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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逐云 ...

  •   逐流刚迈进大厅,一脚踩在了血迹上,顺着这猩红的痕迹看过去,是,成叔叔!
      “流儿!”逐岸已经先到了,迎上来搂住她,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逐流坚定的推开他,“成叔叔平日里对我最好,我不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面前的身体移开后,闯入眼帘的,还是那满脸的大胡子,还是那莽汉一样的脸,可是,却再也听不到那瓮声瓮气地大嗓门了,它歪在了一边,被齐颈斩断!
      “成叔叔!”逐流平静得走到他身前,伸出素白的手合上了他的眼睛,在门外已经隐约可以听见的打斗声中发誓:“你放心的去见你的孩子们吧,流儿保证,那些人很快就都会去见你的,一个都不会少!”
      咬着自己的嘴唇,她背对着门口扬了一下手,不一会儿,一道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
      逐岸看到外面发出的那道光,原本还担忧痛惜的眼神变得凝重,他一把将逐流从地上拉起来,收紧手质问:“那个信号,是发给谁的?”
      逐流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歪着头看他,平淡得就像谈论天气:“给从缺的!”
      “你!”逐岸抓住她狠狠的摇晃,“我们墨门最关键的时候你居然引外人来!”
      “外人?”逐流从鼻子里哼出轻笑,“谁是外人?你别忘了,我父亲是从缺掌门的养子,对于我来说,你们才是外人!”
      “江逐流!”逐岸双手将她提了起来,“你疯了是不是?如果不是墨门,你当年早就病死了!你看看你所有的一切,哪样不是墨门给你的?现在我们倒成了外人!”
      逐流就任由他提着,明明被抓在手里,却硬是让人觉得疏离得仿佛远在天边,“当年我要病死的时候,是成叔叔救我的,他疼我、保护我,从来都不利用我,在我心里,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现在,他们害死了他,我要他们都死!都死!”
      “我会让他们死的!你为什么还要引从缺的人来?发信号,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面对着江逐岸愤怒的指控,逐流不喊也不叫,就只是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告诉他:“我想让墨门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为什么?”
      “为了从缺可以更强大到足够保护我和姐姐,为了墨门再也没有能力去伤害我们!”
      江逐岸的手锁到她的颈上,慢慢收缩,瞳孔也跟着慢慢缩紧,“你不怕了?你不是一直都不想死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把你给别人的!你是我的!就算死了也是我的!”
      “现在大敌当前,还是让我们先对付共同的敌人,然后你再杀我吧!”逐流发声虽然艰涩,却丝毫不以为意,平静的与他商量。
      “你!”逐岸深深地看着她,终于挫败的松开了手,“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逐流却反而拉住了他松开的手,“至少,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的!”
      侧过头,门外已经渐渐有人打斗进来,逐流突然向逐岸露出罂粟般璀璨妖异的笑容:“哥哥,”她露出深深的酒窝,“我们一起修习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联手过呢!”
      江逐岸看看他,又看看那些人,也决然地点点头,“好,哥哥今天就陪流儿玩个痛快!”
      逐流经过上次重创已经不能再用“幻梦”,二人双剑合璧,联手杀入人群。
      逐岸长剑挥舞,寒光过处交迭片片血光;逐流软剑游弋,逶迤之时伴随阵阵惨叫。
      “住手!”尖锐的女声在一片厮杀中异常清晰。
      大厅上方,门主被人用匕首抵在了脖子上,那个人,竟然是不会武功的沈姨娘!而刚才喊“住手”的,是江逐云!
      人群开始互相戒备的慢慢撤向两侧。
      一侧,是西门楚解众弟子与部分东门弟子,月琴与她的弟子,以及逐岸逐流。
      一侧,是修楼和照影带着南北门众弟子,还有一些投了他们的东门弟子。
      “修楼!”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月琴!“你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修楼漂亮的脸上满是恨意,“为了让他死!”他伸手一指瘫坐在上方的江夜。
      “可是门主一直待你不薄啊!”月琴的眼中竟有了泪痕,“你,你可是为了——”
      “对!”修楼斩钉截铁的承认,“我是为了云姐姐!”
      “为了我娘?”逐流惊讶的看着他,又看向月琴。
      江夜明显已经被下了药,动弹不得,却仍能说话,他嘶声问:“难道你对云儿——?”
      “她是我的神!”修楼昂首,高声回答,“当年,我只是个被人玩弄的娈童,生不如死,是云姐姐杀了那些禽兽,带我回墨门,还亲手教我拿剑。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对于我来说,她就像是仙女,是云端上的神。”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望着虚无的远处,温柔又眷恋,让人痴迷,可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凌厉的将目光转向江夜,“可是,她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却亲眼看见你借着醉酒闯进她的房间,看着她、她那样子跑出来,一看到我就抱着我哭!她是不可亵渎的仙女,你居然这样对她!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用亲手和沈姐姐一起把她送走,再也见不到她!江夜!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想到这一幕,没有一日不想亲手杀了你!”
      “当年——”就在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逐流突然开口,她是冲着江夜,“是你,强迫了我娘,然后——”,她右手点一下沈姨娘,“你!”又点一下修楼,“还有你!你们两个帮我娘离开。之后沈姨娘冒充我娘回到房间里,为的是——”她玩味的看了一眼逐云,“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
      “你!你胡说!我是门主的女儿!”逐云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指着她大叫。
      “是不是——,你去问你娘啊!或者,问你爹,他不就在这儿站着呢吗?”逐流恶意的笑着,将目光明明白白的指向照影。
      北门主照影?大家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照影,怎么可能!
      逐流拍拍手,双手抱肩,一只脚轻点着地面,“本来我也不知道的,可是,我从小就有一个最讨厌的人,每一次他牵着我的手都是要带我去地狱,所以,我总是很仔细的观察他,希望有一天能抓到他的软处,带他去一次地狱。偏偏他是影子一样的人,连面目都不真切,更别说错处。哈!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发现,他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帮一个人,特别是上次那些门派来攻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保护在门主身边而去救了另外一个人,这么巧,我又正好在好奇那个人的亲爹到底是谁!这么一联系,谜底,就不难猜了吧!”
      照影终于抬起了头。其实他很少低头,只是总有办法让他的面容在别人的脑海中模糊一片。当他终于愿意让你看到他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在那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上,有一双深沉锐利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猫头鹰。
      “易小姐果然聪明,不愧是易洪鹏与月云的女儿!”他不笑,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你,就让你觉得后背都发寒。
      可是逐流不怕,她那双纯净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早已习惯了看见可怕的东西。她眼里带笑的看看照影,又看看站在上边把利刃架在江夜脖子上的沈姨娘,嘴里“啧啧”的叹息,“你们两位都是隐中大者,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毛躁不成器的女儿呢?真是奇怪!莫不是——,那也不是照门主的骨肉?”
      沈姨娘没有被激怒,反而柔柔的笑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淘气,偏又伶牙俐齿,谁都说不过你!我与你娘情同姐妹,你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流儿,我知道你其实是个至孝的孩子,这个人糟蹋了你娘,你不恨吗?”
      “沈姨娘!”逐流叫了她一声,叫得很甜,很清脆,就像以往的每一声一样,然后,正色面对她,“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在我刚来的时候,晚上总是踢被子,你晚上从门主的房间离开后偶尔会过来看看我,给我盖被子,直到后来我中了寒毒,再也不会踢被子为止。四十三次!你一共给我盖过四十三次!作为报答,我饶过你的女儿。从小到她,她有四十三次要陷我于死地,我就饶了她四十三次!情,我已经还完了!但是,江逐云,啊不是,是照逐云,她害死了大哥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你胡说!”逐云有些慌乱的大叫,“他是我哥哥,我怎么会害他!你们大家说,怎么可能!”
      “不用大家说!”逐流向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满意地看到她吓得向后一退,于是不再向前。
      “要大家说什么呢?大哥哥活着还是死了、怎么死的,这里有谁关心呢?只要我知道是你,那就够了!”
      最后向她投去一抹凌厉的眼神让她犹自颤抖后,逐流又将目标转移回沈姨娘,“真是不好意思,本来你们是打算除掉爹爹和哥哥然后让你们的女儿来当门主的吧,这下被我不小心说破了真相,恐怕——”她勾着嘴角,幸灾乐祸的冷笑。
      “流儿!”沈夫人显然比她的女儿冷静的多,“你只是个小孩子,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乖一点,听听你爹爹和你哥哥怎么说。”
      “我怎么说?”江夜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又向肉里进了一分,“我江夜若是到了今日还会怕死,那可真是枉作了这二十年的门主!况且,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岸儿,让爹听听你会怎么说”
      江逐岸被震撼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喊过一声“爹”,而他的亲生父亲,也从来没抱过他一下,从来没自称过一次“爹”!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逐流被高高抱起,看着逐流亲亲热热的叫“爹爹”,所以他爱她,却也恨她得到了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他想了一下,向前一步站到逐流身边,将她的手拉住。
      “爹!若是今日真有什么事,儿子答应您,一定会好好照顾柔淇妹妹和流儿,一定不会让墨门落入他人之手!”
      手腕几乎要被握碎,逐流顺着手臂望上那张侧脸,依旧是雕出来一样的冰冷完美,可是——她用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就算是冰做的心,裂的时候也会痛吧。
      江夜深深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没有半分动容,“好!”他微微点头,丝毫不在乎会不会让匕首更深一分,“你不愧,是我江夜的儿子!”
      再看向不知名的远处,江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光亮,清晰、狂热,“我在这人间找她已经找了快二十年,始终找不到!或许,该去别的地方找找了!”
      “门主,月华愿追随门主一同去寻找云妹妹。”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月华夫人走进了大厅,缓缓步上台阶。
      “月华,你——”对于这个妻子、同业,在江夜的心里几乎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此刻,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沈夫人看着对面那个永远一派从容的人,清冷的问她:“月华!他从来都不看你一眼,心里从来都没有你,你这么对他,值得吗?”
      月华夫人圆润的脸庞对向她时隐隐带着怜悯:“在见到门主之前我已经认识云儿了,我亲眼见到门主第一次见她的表情,见到这么多年来门主对她用情有多深,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门主的心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了!所以,我甘愿只作他的同业、只作他的妻子,不奢求他心里有我,只要能在他身边,时时伴着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你呢?这么多年了,我们姐妹一处伴着,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照影,是门主!”她微微有些叹息:“当年,我看着你为了让大家相信这个孩子是早产所生,做了多少事,现在,她也长大了,又实在不适合做一门之主,你这又是为何呢?”
      沈夫人的手指紧紧攥着匕首柄,指节都开始泛白,她看一眼江夜,江夜却依旧没有看她,于是她就将愤怒向着月华夫人咆哮:“我跟你不一样!他心里没你,但至少他是敬重你的,你还有他的孩子!我呢?我的孩子不是她的······”
      “娘,你说什么!”
      顾不上逐云的尖叫,沈夫人继续说:“我从小服侍他,全心全意地伺候他,满心里就只有他,可他理都不理!我费尽心思去掩饰根本就是白费力气,逐云生下来他看都不看一眼,抱都没抱过一下,他根本就不在乎!月云呢?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叫一声‘夜哥’,甚至是噘个嘴发个脾气,他就能为她生为他死!流儿是月云和别人生的,可他疼流儿超过你的逐岸千百倍!当初,只因为月云的一句戏言,他就把我当作一件东西送给她去讨她的欢心!”
      “沈夫人!”逐流突然打断她的激昂,“你是不是恨我娘?”
      “是!”沈夫人痛快地回答:“我恨她!所以我明白逐云为什么恨你,你们有的太多了!”
      “你、也恨我吧,至少,其实不喜欢我吧?”逐流的手一直被握在逐岸手里,此刻,因为发抖被握得更紧。
      “是!”沈夫人挺直了胸膛,“当年,你娘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你又来夺走我的一切!”
      “那——,你为什么、还给我盖被子?”
      “那是你娘唯一求我的事,她月云,什么都有的月云,也有求我的一天!”
      “我娘求你的!”逐流的眼睛顿时瞪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娘?”
      江夜也立刻转头去看她:“你、你见过云儿?”
      沈夫人顿觉失言,犹豫了一下。
      一直沉默的照影却突然开口了,他看着沈夫人的目光热切又残忍,“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让他心痛吗,那就告诉他!”
      “我——”
      见沈夫人还在犹豫,江夜厉声逼问她:“贱人,你快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云儿?”
      这一声“贱人”刺到了沈夫人最痛的神经,她几乎是立刻反射性的尖叫:“她死了!你见不到她,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说什么?”江夜猛的转头。
      “我娘死了?”逐流足尖一点地就要飞身上去,被逐岸飞快的抱住以便不会刺激沈夫人,毕竟,江夜还在她手里。
      逐流动不了,只有厉声叫喊:“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我娘死了?我娘怎么会死呢!”
      “你、你、”江夜只说了两个“你”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不想知道,一个字也不想知道了!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沈夫人开始笑,厉声地笑,笑得眼角都有泪滑下来,“哈,哈哈,什么第一美人,什么武学天才,你们都是人上人,我只是个卑贱的奴婢,可就是我这个贱人,只用两块小点心就把他们通通送上西天!哈、哈哈!可笑月云居然还把我当成她的好姐妹!”一向的软声细语开始变得疯狂,“我把他们从当年逃走的密道迎上来,假意帮他们,再给他们吃了小点心,哈哈,然后,就把他们丢下不归涧!”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满意的弯起嘴角。
      “你这个——疯女人!”逐流盯着她,一字一字恨声说:“我娘就是养条狗,它还知道对主人尽忠呢,养了你这样反主的贱奴,连狗都不如!”
      “你!你这个小野种!你竟然敢叫我贱奴!”
      “对!你就是贱奴!”逐流就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就像看着脚下的泥,“我娘在这里的时候,你是伺候她的奴婢,现在我在这里,就算是野种,也可以高高在上,因为我是月云的女儿,可是她,”她一指逐云,“她永远都活在低我一等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是你这个贱奴生的!”
      “流儿!”逐岸紧搂住她慢慢泛上寒意的身体,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叫她,悄声说:“我会杀了她,我会让她受尽折磨再死!流儿!流儿!想让她死,就不要再说话,先把寒毒压下去!听话!流儿!听话!”
      同样浑身发抖的,还有沈夫人,她气得阴恻恻的笑,“你就跟你娘一个样,她口口声声叫我妹妹,你一口一个最喜欢姨娘,都是假的!哼,你娘临死还说什么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求我夜里凉了帮你盖被子,哈,你——,修楼,你要干什么?”沈夫人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惊恐的盯着一步步走向江逐云的修楼,他那张魅惑的脸此刻越发显得妖异难测。
      沈夫人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修楼会同她站在一线是因为月云!而现在,害死月云的人不是江夜,而是自己了!
      江逐云也察觉了他的意图,惊恐的四下张望,救命稻草般的往沈夫人身后躲,可惜,她快不过修楼。
      “娘!娘!”被握住脖子的江逐云奋力挣扎,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恐惧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时沈夫人反倒稳住了自己,镇静的问:“修楼,你要干什么?”
      修楼抬起修长的手指,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挲,“干什么?”他挑起凤眼,“沈姐姐这么厉害,将每个人都玩弄于手掌之上,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他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扬手,这一瞬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照影抢身而上,可惜,慢了一步。
      一声惨叫,江逐云的一条手臂被生生扯下,痛得当场晕了过去。
      “逐云!”照影一声大喝,转身红了眼的向修楼攻去。
      “逐云!逐云!”沈夫人看着女儿的惨状,心都要被撕裂了,却又动弹不得!
      一旁的月华夫人不忍的将逐云抱在怀里,替她止血,口中喃喃叹息,“上一辈子的错,却要折磨他们这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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