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相忘》天城耀

2、失言

　　云出爹从田里回来，洗了手，一挑门帘就见到桌上热乎乎的饭菜和娘子的笑脸，不知不觉间，这样的幸福竟然已有七年了！
　　“鹏哥，今天辛苦吗？”云出娘走到他的身边，柔柔的挽了他的胳臂。
　　“嗨，这些许的小活儿怎么累得到我呢，倒是云儿每天要操持家务才是辛苦呢，好在两个女儿渐渐大了，可以帮帮你的忙。哎，女儿呢？”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云出娘嗔怪的捶了丈夫一下，“都是你，非要教他们功夫，云出听话还好些，月明就一天到晚的捣蛋，这不，下午四虎来告状了，一个十岁的男孩子让她打得哭哭啼啼的。”
　　“哈哈哈，这孩子倒是个练武的料子，悟性又好，一点就通。”
　　云出娘又重重的捶了一下，“你还笑，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功夫的事情泄漏了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儿，”云出爹怕再挨打，双手握住娘子的双拳，将她牢牢的锁在怀里，“你放心，我们的两个女儿聪明的很，不会有事的，再说，这天罗手可是不是我教她们的，你这做娘的也脱不了干系。”
　　本是玩笑话，云出爹却叹了口气，情绪低落了起来，“这些年，虽说一直风平浪静，可是••••••如果哪天我们有事，孩子们有功夫防身总是好些，云出长得那么漂亮，性子又好，月明虽说淘气些，可是长大后相貌恐怕比她姐姐还要好，万一我们不在她们身边，我怕••••••”
　　“鹏哥！”云出娘抽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无论到哪里，我们一家四口，都要在一起！”
　　“娘！你看我采的••••••”月明一跑进来，就看到爹爹抱着娘，娘还用手捂着爹爹的嘴，两个人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就马上分开了。
　　“咦？爹，娘，你们在做什么？”月明用一根手指挠挠自己的小脸，好奇的瞪大眼睛询问。
　　“怎么了？”云出刚从外面进来，也疑惑的询问。
　　云出娘脸上一红，用眼角瞟了云出爹一眼，云出爹立刻会意，上前两步一把抱起了月明，两手将她举在半空中，“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欺负小朋友了？你要是再淘气，看爹怎么教训你！”
　　可惜装腔作势的“恐吓”并没有达到效果，月明非但没有害怕，还“咯咯咯”的把酒窝笑得更深，嘴里大叫着：“爹爹再举高点！再高一点！”
　　看得云出也来了兴致，抓着爹爹的衣襟嚷着：“爹爹我也要举高，我也要举高！”
　　“好！都举高！”云出爹用一手抱住月明，另一手抱起云出，同时将两个孩子向房顶抛出，再接住，再抛出，再接住••••••
　　顿时，屋子里充满了两个孩子的尖叫和笑声！
　　云出娘在旁边笑着嗔怪：“快别闹了，洗手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云出娘一眼看到了月明戴在耳朵上的耳环，“明儿，你的耳环是哪来的？”
　　月明晃晃小脑袋，两个耳环在她可爱的脸旁荡来荡去的，“嘻嘻，”月明喜滋滋的笑，“一个小哥哥送给我的。”她还太小，不知道男女有什么分别，只是单纯的为着收到礼物而喜悦。
　　“噢？”爹爹也放下了筷子，惊奇的看着月明，“从来都是云出收到礼物，还是第一次有小哥哥给我们明儿礼物呢！是哪个小哥哥？小勇？还是••••••”
　　“是一个路过的小哥哥！”
　　“我说的嘛，村子里的小哥哥哪会送礼物，早被你这个小魔头吓跑了！”说着用筷子宠爱的点在月明的小鼻子上，逗的月明呵呵的笑，嘴里的饭粒撒了一桌子！
　　“这对耳环好漂亮！”云出用筷子无意识的点着碗里的饭，羡慕的看着在月明鼓鼓的小脸上飘荡的精灵。是今天来村子里的小哥哥送给她的吗，那个小哥哥，还问自己话呢，他骑着大马，好神气！本来还想告诉爹娘今天有个陌生人来村子里打听有没有姓易的外来人家，可是，月明有小哥哥送的耳环，那，自己遇见小哥哥的事，就当作是自己的秘密，只有自己和小哥哥知道的秘密！
　　“云出很喜欢这对耳环吗？”爹爹回头看看云出，“那，等下次有集市的时候，爹给云出买一对更漂亮的，好不好啊？”爹爹故意拖着长声，逗云出开心，逗得云出看着爹爹甜甜的笑。
　　“鹏哥，你要把孩子宠坏了！”可惜，云出娘那直往云出爹碗里夹肉的动作可看不出半分责怪的意思。
　　“不会，”云出爹露出宽厚的笑容，“云出这么乖，永远都不会变坏的！”
　　“哼！”月明不依的大叫，“爹爹最偏心，姐姐的红色链子我也没有，爹爹也没说给我买，我不依，爹爹偏心，爹爹偏心••••••”还不停的拍桌子来助长自己的声势。
　　“好了好了，”云出娘忙转过头来安慰这个“魔头”，“也叫爹给你买好不好？来，娘给夹一块大的肉吃，明儿乖，张嘴！”
　　月明张开嘴，被娘喂进了一大块肉，嘴里鼓成了一只小青蛙，还在含混不清的说话，“我呜呜要呜呜呜呜呜呜！”
　　三个人都被她逗的笑起来。
　　“好了，姐姐明天把那个红链子借你带好不好？”
　　“呜呜呜呜！”月明猛摇头。
　　“你像姐姐一样听话，爹就也给你买红链子好不好？”
　　“呜呜呜呜！”月明还是猛摇头。
　　“那明儿到底要什么？”云出娘开始奇怪了。
　　月明一伸脖子，用力把还没嚼完的肉咽了下去，憋的小脸通红。
　　“我将来要给像爹一样的木头做媳妇！”月明的宣布带着满脸的洋洋得意。
　　“为什么？”
　　“木头爹爹听话，娘说什么爹就做什么，将来我也要个听话的相公，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月明说完还很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的这个点子真是太好了！
　　“这，鹏哥，你听听你女儿说什么呢！她才五岁！”
　　“好你个小丫头，敢说你爹是木头，看爹爹怎么教训你！”云出爹一把抄起女儿，抱在膝头用力的呵痒。
　　“咯咯••••••”月明一边拼命的闪躲，一边娇憨的笑着，小脸涨得红扑扑的，分外的可爱！
　　云出在一旁用手指刮着自己粉色的脸，一边用女孩子那细细柔柔的声音取笑，“明儿好没羞，羞羞脸！羞羞脸！”
　　一直闹了好一阵，这顿晚饭才得以继续下去。
　　云出娘吃着饭，嘴角边的笑意一直没有退去，想着小女儿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要向丈夫叹息，“真不知道，咱们的两个漂亮女儿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孩子，冠了谁的姓。”
　　还没等云出爹回答，在一边支着小耳朵听着的月明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对了，娘，咱们家姓什么呀？”
　　她问的随意，爹娘的心里却同时一惊！
　　云出娘本能的将手握上丈夫的胳膊，云出爹马上反手握住娘子的手安慰她不可有异样。
　　“云出，你说我们姓什么呀。”云出爹把话题抛给大女儿。
　　“我们葛家村的人当然都姓葛，明儿记住了，我们姓葛。”妹妹这么聪明，怎么连自个儿姓什么都糊涂了？
　　“明儿听到姐姐的话了吧，乖乖吃饭吧。”云出爹递给妻子一个眼神，孩子们还太小，时机不到。
　　“不对！”月明从凳子上蹦下来，仰着脖子争论，“娘每次教人写名字都是让人写什么‘葛四虎’、‘葛旋儿’的，可是娘教我们写名字就是‘云出’、‘月明’，没有葛字，所以我们不是姓葛的，那，爹爹，娘，我们到底姓什么呀？”
　　小小的月明只比桌子高一点，站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倒还真有点架势，而她爹娘的脸色却随着她的话越来越白，从眼神里交换着惊讶，担忧••••••
　　“对呀！”云出也觉得不对了，娘确实没教过自己连名带姓一齐写！“他们都有很多叔叔伯伯，还有姑姑，那我们的叔叔伯伯呢？在哪里？”
　　两个孩子，一个聪黠中带着天真，一个娇柔里含着早慧，可问的问题却同样的尖锐且一语中的。
　　夫妻俩早就知道要面对这一天，也决定到那时候就把秘密告诉孩子，可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早！不说，出儿还好，可依明儿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便要生出祸来；说了，两个孩子这么小，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若是将秘密泄露出去，那••••••
　　“明儿，”云出爹将月明抱起来放在膝头，云出娘也伸出手臂将云出搂在怀里。
　　“你们两个要仔细的听爹说，现在你们太小，有些事情，要等你们再长大一点爹才可以告诉你们。现在，爹只能对你们说，有人是我们的仇家，如果让仇家发现了，那，出儿和明儿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所以，决不能把我们不姓葛的事情说出去，更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会武功，出儿，明儿，你们记住了吗？”
　　云出看着爹娘，安静的点了点头，神情像一个大人一样郑重，“爹娘放心，云出决不让人知道！”
　　月明很想问问爹，“仇人”是谁，为什么“仇人”要伤害他们，可是，爹抱着她的胳膊是那么用力，都没有发现她很痛，还有娘，眼睛里面一点笑都没有，月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爹娘，不敢把疑问说出口，心里隐隐觉得害怕，见爹娘都用一种很用力的眼神看着她，于是学着姐姐的样子，怯怯的小声回答：“明儿记住了，明儿也不会让人知道的。”
　　爹把月明抱在怀里，很用力的抱在怀里，月明觉得有些疼，却不敢挣扎，只听见爹爹在她的头顶叹息着说，“明儿，要是有一天爹娘不在你身边了，明儿要记得保护姐姐，不要让人伤害姐姐。”
　　“鹏哥••••••”娘要说些什么，张张口，又没说，只是拂着云出的脸蛋儿，认真地嘱咐她：“出儿，要是爹娘不在身边，你记得••••••”
　　“娘，”云出伸出细嫩的小手握住了娘的手，又看向爹，乖巧懂事中隐隐透着一丝坚韧，“请爹娘放心，云出，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出儿！”娘一阵心酸，将她紧紧地搂住，但愿，爹娘一世都在你们身边，疼爱着你们，保护着你们。

　　云出和月明早早的就睡了，山上有种草药必须在清晨还带着露水时采下药效最佳，所以娘半夜就要起身去山上了，两个孩子都知道，要让娘早点休息，不要吵娘。
　　与此同时，骋风那里才刚刚吃过晚饭。
　　他们下午想去下一个村子投宿，可是赶了很久的路也没见到下一个村子，好在一行都是男人，平时风餐露宿的惯了，最后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拿出干粮，又打了些野味，就可以了。
　　为首的和几个年长的师兄在一旁休息，骋风和几个年轻的小师兄睡不着，围在篝火旁悄悄的笑闹。
　　“哎，骋风”，靠他最近的一个小师兄才十五、六岁，用胳膊杵杵他，闲聊的询问，“你今天下午在村子里见到的小姑娘真的很漂亮吗？”
　　骋风俊秀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在，想了想，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小师兄来了兴致，“有多漂亮？比柔茵师妹还漂亮？”
　　骋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点点头。
　　旁边的师兄也凑过来搭话：“骗人吧，我还没见过比柔茵师妹漂亮的呢！你敢说，她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其实他们常年在山上练功，这次是因为出来寻人没什么危险师傅才带上他们，哪见过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呢！
　　骋风伸出手烤烤火，小声地回了一句：“月明是最漂亮的。”
　　“什么？”后来的师兄耳尖，“月明是谁？”
　　“就是我们今天下午在村口见到的那个小孩儿。”
　　“什么？那个小泥猴？他漂亮？”
　　“嗯，”听到师兄的质疑，骋风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月明擦干净以后很漂亮！比云出还漂亮！”
　　“云出？”小师兄有点听糊涂了，“云出又是谁？”
　　“云出是月明的姐姐。”骋风又想起月明捉蝴蝶的样子，还有，那个叫云出的笑起来很文静的小妹妹，对师兄解释起来也份外有耐心。
　　“月明、云出，”小师兄念叨着她们的名字，“这乡下地方的野孩子，倒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你说他们叫什么？”冷不防的，师傅突然出现在身后，厉声地询问着骋风。
　　这个师叔历来严厉，骋风一向有些怕他，此刻师叔突然神态大异，骋风更是害怕，不及想别的，马上跳起来毕恭毕敬的回答师叔的问题，“回师叔，在村口见到的叫月明，他说他姐姐叫云出。”
　　“月明、云出，月、云，月云！”
　　在火光中，骋风偷眼去瞧，师叔说到“月云”这两个字的时候极是用力，仿佛有极大的仇恨，连面容都有些扭曲，骋风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们两个可是长得都很好？”
　　“这••••••”骋风略一犹豫，见师叔一眼扫来像锥子一样森寒，猛地一激灵，“回师叔，是很好看！”
　　“那是自然，他们的孩子，自然是好看的。”这明明是句夸奖的话，可是从师叔的口中说出却让人只是觉得一股巨大的仇恨。
　　“准备！”所有的人都已经瞧出了师傅神色不对，此刻一听吩咐，马上都从各自的位置站好！
　　师叔却顿了一下，眼神闪烁的看了看骋风，略一沉吟马上吩咐，“骋风，你连夜赶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人已找到，我稍后就会回去见他！快去吧！”
　　骋风愕然的抬头，不是有信鸽吗？它飞得可比我快多了！刚一抬腕欲要再说便被师叔挥手止住，“不必多言，你即刻上路吧。”
　　骋风见师叔神色坚决，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言，立刻拿了自己的包袱，翻身上马，在夜色下急急返回。
　　见骋风走远了，为首的脸上浮现出黑色的仇恨，带领门下弟子迅速上马，向着下午那个宁静的小村子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