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少年》染净

13、可惜我没有（下）

　　如果生活能像电影一样，将镜头缓缓拉过，经过每一个人，经过每一颗年轻跳动的心。
　　我想见你，这一刻，疯狂地，无休止地思念，那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我的双脚踏遍校园，我的双眼扫遍周边，没有你，李思嘉，哪里都没有你。世界在我的头顶旋转，崩塌的那一刻，我能否找到你？——缓慢划过的长镜头中，李思哲正迈开双腿，奋力奔跑。目标在哪里，方向不确定，可似乎只要用尽气力，总会有回音。
　　我以为等待总有意义，我以为只要安静守候总会有天明，可你的目光穿透我的心脏投向远方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偏离了本意。——我们相拥着取暖，可两具冷冷的躯体只会一起冻结。李思哲、林清，如果等待失去了意义，我们是否该如你们一般追寻？——镜头聚焦在孟想和欧歌，背景变得苍白无力。她们相拥着哭泣，也许，眼泪流尽，尽头总有人会收集。
　　不再提关于你的事，不去说关于你的心情，我扔下相识多年的好友向你走来。现在，我忽然充满了要为你放弃一切的念头。可我该放弃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为你放弃？——我拎着饭盒，像拎着我尘埃一样沉甸甸的心意。我把它搁在你面前时，你会是怎样的表情？——短短的阶梯，也许会通往天堂，也许会深入地狱。手触碰到铁门的一刻，时间暂停，镜头固定。门被推开的对面，世界会以怎样的姿态展现？
　　我的心里反复映着一句话：命定的是缘，强求的，便是孽。然而我总是混沌不堪，只能随着心意，所有的念头却都光怪陆离。——我想要站在边缘，我想要张开双臂飞翔，可因为你看着，我不敢。你似乎始终看着我，因此我始终只敢哭泣。——李思嘉的身形在镜头中忽远忽近，像是难以分清的虚幻与现实。哪一个才是命定？还是，都不过是强求。
　　镜头缓缓掠过每一个人的面庞，青春的容颜，炽热的泪水，最后定格在铁门被拉开的一刻。
　　你……怎么哭了？
　　原来门的另一面，是这样的世界。没有期许已久的眼神，没有惴惴不安的心跳，也没有宁静欢欣的微笑。这个世界，只有你汹涌滂沱的泪水，仿佛要冲塌这个世界，仿佛漫过了我的心。所以李思嘉，林清很想问你怎么哭了，可犹豫犹豫就变成了：“等很久了吗？”
　　“恩。我逃课了。”李思嘉擦着疯狂滚落的泪水，没有心思来编造一个让林清舒心的谎言。阳光照射在泪珠上，针芒似的刺人。然而更刺人的是，“他是谁？那个一直追着你的人，是谁？”那个弹着《暗夜曲》的人是谁？那个偏爱茉莉花香的人是谁？那个给我强烈熟悉感的人是谁？
　　林清垂手而立，拎着饭盒的手指节那么清晰。逆光中的脸像是黑色的画布，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画出任何颜色，可她偏偏选了蓝色。依然清澈，可遍着忧伤。
　　他，那么强烈的指代字眼，为什么这么轻易地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果林清能脱口而出，这将是他说出的第一个句子，可他不能，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答：“李思哲。”这个名字像密密麻麻的小刀片一样，嗖嗖嗖地划过他的眼睛。手背迅速带过脸庞，带走一片水迹，而他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凝视远方，力图不留痕迹。
　　原来一场忧伤的电影，里面的每个角色都会落泪。

　　深夜，对面透过厚厚的窗帘渗出微弱的光，较月光还黯淡。林清坐在桌案前看着自家大敞四开的窗帘一阵苦笑。
　　感情这东西说来简单，就跟这窗帘一样。两方都合着，铁定没戏。一方合一方开，那叫单恋。只有两方都拉开，才叫相爱。眼下这情况，唉。
　　林清从包中取出两个本子，一本旧得起了毛边，平日用来“说话”；一本还套着塑料皮，跟新的一样。他珍而重之地将新本的塑料皮拿掉，放在一边，翻看起来。
　　里面都是他与李思嘉的对话，每一段对话下面还记录了当时的心情。细细读起来，心里五味杂陈杯盘狼藉。如果李思哲看见，一定又会边翻白眼边撇嘴，说啧啧，林清，你一天不矫情是会掉块肉还是怎么的。而自己又会一本正经地回击，不趁年轻的时候矫情，老的时候拿什么回忆。
　　典型的“林李”对话。
　　这么一说才发现，李思嘉和李思哲的名字那么接近，该不会是兄妹吧？要是兄妹就好了。一瞬间竟有种“天下有情人皆兄妹”的腹黑感。
　　一番自娱自乐后，林清翻开旧本，开始仔仔细细地誊写今天发生的事儿。写到中午的心理动态时，竟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个没胆的小人。如果不是因为珍视李思哲这个朋友，林清多想胡扯个答案来应付李思嘉，哪怕是说那个人呀，就是个问路的，我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果然，为了李思嘉，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别说是小人，就连泪人什么的，也统统不在话下。
　　推开窗户，深秋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屋内。林清想，迎着风流泪，总不算丢脸吧。如果李思哲还要嘲笑，就狠狠地给他个丧心病狂的微笑，说瞧，就是这么矫情，爱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