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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晌午,江童颜装作午睡,悄悄换好行装,走前不忘给绿依和顾平川留字一行:近日静中生闲闷,欲外出散心,两月后必归,勿念。
      白怀蒲这边也在给苏怀墨留字三个:寻书去。
      搁下笔,想起江童颜嘱咐万万不可对人说是二人结伴出行,免得落下口舌,惊动乡里(堂堂郡主消失两月可不得不算新闻)于是又提笔特意加上一句:并非与童颜私奔,我二人两月便回。

      城门外百步远处有一个“谭七茶铺”,茶铺的店家姓谭,在兄弟中排行第七,故相邻皆唤他谭七。午后,正是茶铺一天中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或有行人歇脚,或有农夫午休,众人拼桌喝茶闲话,好不惬意。
      “谭七,五两糖霜卷、四张牛肉饼、两碗红茶,要滚烫的。”来者一面从容招呼一面掀帘而入,显然是这家茶铺的熟客。
      而其后跟着一位边嘀咕“这么多两个人吃得完么” 边东张西望的蓝袍少年显然是首次登门。
      谭七在厨房高应一声:“得叻!”然后忙忙的从蒸笼里拣了三两糯米膏滚上糖霜,用纸裹好;又包了四张热乎的牛肉馅饼,统统搁在小托盘上;再取了两个碗,拎上一个大茶壶,出了厨房。谭七左闪右躲,在摆的紧密的桌凳之间穿梭自如,转眼就到了客人身边。
      “啊哟白公子,难怪今日劳您亲自点茶,原来是五宏小哥没在啊——不知这一位是哪家的小公子?倒是和白公子有兄弟相!”谭七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麻利地擦桌、摆碗、倒茶。
      蓝袍少年面上微赫,闷闷地低头剥纸包的糖霜卷。
      白怀蒲一截茶白色的袖子往桌对面一拂:“这是江北来的江公子,与我是莫逆之交。我们急着上路,你去给我们的马备些干草吧。”
      谭七忙不迭拱手哈腰:“原来是江北的江公子,有礼有礼了!二位吃茶稍候,我这就去喂马。”

      “如何?”江公子瞧着谭七跑远,压低声音凑近了问。
      “不错不错,童颜,只要你不说话,无人能辨出你是姑娘。”白怀蒲笑眯眯道,“刚才谭七说你与我有‘兄弟相’,你可听见了?”
      江童颜眼见装扮成功,放下心来,微微自得地开始导演故事:“如此看来我扮男装甚是合适,既然我们有‘兄弟相’,以后路上我们索性以兄弟相称,说是去顷国寻亲,如何?不好不好,既然是你亲弟弟,定要跟你姓白,我姓了十几年的江,突然改名换姓一定无法适从,万一不留神露了马脚就连累你了。不如我们称作师兄弟,是受师傅之命去顷国拜访师伯,如何?不行不行,我已不记得我师傅名号,若别人问起来定是要报上你师傅的尊姓大名,如果我师傅误会了我在外认旁人为师,定会大发脾气。不如。。。。。。”
      “等等!”白怀蒲本想借“兄弟相”引出“夫妻相”一说,逗她一逗,哪知江童颜已完全被前几日看的江湖小说洗脑,再不打断只怕她要走火入魔了,“童颜,这些年我常在外游历,除了没有出洋往西远游,中原各地我全都踏遍了。从这里快马去顷国,走官道九天,近路六天五夜,途中也不会遭遇多少艰难险阻,也许连一桩锄强扶弱的事也碰不上,你用不着想太多,跟着我走就行了。”
      “哦。”江童颜的江湖幻想被无情打破,恹恹道:“那我们走近路还是官道啊?”
      “走官道。”白怀蒲一本正经的语气。
      “为什么?”江童颜再次凝神,难道近路有什么。。。。。
      “山间小路,偶有山贼。况且,近路没有客栈,日夜兼程,怕你吃不消。”白怀蒲说话时已经注意到了江童颜闪闪发光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好想见一见山贼”。
      “吃得消吃得消吃得消!”江童颜正襟危坐,“我五岁时被父亲送往锺环山侍奉师傅,功夫没甚成就,光学了些吃苦耐劳的本事,世兄您赶路办正事要紧,小弟怎敢拖缓师兄行程?世兄放心走近路便是!”义正言辞一番还起身为白怀蒲添茶倒水,小眼神专注且虔诚,提着个布满油渍的漆黑茶壶调配琼浆玉液似的。
      白怀蒲忍者笑,轻描淡写一句:“那,你且答应一路听我吩咐。”
      “小弟愿趋奉公子左右,献犬马之劳!”

      再次上马,江童颜精神焕发。走了一段,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少了点值钱的东西吸引强盗,扭头问一旁的白怀蒲:“师兄,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白怀蒲看她一身蓝袍青靴,缀乌簪翠佩,正经的书生打扮。不知她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江童颜抚着头上的细簪子,暗自担心:男子不便佩戴太多首饰,万一强盗看不上我们两个穷书生可怎么办?小说里不是常有同行的姑娘被劫匪看中欲掳了回去做压寨夫人的桥段么,要是我们有个姑娘同行就好了。(此时已然忘了自己就是个姑娘。)
      白怀蒲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缓缓说道:“往北有片山林,那里的山贼童叟具欺,纵是一头呆鹅路过,也恨不得刮它一勺油水,你放心。”
      江童颜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偏离官道已有数十里,枯草败木,冬风瑟瑟,马蹄踏处泥泞无章,目及之处也无半点人烟,周遭越发显出荒芜之景。而且天色竟莫名暗下来。
      “天黑了?”江童颜问。
      “离天黑尚早。”白怀蒲眺望远方的层层乌青积云。然后夹紧马腹,又冲江童颜做了一个加速的手势,登时两匹马长嘶一声,齐齐飞奔起来。
      江童颜有点慌张有点兴奋:“怎么了?有麻烦!?”
      白怀蒲凝重:“恩!变天了,我没带蓑衣,不快点找地方避雨的话,衣服会湿。”
      江童颜的心已然被一盆冷水浇湿。

      两人顷刻间进入了那片有山贼的山林。山林中松柏居多,也有灌木野树,地势较为平坦,向北一个绵长的缓坡。
      此时,众树枝被风摇得几欲折断,人也被吹得难以睁眼。只见白怀蒲从袖中摸出一个银哨,吸气一吹。
      哨声响彻山林。
      忽然,四面的风声中有隐隐的唦唦声响起,江童颜侧耳细听,似有数十人疾奔而来!
      江童颜顿时猜测白怀蒲是什么教派的领头人物,并对他袖中的银哨垂涎不已。
      最先到的是一男一女。一个一脸黑须的高壮汉子,一个面色斑驳蜡黄的干瘦女子。
      白怀蒲下马,与壮汉和女子熟络地以江湖之礼见过。江童颜站在白怀蒲身后垂手低眉,装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跟班。
      “哈哈!白公子好久不见!”那黑须壮汉的声音也如江童颜所料的十分雄壮洪亮,别说刮风,哪怕现在打雷也盖他不住,震得人耳朵频频发晕。
      白怀蒲难得客气道:“本不想叨扰二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去顷国路途经此处。。。。。”
      那干瘦女子马上接话:“白公子,这场恶风暴雨怕是要闹一宿,白公子请快虽我移步到寨里吧。”说完一个请的手势,与壮汉两人一左一右引路前行。
      女子的穿着和黑须汉子很像——二人皆披黑色貂皮披风,狐皮帽,鹿皮靴,粗狂干练。但她声音倒是清脆动听,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此时已有十三人陆续到场,后面来人多穿着灰黑粗布棉衣,只是有统一的兽皮帽,像是那一双男女的属下。
      白怀蒲把手中的缰绳和包袱随意交给两个近处的人,然后也示意江童颜照做。
      黑须壮汉忽然大声说:“啊,对了白公子啊!五宏哪去了?怎么换了个又瘦又小的?”
      江童颜被壮汉的声音震得脊梁一挺,却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白怀蒲道:“瘦小不打紧,力气不比五宏小,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小不敢说话。”
      壮汉嗤了一声,大嗓门里的鄙夷之气蹭蹭往外冒:“这要是在我们风林寨!个小就罢了!胆小?早让我和黑鹊踢出。。。。。。”
      “黑虎,白公子自谦之辞你也当真。”泠泠女声轻斥。
      黑虎用大手挠挠头,不再说话。
      一句话顾及了三个人的颜面,江童颜对那干瘦女子暗暗敬服,想必她就是黑虎口中的黑鹊吧。
      等等!黑虎、黑鹊、风林寨。。。。。难道他们就是山贼?
      江童颜绝望地想:山贼的台词呢?激动人心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怎么没听见??怎么白怀蒲会和山贼混得厮熟?出门在外居然有山贼拎包接待?不,这应该不是山贼。山贼肯定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

      “前阵子听说官府在这一带围剿山贼,寨主可安好?”白怀蒲好像听到了江童颜的心中渺小的希望,一句话将之彻底击沉。
      黑虎抢着答:“哈哈哈上次多亏有苏公子提前差人提醒,我们的弟兄几乎没有伤损,寨主更是好得不得了!前两天喝酒的时候,还跟黑鹊说起你呐!哈哈哈哈!”
      江童颜被黑虎的嗓门震得身心俱颤。

      大雨滂沱,到达风林寨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一路上装哑巴的滋味也不好受。不过一个小小的风林寨已经让江童颜大开眼界,憋了一肚子问题想问白怀蒲。
      风林寨处于山林深处,四四方方,其中一面依着一座巍峨石壁,另三面钉上巨木桩和碎石墙作屏障,大门有两人站岗;挨着石壁有一处十数米高的竹制瞭望,站着一个哨岗;寨内错落建着十几所屋舍:或茅草为顶或瓦片铺就,或实木搭或砖泥砌,或高大或低矮,或新或旧,参差不齐,风格各异。
      黑鹊和黑虎把白江二人引到一处竹屋里,有属下奉茶、侍汤等,一切待遇宛若上宾。江童颜一开始要进竹屋时还暗暗叹苦,冬季住竹屋,漏雨又漏风。岂知这竹屋里竟一点也无寒气,原来这竹屋的构造自有精巧之处:作为墙壁的每根竹子,都是海碗口一般粗壮,皆被竖劈为两半,中间填物,又以大片厚毛毡作中间夹层将里外两半竹子粘和,凡有缝隙之处,再以黏土浇注,屋顶的竹子亦是如此处理,屋内即使不生炭火也温暖如春。
      黑鹊道:“方才回禀说寨主有要务不能离身,今夜请白公子先好生休息,明日为公子摆宴接风。”
      风林寨的人一出去,江童颜立马松懈地坐下。
      江童颜没有徒脚走过山路,积攒了一路的疲惫和困倦上涌,伏在桌上呵欠连连,呵欠带出的小泪花擦也擦不完。
      白怀蒲想到她上午自称的“光学了些吃苦耐劳的本事”,本想借机嘲笑她两句,看着她累成这样,有些不忍。改口道:“有什么话明天天亮再说,收拾睡下吧。”
      江童颜牢牢记得白怀蒲进林子前嘱咐自己的话,进了竹屋也惦记着“隔墙有耳”,不敢说话。

      竹屋不小,里间外间有屏风帷帐相隔,倒也方便。
      江童颜梦游似的磕磕绊绊走到里间床边,迷迷糊糊脱掉鞋子,软绵绵跌进了被窝里。
      白怀蒲把洗漱的水泼了,轻轻地关严门窗、放下帷帐,拨了拨炭火,又点上安眠香。
      这伺候人的事,我做起来还有点得心应手?白怀蒲自嘲地微笑。
      榻上的人渐渐入梦,并不知晓帐外人的心事。

      半夜,江童颜惊醒,嗅到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气息,微微睁眼,想起这是在风林寨。
      透过帷帐,隐约看到一个白影。
      白怀蒲双手抱胸缩在外间的小小的竹榻上里睡得东倒西歪,身上覆的薄毯滑落一半,只盖住了双腿。
      江童颜意识到到自己把床占了,登时愧疚不已。白怀蒲也醒了,脖子刚一动,马上僵住,缓了片刻,才适应身上的酸痛。
      江童颜愧上加愧,胡乱裹好衣服,连滚带爬到白怀蒲身边,要为他松肩捶背。
      白怀蒲忍笑:“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我的小弟了。”
      江童颜马上比一个“嘘”的手势:“小声点,你忘了你跟我说的,隔墙有耳。”江童颜凑到白怀蒲耳边道:“没有装,刚才是我疏忽了,忘了这里只有一张榻,我先给你捶捶。”江童颜真心愧疚,揉捏按捶,把当年伺候师傅的绝技统统搬出来。
      白怀蒲有些受用,又有些不安。但一时又想不出不安之处在哪。直到她的手按到了他膀子上,原来女儿家的手指是这么白嫩灵巧的;又有江童颜的气声细语在颈边。登时心猿意马,烦乱地躲开了她:“别按了,这才半夜,你再回去睡几个时辰,我们天亮就走。”
      江童颜小声说:“我睡够了,下半夜换你去睡,我守夜”
      然后催白怀蒲去里间。
      白怀蒲汗颜:“守什么夜,我朋友的地界很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江童颜连推带搡把白怀蒲扔上了榻,自己裹上毯子,歪在竹榻上。

      “童颜。”白怀蒲靠在窗边叫道。
      江童颜又比一个噤声的手势,严肃地用口型说:“我,现,在,的,名,字,叫,江,言!”
      白怀蒲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想好揶揄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她满脑子的江湖小说情节,怎么偏偏不记得小说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和微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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