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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喜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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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孩子还沉浸在早前小姐回来时的气氛里,恭敬又略带些担忧的看着她,逐流满意地发现,他们毕竟没有白跟她,易骋风不见了这么明显的事,他们谁都没有提一句,就好像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无忆。”
“无忆在。”温和的声音。
“你是我最放心的。你的性格圆融,有足够的韧性去忍耐和等待,又懂得保护自己,只是要在修习上更用功,知道吗?”
无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说了声“知道”就垂下了头。
“无亲。”
“在。”干脆利落的声音。
“你呀,在剑术上有很高的天分,以后一定会是个顶尖的高手。可是你要记住:刚极易折!我要你跪下起誓,你的剑永远都不会对着自己!”
无亲没有任何迟疑,双膝跪地,指天起誓:“我无亲在此立誓,我的剑,永远都不会对着自己和二小姐!”
“无谓。”
“在。”老老实实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优点,并不是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有存在的价值,你并不笨,也不懦弱,而且,是可以信赖之人!你要学会为了自己而活!明日,你就留在院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
无谓看看他们几个,才小声地问:“会,发生什么事啊?”
看到二小姐沉吟不答,无亲立刻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无亲都会跟随二小姐左右。”
逐流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逐一的抚过去,“我的人生不长,朋友也很少,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永远都不会长大了!所以,”淡淡的惆怅使目光浸透着忧伤,“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希望,你们至少有机会长大!”
远远的就看见那大红的喜堂,铺天盖地的红,映在那双黑玉般的眼里,却透不出半点喜气。
江逐流抬头望望头顶的湛蓝,这片天空,很像葛家村的那片。
走进喜堂,摸着门上大红的喜字,笑得有些嘲讽,新郎都没有了,还搞这个喜堂有什么意思呢?恐怕那些正道之人已经听完了易骋风的解释,然后准备一起来攻了吧。
指甲划过之处,那喜字虽然还牢牢的粘在门上,却已经不为人知的被拦腰截成两段。
这个喜堂被布置在离山下很近的地方,本来是想先来场婚礼让他们内部分化,如今婚礼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布置喜堂呢?
“流儿!”正堂里传来江夜一如往昔般疼爱的声音,“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快过来!”
逐流吸吸鼻子,又挂上了那样甜美可爱的笑容,蹦跳到门主身边,身上佩戴的各式珠串饰物随着她起伏跳跃,煞是活泼耀眼。
此时已经有人来报,正道的人,上山了。
虽嫌隙已生,可为首的,仍是从缺易洪天,他身后,跟着易骋风。
逐流只看了他们一眼,却将视线紧紧盯在了他们身后,那一对,竟然是音信全无的宋柔茵和——无明。
易洪天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也都随着停下,只有无明却越过众人,径直来到逐流面前,叫一声,“小姐!”
逐流看看他,又看看紧随他而来,站在身后的宋柔茵,面沉如水,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什么事?”
无明自责的垂着头,声音低缓,气力不足,“那日小姐众人走后就有人来袭,无明无能——”
逐流打断他:“为何宋柔茵无事,潘亮却有事?”
“来人太强,无明只能保一个——”
“啪!”
一声脆响,无明已经歪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无明!”宋柔茵惊叫一声扑过去,又急又怒的冲着逐流喊:“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今天早上活着回到这里,他就立刻要来向你回命!”看到逐流向前一步,她立刻伸手护住了无明。
逐流不理她,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无明,冷冷的问:“你只是个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决定谁该被放弃?”
无明看着二小姐那样冰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看自己,不知怎的,无明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你爹娘为什么不要你了?”
“家里养不起两个孩子,就卖了我。”
“为什么卖你?”
在后来的相处中无明发现,其实二小姐实在算不上一个心软的人,可是,独独救下了他。现在,他突然觉得,或许当年的问题对于小姐来说,十分重要,而他,犯了小姐的大忌。
挣扎着跪起来,双手伏地,“无明办事不力,请小姐责罚。”
“无明!”宋柔茵心疼的唤着他,抬起头来怒瞪逐流。
“滚!”
随着这个冰冷的字,无明震惊的看向小姐。
逐流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说:“你从此,不是我的小厮!”她的视线扫过对面的众人,“我不喜欢弄脏手,这些伪君子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她狂妄的样子惹得对面众人都面露不快,更有脾气暴躁的大声嚷起来:“要管奴才回家去管,各位掌门都在,岂容一个奶娃娃在这里撒野!”
“流儿!”江夜坐在众人拥簇之处,就像一位好脾气的父亲,“我儿何必为一条贱命动气,到爹爹这里来。”
逐流的眼神刀锋一样刮过仰着头,满脸满眼都是乞求的无明,转身离去。
“无明,起来,这样的地方离开更好!”宋柔茵伸手去扶他。
“小姐!”这一声,痛苦绝望里还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无明灼灼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脸上,竟然有泪!
宋柔茵扶着他的肩膀,不再开口,静静的挨着他。
谁也没料到逐流突然回身就是一脚,正踢在无明前胸,顿时整个人平飞了出去,虽然万幸被易洪天伸手接住,可人已经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你!”宋柔茵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向无明跑过去,她母亲立刻让两个弟子陪他们离开。
逐流走到江夜身边的位置,在很多掌门都还没有入座的情况下,旁若无人的坐下去,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鼻尖嗅了嗅,竟然,单纯喜爱的笑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辣三娘的目光从进来就一直在江逐流身上打转,这孩子穿着最好的雪缎,上面的花纹都是金丝银线绣成,除了腰间的一块蓝田玉,所有的饰物都缀上了金珠串,虽然一身小公子的打扮,却更显粉雕玉琢。
她凑到易洪天的身边低声的问:“大哥,就是这个孩子吗?”见大哥点头,又接着说,“跟她姐姐一样都不太像二哥,只有那一笑还有点二哥小时候的模样。”她与易洪鹏都是孤儿,自幼相依,感情比亲兄妹还要好,这十多年来,心里一直都惦着二哥那个失踪的孩子。
她还在想,就听到对面的江夜说:“易大侠,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吧。”抬起头,却正迎上江夜锥子一样尖锐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带着,一丝警告?
可偏偏辣三娘虽然孩子都十八了,却还是当年那个火爆脾气,别人越不让做,就偏偏要做!当下一抱拳,“江门主,这是你的孩子吗?真是生的一幅好模样!哎,我怎么瞧着她,长得有些面善啊!”
她这一说,逐流也抬眼看她,其实刚才逐流就看到了,那是宋柔茵的母亲,应该就是辣三娘了,不知道为什么,逐流一看到她,就觉得亲近,此时不禁抬头向她微笑,“这一位前辈我不认识,可是也觉得您面善,就像见过一样。”
江夜冷冷一笑,却是冲着辣三娘,“我的孩子中最疼爱的就是这个,这孩子也最是聪明能干,她一个人灭了江南余家的时候,才十二岁,这几年在外面更是不得了,没准,你们还真的见过呢。”
他这一番话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江南余家世代慷慨仗义,知交满天下,人群中当时就有人叫嚷着要逐流抵命。
一边的逐云立刻接过话,“还有江西申家,河北聚青帮,岐山空库派,哼,什么名门正派,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儿!”
眼见已势成水火,逐流却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到江夜身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爹爹,不是你让孩儿去的嘛,现在姐姐一说出来,他们就这么凶,都吓到孩儿了!”
江夜拍拍她的手,完全是宠溺狂妄的语气,“不就是几个人嘛,我儿杀了就杀了,爹倒要看看,谁敢动你!”
他这一说,众人更是激愤。
“小丫头,我要杀了你给我义兄报仇!”
“害了我岳丈一家的,原来是你!”
“易大侠,和邪魔外道还讲什么道理,我们动手吧!”
“我看从缺派早就和他们是一伙的,才迟迟不动手!”
“诸位!”易洪天振臂一呼,让场面稍微安静了下来,“请听我一言!这孩子现在也还没有长大,更不用提当年只有十二岁,懂得什么?她只是听命行事。我们该找的,应该是那下令之人,而不是一个小女孩儿。”
他看向江夜,“江门主,今日之事,将一个小女孩儿推出来,又有什么用!正邪不两立,魔门作恶多端,今日也是了结的时候了!”
江夜的眼睛里浓浓的嘲笑,手掌轻抚在逐流瀑布一样披在身后的长发,“怎么,你还真把我的流儿当成儿媳妇护着了?你那儿子色欲熏心,讨好我的流儿,却又和我的大女儿有了夫妻之实,哼,这样的小子,还想做我的女婿!”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易骋风以及江逐云,毕竟,哪有父亲会去故意败坏女儿的名节。
前者只是笔直站在父亲的身后,面不改色;后者却彻底惨白了一张脸,不敢置信的向后一个踉跄,被照影一把扶住后,满脸怨恨的瞪向逐流。
虽然易骋风已经连夜向各派掌门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可这“盟主”两个字,却没有人再提了。
汇阳庄的林老庄主站了出来,“易大侠,江湖上的事,还是用江湖上的方式来解决吧。诸位,我们上!”
众人早就已经群情激愤,他们本来就是打算一路打到山顶,灭掉魔门,没想过要跟邪魔讲什么道理,此时一听林老庄主发话,立刻蜂拥而上,与迎上来的墨门弟子厮杀到一起。
周围已经厮杀声一片,这个狭窄拥挤的喜堂,对擅长暗杀的东门弟子与精通剑术的西门弟子却十分有利,只是,刀剑无眼,无论哪门哪派,倒下的,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一条命。
逐流又回到刚才的座位上,稳稳的坐下,三个孩子立刻护卫在她身边,只守不攻。
刚才门主父女那一番话已经将逐流推倒了风口浪尖,不断的有人向她攻来,可是一交手就发现,那三个小男孩儿的工夫竟然已经算得上是一流的好手,特别是那个漂亮却冷着一张脸的孩子,看起来年纪最小,出手却最是狠毒,剑剑挑人握兵器那只手的手筋!
逐流手托着腮,似笑非笑,仿佛面前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是一出高台彩衣的好戏。
那个易骋风用剑的姿势很好看,她弯了眼睛。
啊,哥哥这个招式没见他用过,新创的吧,她挑挑眉。
大伯的内功确实深厚,看来我和哥哥修习成了第七层也就只能和他平手,她赞赏的点点头。
打吧,打吧,正道也好,墨门也罢,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虽然只是坐着,可是因为仇家太多,逐流的身上还是溅上了很多血迹,就在一皱眉的瞬间,突然一柄剑竟然突破了保护直刺了进来!
逐流双指一夹,看向来人,“姐姐?”她看着那张被嫉恨涨红了的脸微微的笑,“大敌当前,你居然倒戈相向!那,就别怪我了!”
邪邪的一笑,掌上已经凝聚了寒气,决然的直奔逐云心脏挥出,却不料,居然又有一剑刺来,挡住她的攻击将逐云拉开,竟然是:易柔淇!
逐流说不上来为什么心底涌上浓浓的愤怒,发红的目光直射进她的眼里,“易柔淇,你帮她?”
易柔淇将逐云挡在身后,平淡地回答她:“对,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
逐流的嘴角慢慢勾起,唇色变的殷红:“本来,我的手是不沾血的,可是,为了很喜欢的你,我可以破例成全你们。”
逐云紧紧抓住柔淇的手,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杀了她!不然我会死的!我们杀了她!”
柔淇抽出手摸摸她的脸,柔声的哄她,“别怕!有姐姐在,没人能伤害你的!”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逐流,她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攻过去!三个孩子立刻尾随在她身后挡住那些人。
逐流的攻击气势如虹,招招致命,剑锋扫过之处,一片血痕,全然不管周围的人是正道还是同门弟子,只要沾上她的剑,非死即伤!
易柔淇护着逐云后退,心惊不已,眼前的人眼如黑玉,浑身戾气,与平日里那个嘻笑也好、冰冷也罢的小公子都不相同,更像是,在发泄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他们渐渐杀到从缺弟子聚集的地方,大家一看柔淇有难,立刻围聚过来,马骋书被逐流剑锋扫在腿上,血流如注,跌到一旁,他捂着腿一边向后缩一边大喊:“她疯了,快,用困兽阵!用困兽阵!”
“困兽阵!”这三个字像闪电一样击中了逐流,当年,他们用的,就是这个,困、兽、阵!
“呵呵呵呵,哈哈,困兽阵?”逐流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的扫过去,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那一张张毁掉她世界的脸,“好,困兽阵,太好了!我要你们,一个个,为那个十一年前死去的我陪葬!”
“你说什么!”十一年前死去的,她?这句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易柔淇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就在眼前,可是,可是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少废话,我要杀的,就是你从缺的困兽阵!”软剑游动,仿若吐芯的毒蛇,那四溅的片片血光中,逐流看到的都是当年的一幕一幕,那些敌人在眼前晃动,被父亲甩开的手,还有那纵马远去不曾回头的背影,是你们的错!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你们毁了我,就谁也别想活!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就像一尊冰冷的精美雕像,不,雕像不会用鬼魅一样的速度出现在你的面前,不会用那把蛇一样的软剑结束掉你的性命,或是,让你从此失去握剑的那只手、奔跑的那双脚、看敌人的那双眼睛。
逐流的衣服上绽放出大朵大朵鲜红的蔷薇,再配上那张完美的脸,明明是绝美的画面,却让人肝胆俱裂,仿佛她身后是一扇巨大的通往地狱之门。
“啊!姐姐!”她解决掉身边的一个从缺弟子,正好来到江逐云的面前,嘴角终于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太好了,终于到你了!”
看到那个嗜血的笑容,逐云吓得动都动不了,只剩下尖叫的力气,“救我!快救我!唔——”她的喉咙被逐流一把扣住,声音被挤在嗓子里,变了调的溢出。
“已经过了四十三次,我一定要杀你,可是在那之前,我要饶过你四十三次,”逐流一手解决掉身边的人,一手扣着她的喉咙将她拉至鼻尖相抵,“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吗?”恶意的看着逐云艰难呼吸的样子,她凑近她的耳边,沙哑着声音缓慢的说:“因为,我亲眼看见你把大哥哥推下了不归涧!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哥哥,告诉我,为什么?”
逐云已经有些微微外凸的眼睛里又射出妒恨的光,从嗓子挤出声音,“因为你!我恨他,就算疯了,也还是、要叫着你的名字!”
听了她的话,逐流有一瞬间的怔忡,那个,有些笨、却最疼我的大哥哥!
就是这一瞬间,远处的易骋风和被无欢、无亲缠住的易柔淇,同时赶到。
“流儿,快停下来!”骋风抓住她扣着逐云的那只手,往自己身边带。
“放开她!”柔淇一掌拍向她扣着逐云那侧的肩头,想迫使她放手。
骋风的拖动,逐流的怔忡,柔淇的攻击,偏偏,在同一时间!于是,柔淇那掌拍向的是:逐流的正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