这是白怀蒲做惯了的工作,半个下午,就抄录完毕。白怀蒲在扉页提笔写上一个白字,然后到外间书橱放回,把原本揣在怀里,准备带回耐寻楼。
      他又草草翻阅了另外几本新书,兴味索然,随手扔在一边就上别处去了。小叶在月然轩的理书簿上记下了白怀蒲拿走的书和抄录的副本。
      临近黄昏,白怀蒲一边信步走一边盘算着江童颜现在是回草虫堂去了还是仍在远道轩看小说,突然身后汪汪两声,闻声一看,果然是月半小跑而来,白怀蒲停下等它。
      月半跑到白怀蒲脚下立即把爪子搭起来,扒住白怀蒲的小腿要抱抱。白怀蒲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对它说:“你饿了,但是你从草虫堂的方向来,定是没人给你做吃的吧?”
      月半赞同道:“汪汪。”
      “那么她没有回草虫堂,是还在远道轩了。”
      “汪汪。”
      “念在你报信有功,”说着蹲下来,“上来吧。”
      月半没等白怀蒲说完就驾轻就熟地爬上了他肩头,虽说那肩头对于月半的身子来说甚窄,加之走路颠簸,实在不是个舒服落脚点,不过妙得是视野很高,月半趴在上面与主人并驾齐驱威风凛凛,当真是绝佳宝座。
      值晚班的护院已经换上,像前两个一样,都是对白怀蒲毫不理会。白怀蒲耸耸肩:“就要见到你娘亲了,开心吗。”月半扭扭屁股摇摇尾巴表示欢喜得很。
      一人一狗欢欢喜喜地进屋去。
      屋里比中午更显昏暗,耳房里一片柔和的烛光,素色灯罩旁放着一把剪烛花的红线缠柄小剪刀,灯下是歪着美人靠读书的女子,她未挽的少女发式半散,长而柔婉的发丝随意耷在肩上,还有些盖过其背滑落美人靠堪堪汲地,地下是一双白锻葱绿边的绣鞋。
      月半毫不客气地汪汪两声打断了江童颜,江童颜愕然抬头,接着坐起:“怎么是你。”
      她这么一动,原本缩在襦裙里的一双脚就露出来了,白怀蒲目不转睛看着。江童颜不知避讳,大大方方寻了布袜穿上,在穿好鞋,一边穿一边解释:“中午走那条隐天蔽日的小径时湿了鞋袜,下午才想起来让绿依回去取干净的来换,咦,我的鞋袜都在这晾干了,她怎的还没回来。”
      白怀蒲半日才回过神:“嗯,这里没有领路人多半是要迷路的。”
      江童颜点头,又问:“这两本书,我还没看完呢,明天还能带我来吗?”
      白怀蒲脱口而出:“你带回去看就是了。”说完惊觉要是自己每天领她来看出不知多了多少亲近的机会,不禁暗骂自己口快。
      而江童颜却觉得自己如若不是白怀蒲带进来,自己定要付五十两的门票价。如果借回去,还要多付每本每天一两银子的租金。一来她不愿意苏怀墨能得到这笔“不义之财”;二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银子。
      她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之后,白怀蒲笑得把月半颠了下来。还好江童颜眼疾手快接住了月半,月半惊恐不已躲在江童颜怀里,白怀蒲仍笑得打跌。
      “你可记得你是皇上亲封的玉谷郡主吗?”白怀蒲问。
      “嗯,大概记得。”
      “你知道皇上赏了你多少奇珍异宝吗?”
      “嗯,不知道。”
      “。。。。。那些东西现下堆在书肆的仓库里呢。除了这些封赏封地和你每月的俸禄,将来还会有历年大节的赏赐,只怕天下除了公主,找不到第二个比你富贵的姑娘了。我师兄频频加强守卫,真怕那些东西招贼。”
      “我的东西都让别人管着呢,我倒没注意这些,只是读圣旨那太监声音又高又尖,我听得头疼,就连带着那道圣旨也讨厌了。”
      白怀蒲点点头:“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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