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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葬礼 ...

  •   流云,飘浮于天际的自由。
      它虽没有翅膀,却能飞上九重云霄,但它从不知道自己将要飘向何方。也许它曾经追逐过一个随风摇曳的风筝,亲吻过一只不懈冲向太阳的鹰,可一旦黑夜降临,它只能默默承受孤寂。白天的自由一到夜晚就成了残酷的自我放逐。
      因为它看不到任何方向,看不到前方……

      我时常会问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也许这只是一个不安稳的噩梦。当我重新睁开双眼,便会看到另一番与众不同的世界。
      又也许……
      我不再假设,因为突然间一阵巨大的疼痛朝我袭来。接着,我还没来得及挥别天边那朵孤独的流云,就陷入了一片刺眼的白光中……

      “流云?你醒了!”
      我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穿着病号服又躺进了医院,出乎意料的是,尹智没了踪影,古彦倒是满脸担忧的坐在跟前。不过这些都是其次了,我得离开这里马上回老家,因为爸妈不能再等了!想撑起虚弱的身体,却只是徒劳,裹在腰上的纱布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纵使是铮铮铁骨也熬不过这种痛楚,更别说我这副脆弱的小身板了。最后我只好投降,重躺回床上。
      “流云,你急性阑尾炎突发,才动了手术,医生说要好好养病,不能乱走动的!”
      阑尾炎?难道从今起,注定我要用这具缺失的身体承受残缺的命运。我就像一下子从云端坠下深渊的可怜人,在巨大的落差里,粉身碎骨。
      “妈的,我爸妈都危在旦夕了,我还有心情好好养病?!”我湿着眼哑着嗓地吼道,扯到腰部的伤口,我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将脸埋进枕头里,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印有红十字的枕套。感到头上多了重量,我用模糊的余光看到古彦在轻抚我的发,眼底流露出令我无比心痛的神情。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固执地甩甩头,想甩掉他那该死的同情。他可以避我如蛇蝎,但请不要同情我。老爸说过,男子汉是不需要同情这种廉价又无用的东西的。想到这里,我死紧地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好怕,真的好怕……”说到最后连语音都变得支离破碎。
      “别怕,你还有我们,不是么?”他叹息似地说着,“如果你真的要赶回去的话,就在这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他说着离开了。
      阳光很刺眼,我用掌心蒙住了湿润的眼睛,可阳光依旧透过手间的缝隙灼伤了我的眼眸。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就拿天气来说,阴晴雷雨很容易就能左右我们的情绪,但反之不然,因为如此渺小的我们不论经历了如何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都无法让老天陪我们一同哭泣。
      古彦回来时,推进了一个轮椅。他说他问过医生,如果现在就出院的话,必须得坐轮椅。
      天,做轮椅?我拨浪鼓似地摇着我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我可从未想过,整天活蹦乱跳的“旋风小子”有一天也会用到这种代步工具。可是当我固执得想要自己行走时,才发觉步子每挪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细皮嫩肉的我只有答应了。
      才出医院,古彦就推着我直奔机场了。通过路上的交谈,我得知,尹智早在昨天就到我老家帮我处理我爸妈的事了。本来古彦要随我一起回去的,但我不想拖他后腿,毕竟他身为学生会会长,必须以身作责,逃课始终是不好的。于是,在我的坚持下,他了留下来。
      “我已经跟尹智联系好了,他到时候会来接机,在飞机上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吧?”见我点着点着头又眼泪汪汪的,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手里,“我刚发的国家奖学金都在里面了,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我,不能拿你的钱……”我推拒道,虽然我现在身上只有300元。
      “要是我遇到了这种事,你也会这么做吧?”见我连连点头,他接着劝导道,“就当我暂时存放在你这里,等有了钱再还我就可以了。”他笑了,满是怜惜。瞬间,我失去了言语,任凭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来。
      接下去的一切都很顺利。空姐很体贴,也因古彦之前有拜托过,所以她一直照顾我,直到尹智来将我接走,她才微笑着离开了。
      “手术很痛吧?”尹智焦急地询问着。几天不见,他的下巴已经有胡茬冒出来了,青黄的脸色比我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还憔悴。
      “我醒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我苦涩地笑笑,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承受答案的勇气便选择了欲言又止。我真像极了该死的鸵鸟!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现在要去哪里?”我鼓足勇气才问了出来。
      “警察局。”
      我沉默着,任他推着我,没理会行人投来的同情眼光,因为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尊严不要了,什么都可以舍弃,只要让我还能回到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日子,我愿意付出一切!
      当我从警察口中听到我的父母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当场身亡的消息时,竟是意外的平静。因为早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有这种不详的预感了。
      从在警察局作笔录到葬礼结束,整整两天,忙碌而混沌的两天。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吃过一口饭,甚至没有流过一滴泪。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我所有的眼泪都在飞机上流光了。当时我望着机窗外辽远的大地和漂浮的流云,哭得像个小孩。周围的人怎么劝都不管用,我径自哭着,对着窗外那片颠沛流离的流云哭诉着。
      我想起了许多小时侯的事,记起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哭泣,第一次欢笑,第一次跌倒,第一次爬起来……而我接下去将面对我的另一个第一次——第一次死别,第一次成为无亲无故的孤儿……
      爸爸曾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尽管我生性软弱,可我也要以最坚强的一面去见他们最后一眼。
      葬礼上,在粉饰的坚强里,我无法思考,只是机械地和人们握着手。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们脸上的同情,也没听进那些安慰之词,最后我竟开始在心里默数起有多少双黑色皮鞋从我眼前走过了。我突然很想笑,苦笑。笑人情的冷漠和世态的炎凉。我觉得自己就想在看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主角是我,在极度的悲伤里,竟有着不容忽视的黑色幽默。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请节哀,请节哀……”
      这个“哀”字说得容易,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到其中涵义?
      父亲说得对,痛是成长的催化剂,葬礼之后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因为当我和尹智回到曾经的家,再次照镜子时,我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这是我吗?原本很有福气的小圆脸竟显得瘦削单薄,那抹总习惯上翘的唇角似乎已经忘了微笑的弧度,一直无精打采地朝下撇,而那一直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黑点点。怎么看怎么不像刚满十八的。也许,现在青年的我已经有了老年人的心境……
      爸妈的后事料理完后,我们并没有马上回K城。我想在家里多呆几天,于是,尹智也留下来了。
      “你这个旷课大王,就不怕被学院处分吗?”
      “相比起来,我更放心不下你。”他说着拿过纸笔递给我,“你们附近有卖菜的地方么?画张地图给我。”
      “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说大话了,你这样子要是跑出去,吓到市民就不妙了。想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西湖醋鱼。”才说出来,心底便一阵酸涩。因为再也吃不到曾经最令我留恋的妈妈菜了。
      “没问题。”他若有所思地应着,拉门出去了。
      他回来时,提了一大兜菜,还夹着一本书。后来在他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本食谱。看他细心地照着步骤有些笨拙地做着西湖醋鱼,我心里荡起了一阵涟漪。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对他说——有你,真好。

      我是个有梦游症的孩子。听尹智说,我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突然从床上抱着被子蹿起来,三两步走到书桌前,仰着头闭着眼对着窗外。为了能在梦里看到爸爸和妈妈,每天睡前我都会盯着曾经的全家福一看就是一小时。可惜,我的梦里除了那片飘泊的流云,其他什么都没有。
      晚上梦游也就算了,白天我还出现了轻度的幻听。只要我一个人静坐下来,就能听到父亲边打字边咳嗽的声音,还有妈妈吵菜的声音。尹智得知后,对我更是寸步不离,就连我现在要去洗澡,他都提议要搬把椅子坐在浴帘外等候应付突发事件呢。
      “猪,还不脱衣服?水都放好了。”尹智试了试水温,朝还站在门口的我勾勾手。
      “你先出去!”我固执地坚持着。
      “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还不是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卷起袖子,一幅大洗一番的架势,“快点过来,水凉了会感冒的!”
      “可是……”连我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人家什么身材啊,就算同是GAY,也不会看上我现在这种失水的小萝卜头造型的。我这样想着飞快地脱了衣服,跳进了浴缸。溅湿了他一身。
      “对不起。”我在他发作前主动认错。
      “算了,算了。”他说着便开了浴霸,脱去上衣。见我马上吓得直往浴缸里缩,又止不住大笑起来,“我又不是饥不择食的大色狼,看你吓得。哈哈。”
      “快……请把衣服穿起来!”我虽然这样说,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宽阔的肩膀和腹部练出来的六块肌肉。男人应该是这样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看看镜子里自己过于文弱的身子,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走过来拿下莲蓬朝我劈头盖脸冲了起来。
      “我自己会洗!”我抗议道。
      “不想扯到伤口的话,就乖乖让我帮你洗。转过去!”他在浴球上抹了沐浴露,就在我背上擦了起来。嘴里还没闲着,“你怎么白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还瘦得一点都不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这样要是抱着睡,一定会做噩梦的。估计还会梦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喂,你也太损了!”我夺过浴球,一拉浴帘,将他那张可恶的笑脸隔绝在外,“不劳您大驾!你不用帮我搓背,也不用晚上和我一起睡,你回去好了,留我一个人也死不了!”说着说着我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胸口很闷。一时间,好不容易逃避的哀伤竟又如洪水猛兽朝我袭来。周围烟雾缭绕,我在快要窒息之前我的身体已经朝他的方向倾倒了。
      等意识渐渐清明,我首先觉得不对劲的是我的嘴,一股热气正从我嘴里直直进到肺里。天啊,我都这么难受了,还用吹风机?这是什么刑罚?
      “把吹风机拿开点!”我扭着头反抗着,好不容易才甩开了讨厌的吹风机。等我张开眼,看到尹智猪肝色的脸。
      “你个没良心的,人家怕你出事才给你做人工呼吸的,还说什么吹风机?刚才好不容易才把死尸一样的你从浴缸里抱到床上,瞧,弄得我浑身都湿了。我去洗澡。”他边抱怨边倏地起身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水声。
      人工呼吸?人工呼吸是否等于接吻了呢?我慢半拍地想着,想着想着脸嗖地红了起来。

      记得有一首歌里这么唱道:
      回忆里想起了模糊的小时侯
      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空
      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
      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
      仿佛我的天空从此失去了颜色
      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
      眼泪(啊)永远(啊)不再哭泣
      ……
      我轻轻哼着,朝窗外望去。春光灿烂,天边那朵流云在慢慢地朝着太阳移去。
      命运不能后退只能往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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