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绛心》锦瑟轻寒

2、夜探相府

　　次日夜里，我偷偷潜入相府。在京高官的府邸原本就戒备森严，更别说是堂堂一国丞相的府邸。丞相府内景致布局相当考究，亭台林立，假山如屏，绿树环绕，景物交互错置，庭院坐落其中，简直鬼斧神工。想我父亲乃堂堂南祁大将军，位高权重，堪称南祁的中流砥柱，府邸也只算得上得体而已。也不知建造如此宏大的丞相府究竟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按着地图上的指示几经周折终于找到易舞生前住的房间，未料易舞生前住的房子居然也有十几个护卫把守。我在一旁的花丛中潜伏了许久也不见护卫离开，只能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顶探个究竟。
　　所谓的金屋藏娇应当就是如此吧。房内银烛辉映着雕花屏风，珠玉满堂，花团锦簇，香气缭绕，足见王丞相对其绝对的宠爱有加。曼妙的粉色纱幔随着夜风轻轻飘曳，飘逸而暧昧，一点儿也不像刚死了主人。
　　细细一扫，便见老当益壮的王丞相正坐在床头，双目炯炯的看着一块玉牌，神情悲切，似在缅怀故人。再看那被他握在手中的玉牌，质地洁白如琥珀，刻有白色芍药，做工精致，十分罕见，大抵是易舞的遗物。想不到王丞相一年近六旬的老头子平时不近人情，竟然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此情义脉脉，真教我辈汗颜。果然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多情不在年少。
　　思前想后，我决定想个办法把那块玉牌弄到手。
　　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细碎的脚步声，我转头一看，房顶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个黑影。在巨大的银白色月辉里，他的身影宛如鬼魅，透着桀骜与阴冷。
　　我警觉的站起身来，那黑影察觉后忽的一晃便不知去向。以此人的身高来看必是男子无疑，但绝不可能是夏侯朗。以夏侯朗的武功，是绝对不会让我发现的。可是这人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跟这件案子有关？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我沿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追去。绕了几圈，躲过无数巡夜的护卫，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便在一个冷清的院子里停下，拿出地图来借着月色查看。按照此处的景物与夏侯朗所给地图上的指示，这个院落已经是丞相府的外围，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的便是一条小巷子。只要我愿意，从这里跳出去就安全了。只是任务尚未取得进展，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会让夏侯朗笑话。为了我那点的轻的不能再轻的面子我也不能就此放弃的。
　　脖子上骤然一片冰凉，手中的地图也因这一瞬间的失神掉在地上。
　　“你是何人？”黑影冰冷的发话。他的剑锋紧贴着我的脖子，我若有半点反抗都将会成为剑下之魂。
　　夜风凉凉的吹在我的身上，方才的自信一点点被吹散，我不由得生了恐惧。以前总是有夏侯朗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时时护我周全，是以我才每次都能无所顾忌的顺利完成任务。此番是我成为正式密探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我一早就拒绝了他的帮助，没想到却出师不利。
　　我没心情回答他的询问，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脱身。我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若真壮志未酬身先死，我肯定也会死不瞑目。
　　黑衣人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禁又使了一把力。剑锋贴在我的脖子上印出一条痕迹，阵阵冰冷电流似的传到我的大脑神经，周身血液仿佛都在凝固。
　　俗话说以不变应万变，我见势不妙，忙强作镇定道：“既是同道中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咱们不如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壮士意下如何？”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常言道，盗亦有道。这丞相府这么大，你我各取所需，你又何必装作正人君子？”我有意误导他把我当成一个入室偷盗的小偷。若他是丞相府的人，自然不必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倘若他是丞相府的敌人，那么我作为一个盗贼偷盗丞相府的东西自然也与他无关。
　　哪知他并未消除对我的疑心，反问道：“丞相府戒备何等的森严，居然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戒备森严又如何？我听说丞相府刚死了一个宠姬，所遗物件价值万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我不都进来了么？”我仍然强撑着自己的体面，“我要是你，就不会管这些闲事，不然你我都脱不了身。”
　　黑衣人听后大概也觉得我言之有理，便开始思考。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我的惊慌也被夜风带走了，意识越来越清醒。我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放松，试图寻个机会脱离他的桎梏。
　　“汪——汪——汪——”
　　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宁静，瞬间便见几条凶恶的大狗从各个入口狂奔而来。我趁黑影惊愕的那一刹那及时避开他的剑，顺势掏出匕首在他的手腕上划了一道。黑衣人一声闷哼，几条大犬闻到血腥味迅速锁定目标，恶狠狠地向这边扑来。
　　黑衣人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左右都顾不及，眼看大狗越来越近，便要越墙逃走。我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索性从背后偷袭了他一掌，将他推入狗群。然后纵身跳上墙头，对着黑影灿烂一笑：“早就叫你不要多事你偏偏不听，这下还落得个人财两空。你陪它们慢慢玩吧，我先告辞了！”
　　我跳下高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只听墙内传来一阵悲壮的犬吠。
　　任务失败，相府肯定会加强警戒，也就意味着要查这件案子将会更难进展。我对着月亮长长的叹了口气，甚是惋惜的打道回府。

　　“一大早就愁眉不展的，任务失败了？”第二日我在后院的长廊里坐着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夏侯朗就提着他的一双宝贝画眉鸟走过来，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两只画眉是夏侯朗的师父也算我的半个师傅的清非道人送给他的。公的唤作小画，母的唤作小眉，正是我一时兴起给取的。虽然说就是把它们的本名拆开而已，不过夏侯朗也默认了。
　　夏侯朗自从得了两只画眉后，更是像极了京城里的那些玩鸟斗鸡，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为此娘没少说他。他却毫不在乎，每天早上必会带它们出来溜一圈，跟心肝宝贝尖儿似的养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就由我或者他屋里的大丫鬟雨湖代劳。因此两只画眉见了我也格外亲近，像是找到了亲爹妈似的叫唤个不停。
　　我乜了两只画眉一眼，兴致索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或者应该说我成功了一半。”
　　“这话怎么说？”夏侯朗一面将鸟笼挂在廊檐上一面问。
　　我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倾泻口，便说：“中途又窜出了一个人，还好我没有把它当做是你，不然你今天就见不到你妹妹我了。”
　　夏侯朗点点头，表情十分平静。
　　我突然就怒了，大吼道：“你又跟踪我了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听到我差点命丧黄泉也毫不动容！”
　　“我昨晚在书房陪爹下棋，二更天才回的房，就是想跟踪你也分身乏术。”夏侯朗轻飘飘地说，“至于我为何毫不动容，嗬，你如今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能说能吼的，想必也没什么事。”
　　“你还是我亲哥哥吗？”我哭笑不得。然后将自己昨晚的见闻除了自己害怕是一笔带过，其他都细细的说了一遍。夏侯朗听得仔细，时不时也会询问几句细节，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我假装是随口问问，一边拨弄着鸟笼里的两只画眉，耳朵却竖的跟兔子似的。按照夏侯朗多年的从业经验，若是有什么可疑之处，必能迅速地指出来。这样我就能省了一桩麻烦。未料他却轻轻的摇摇头：“没什么可疑的，你跟踪别人还指望别人不对你起疑心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过你这是顾此失彼，非但没有查到有关易舞的半点线索还惊动了王丞相，日后再查，只怕更加难以着手。”
　　“我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只是……”我拉扯着两根衣带琢磨着是面子重要还是案子重要。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出口：“这不是来向你请教嘛。看在咱们兄妹的情分上，你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你说得不错，看在兄妹情份上我不得不帮，可同时我也是一个很有原则并且守承诺的人。你之前交代过此事我不能插手，不然就无法证明你的实力了。我觉得吧，为了证明你是个有实力且精明的密探，我还是不插手为妙。”夏侯朗一本正经地说。
　　我登时哑口无言，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算是领会到了。恰巧两只画眉又开始兴奋地叫唤，我正好找不到撒气的地儿，便冲着它俩没好气地吼道：“吵什么吵啊！没看见我正烦着呢！再吵我把你们炖汤喝了！”
　　两只可怜的画眉仿佛听懂了我的意思，立刻屏息凝视着我。夏侯朗摇摇头，取下鸟笼安慰道：“今儿个某人火气太旺，咱们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罢。”说着便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