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优那罗

4、第 4 章

　　符无华住在泛叶的东街上——是有名望的人聚集的地方。
　　西梧国炼器修行，按照能力的高低分为水晶、翡翠、玉上三阶和金、银、铜下三阶，能修到玉级的修行者都寥寥可数，而符无华，是翡翠级的尊者。
　　他告诉落微，每隔三年国中都会有一次能力评定，以柏羽的能力，只怕早就修到了翡翠级，只是每次评定，他带来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东西。
　　落微说：“只怕他自己觉得那些都是好的。”
　　符无华就笑，越笑越不明白。
　　落微不知该怎么告诉他，柏羽炼制的，都是想要讨人开心的东西，杀人的凶器，他不做。
　　在泛叶的日子，清闲的让落微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沾满泥水的衣服需要她洗，不必守在火炉边想着今天要煮些什么给柏羽吃，符无华的家中也有行动自如的人偶，它们不会思考，没有灵魂，但是，做起事来，却是一点也不马虎的。
　　落微看着这些人偶在她身边忙进忙出，有时不禁会想，在柏羽眼中，自己是不是也像这些人偶一样，只是个照顾自己的工具。
　　想得多了，忍不住就握紧胸口的衣服，却从那里发出唧唧的几声怪叫。
　　落微从怀中取出柏羽为她做的小鸟，看着掌心里青色的铁皮小鸟，落微眼中有快乐在凝聚。
　　柏羽怕她一个人闷得慌，就给她做了这只小鸟，一捏它的尾巴，它就会发出和真正的小鸟一模一样的叫声。
　　符无华的家中常常人来人往，他们大多都捧着名贵的礼物而来，只求符无华能够为他们制造一把称手的神兵利器。
　　符无华会做各种各样的武器，他制作的武器，都有着森森的寒意，在炉中就会呻吟着渴望掠夺献血与生命。
　　大多时候，符无华都是用一种倨傲的神情将来到他家中求兵器的客人赶走，只是偶尔看中了谁带来的礼物才会将自己以前制作的兵器拿出来送人。
　　“普天之下，有资格使用我炼制的兵器的人，除了南玄国三大门派的掌门，恐怕就只有东肃国苍叶门的慕渊冥了，”符无华这么对落微说道，“只有第一剑客才配让我为他铸剑。”言语之间，说不尽的骄傲。
　　落微知道他说的人，慕渊冥也曾来过少阳山，他并不是找柏羽帮他打造兵器，只是带来了一样神器请柏羽帮他修复。
　　岚愈大陆上唯一被人所共知的神器，她曾问过柏羽那件神器有何作用，柏羽挠挠头说只是用来找人比较好，依旧一幅憨憨的模样。
　　看着符无华自信的样子，落微将心情隐藏在淡然的表情后面。
　　第一剑客没有来找符无华铸过剑，倒是他的弟弟南玄国芒剑宫宫主慕泓夜手下的大弟子来求过几次兵器。
　　符无华不应，因为那个名字叫做幽夜的男子所要的兵器，并不是伤人于无形的利刃。
　　银发白衣的男子，眉宇间的桀骜不驯与精致的五官形成强烈的对比，抬眼间，仿佛笑拥天下。
　　幽夜带来的，是取自九幽冥府的极寒之水，据说用这水淬炼兵器，可使兵器化有形为无形，是极佳的淬炼之水。
　　符无华只会炼器，他连幻海都不敢入，更何况是九幽冥府，礼物很令他心动，但幽夜要的兵器，他炼不出。
　　幽夜说，我想要九尺华缎，不必无坚不摧，但一定要能保护它的主人。
　　彩缎做成的兵器，符无华也曾造过，大都是女子所用，千年冰蚕丝织就，又经幻海之水淬炼，设长于攻击的阵法于其中，锋利程度不亚于任何刀剑，可要他做会保护主人的兵器，符无华迷惑了。
　　兵器之道，攻大于守，谁会需要只能守的兵器呢？
　　落微在□□听见他们的争论，无意识的拨弄着手中的铁皮小鸟，小鸟不知疲倦的唧唧叫着。
　　在泛叶见过微云公主的人太多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符无华让落微待在□□，不要和任何人见面。
　　“那……只是一只玩具鸟吗？”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怯生生的。
　　落微抬头，看见一个青衣的女子闯进了□□。
　　相貌乖顺的女孩子，青色的头发在头上挽了一个好看的髻，长长的流苏垂在耳畔，她的背后，隐隐有青色的翅膀在空气中振动。
　　“师父！”看清楚她的容颜，那女子惊呼了一声，急急地退了两步。
　　听闻北齐国两位公主的门下皆有精怪修行，这女子，大约是微云公主门下修得人身的精怪吧。落微好奇的打量着她背后若隐若现的翅膀。
　　“你不是我师父……”女子奔到落微面前正欲拜下，却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落微的脸，“我师父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是……蝴蝶？”勾勒着翅膀的形状，落微觉得它的翅膀像极了夏季在少阳山中盘旋飞舞的蝴蝶。
　　“我叫堇紫苏，是青蛾。”堇紫苏柔柔一笑，“幽夜喜欢喊我蛾子，你也这么喊吧。”
　　落微恍然：“他为你求兵器而来？”
　　“嗯。”堇紫苏脸颊微红，羞涩的点头，“我说不用了，幽夜他却说他不一定能时刻在我身边，还是求个能保护我的兵器为好。”
　　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兵器是为了保护人而存在的呢，何况我也未必没有自保之力，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独自闯了九幽冥府，要是被冥使们抓去了可怎么好啊。”
　　“微云公主门下没有自保能力也不足为奇。”落微忽然觉得有些兴致索然，像堇紫苏这样的才是有心的人吧，她断断没有这样的神情，也没有这样的忧心。
　　“你，真的好像我师父。”堇紫苏瞪大了眼睛，“要是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分辨呢。”
　　“我怎么比得上微云公主。”落微神色黯淡。
　　堇紫苏掩唇轻笑：“不是我说我师父的坏话，我师傅她啊，看上去就像神殿中塑像一样，根本不像凡尘中的人，我倒是很喜欢你这样生动的样子呢。”
　　落微也想笑，可她依旧只能露出淡淡的表情。她本就不会笑。
　　“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堇紫苏坐在落微旁边，微笑的看着她，“感觉真奇怪，想不到我还有离我师父那张脸这么近的一天。”
　　“落微。”报出自己的名字，落微没有意外的看到堇紫苏错愕的样子。
　　“……落微……”无意识的念着落微的名字，堇紫苏有些疑惑的望向她。
　　“你不是在前面求兵器吗，为什么跑到□□来了，”落微岔开了话题，她不愿意去想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么，“□□是不许客人进来的，难道符无华没告诉你？”
　　堇紫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无华尊者有说，可是我听见鸟叫声，忍不住就偷跑进来了。”
　　瞄了一眼落微手中的青色小鸟，堇紫苏感慨道：“我在泛叶都没有看到什么人还拥有澄明的灵魂，连鸟儿都不愿意在这里筑巢，听见鸟儿的叫声，我觉得好奇极了，谁知道，竟是个玩具鸟。”
　　捏了捏青色小鸟的尾巴，小鸟又发出了唧唧的叫声。
　　落微认真地对着堇紫苏说道：“它不是玩具鸟，它有名字，它叫作翠缕。”
　　堇紫苏怔了一下，旋即又笑：“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心口觉得一热，落微觉得，她竟是和她一样的。
　　正想和她说些什么，落微忽然听到前庭争论声停住了，那两个人又争得没有结果，幽夜大声喊着蛾子我们走，落微有些急切地将她往小偏门赶：“你快点走吧，被符无华知道你看见过我他会生气的。”
　　“你被囚禁在这里吗？”堇紫苏露出生气的表情，“无华尊者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是的，拿着这个，你还是快走吧。”将一样东西塞到堇紫苏手里，落微将她向偏门推去。
　　“什么？”堇紫苏惊诧地看着手中的发簪。
　　“以前我的主人做的一样东西，”落微眼中忧伤在凝聚，“这个簪子在你遇到危险时会打开一个保护的阵法。”
　　“谢谢你。”堇紫苏开心的扬一扬手，朝小偏门跑去，跑到一半又忽然回头，郑重地说，“我会再来的，等我回来救你出去。”
　　救？落微抱紧自己的双肩，俯下身子，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但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谁都不知道，她跟着符无华来到这里，为的，是救柏羽回家。
　　符无华来找她的那天，衣袖一摆，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落微的鼻子里，落微分得出，那是柏羽的血散发出来的气息。
　　落微不懂得如何伤害别人，柏羽造她出来，只教会她如何照顾人。除了拥有灵魂，她和符无华家中的那些人偶一样，不具伤害性。
　　但她还是来了，微云公主不肯救柏羽，那么，就只有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