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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杀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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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杀
帝君太初元年,净相国过身,已有十年,其子净公子如水魔性尽除,于神祠出,净族族人皆离,净如水接手的,是个门庭破败的烂摊子。
帝君已老,每每慨叹十年前痛失爱臣,无论是虚情假意,或肺腑真心,总有拍马溜须之人闻言上奏,曰:“老相国之子,净公子如水,是才人也!可用!”
帝君闻言曰善,即招净如水入宫觐见,而净公子如水委实英才,为国之计献言献策,不卑不亢,帝君大喜,封其为贤王,纳为所用。
元京腊月之初,无月,飞雪。
净府新晋女仆正俯首于阶下,等待贤王收之。
跪伏女子之中,一白衣女子乍看无奇,细看却似有异,只见其面目清秀,表情僵硬,不似常人。
当净公子如水踱至其身前,竟惹得他侧目多看了几眼。
“然,皆可用”净如水淡淡言,缓缓踱步而出,一干人等按级而封,纳为贤王府家姬。
夜烛高燃,贤王府内丝竹舞声声,众新晋舞姬水袖轻扬,容颜如玉,玉骨冰肌,娇柔体态飘摇如回风之流雪,沁香满室。
净公子如水慵懒卧于阶上,手握一杯千日醉,月白长袍对襟从腰上齐开,白玉肌肤隐隐显露。
美人旋绕如妖,腰肢轻扭,美眸含情。
骤然,丝竹之声停,一红妆女子手持银剑飞身而入,从半空妖娆而落,玉足触地,如坠地蝶翼,无声轻颤。
净如水并未抬眸,只垂首轻轻抿了口酒,酒气凛冽。
“咚咚咚、咚咚咚”
清脆鼓点打令声起,女子循声而起,一把锋利宝剑挥舞的赫赫有声,刹那间,剑气盈室,群仆屏气,不敢吱声。
“一击!琴心剑胆!”
女子骤然出声,手中长剑肆意挥舞,狡如游龙,翩若惊鸿,随即又对长空一击,念道:“二击! 帝骖龙翔!”
二击作罢,鼓点随之加快,女子旋转腰身,手中长剑朝天一指,“三击!雷霆震怒!”
女子脚步并未停住,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红裙翻飞,天地之间,余留一片剑影刀光。
女子脚尖轻踮,突然收住旋转之势,猛然往后下腰,手中长剑去势未收,叮咛之声大作,剑身颤动如龙,浮光万千,女子红唇轻启,清浅吐声,“四击!青海凝光!”
话音刚落,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跃起身,手中宝剑寒光四射,猛然袭向阶上卧倒之人,余留一丈,骤停,“五击!龙泉虎跑!”
“啊!”
众人惊呼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净公子如水淡淡抬眸,脸色如常,手中杯盏却晃出了一滴凝香。
女子漠然抽回手中宝剑,于手心连转数轮,即刻手臂侧伸,左手置于额前,右脚轻提,状似金鸡独立之势,“六击!金凤回雪!”
鼓声渐息,女子回身轻绕,聚剑气于剑尖,忽高声道:“七击! 名动四方!”话毕,寒剑顺势脱手而出,掠影浮光,直直刺向净如水心脏。
“王爷!小心!”
群仆大惊,那寒剑眼见便欲刺入净如水袒露胸口,只听得“叮当”一声,宝剑应声而偏,又“叮”地一声,斜斜刺入净如水身后红木梁柱之上。
阶前之人,如玉侧脸之上,一缕血丝悄悄滑落。
“大胆妖孽,竟敢行刺王爷!给我拿下!”
贤王府侍卫刘清长剑即出,却听得阶前一声慨叹,微弱道:“退下。”
刘清一愣,群仆皆愣。
净公子如水疲惫挥手,手中酒杯翩然而落,“全都退下”
刘清剑眉微蹙,道:“王爷!这妖妇……”
净如水摇了摇头,“今夜之事,再不许提,违者,斩。”
刘清大愣,群仆皆大愣。
刘清还想劝说什么,被净如水眼神一挡,心领神会,只得率众退下。
满室骤然空寂,只剩殿中一抹红影,桀骜不驯,眼神如锋。
“炎炎……好久不见……”
女子灿然一笑,嘴角划过讽刺的弧度,“贤王爷,你认错人了。”
净如水抬袖轻拭左脸,蓝袍染红,怅然叹了口气,“炎炎,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即便你化成了灰,我都认得出你……”
女子莲步轻移,几步便至净如水身前,腰身轻俯,玉容低垂,纤纤素手轻轻放至净如水左胸,锋利指甲深深刺入。
“王爷可错了,炎炎已死,我叫红泪……”
净公子如水淡淡凝视着眼前女子,视线牢牢锁住,片刻不移,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女子指尖向上,一路行云流水般划过男人苍白胸膛,朱唇凑近男人耳畔。
“疼么……”
净如水轻眨了眨眼,睫翼之上沾染了点点女子幽香。
“疼……”
女子附肩而笑。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锋利指甲微扣,净如水眉头一皱,须臾即平。净如水从女子身下抽出握杯右手,一口饮尽杯中残余酒水。
“炎炎,你在宛城安安稳稳过了十年,来到晋城的第一桩事……便是来要我的命么?”
女子微微抬眸,直视身下衣衫凌乱的男人,眼神幽寒。
“我恨不得拆你的骨,噬你的肉,千刀万剐……都不能消解我心头之恨!我一直在想,有朝一日,我也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色?”
净如水淡淡一笑,素手轻抬置于女子唇边。
“炎炎,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应允你。”
女子赤色双眼瞬间变幻成灰,猛力一口咬下,鲜血直流。净如水静静靠在阶上,看女子噬咬,抬眸,拭血,浅笑。
“贤王爷,这只是好戏开场的第一步……”
净如水微微点了点头,清浅道:“你再看看……”
女子不解垂头,骤然大惊,只见适才男子血淋淋的手腕伤口瞬间痊愈,只是又少了几分血色。
女子猝然起身,夺起地上长剑,飞快一刺,净如水闷哼一声,胸口血流如注,月白色长袍瞬时鲜红一片。
“去死!去死!”
红妆女子面孔狰狞,手中寒剑扎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二人脸上,身上,尽沾温热。
女子刺了片刻,手腕终是失了力气,寒剑脱手,“哐啷”坠地,只剩一声歇斯底里的癫狂,“你怎么还不去死!”
净如水狼狈倚靠在地,浑身血红,胸膛无数血孔缓缓愈合,片刻功夫,胸口又苍白如斯,余留一片血泊。
“炎炎……咳咳……”
净如水满脸是血,正待伸手去够女子衣襟,却被推倒在地,乍然颤身咳嗽,硬是呕出几口黑血。
颜炎浑身僵直立于阶下,脸色惨白,双唇颤抖,“魔鬼……你真是魔鬼……”
女子神色有些疯癫,殿外侍卫渐有蠢蠢欲动之势。
净如水猛咳了几声,闭了闭眼,费力抬手指向红柱之后,“殿后……殿后有干净衣裳,你去换身,速速从后门出府……”
颜炎苦笑了一声,冷叹道:“我苦练剑术十年,承受折磨改头换面,没想到,还是不能为父报仇,反要受你的恩赐,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净如水眼眸微张,急切道:“定是有法子杀死我的……你又如何知晓?你如此暗杀于我,群臣皆知,晋城已无你容身之地,你且先回宛城,来年雪霁之时,再于我决战……”
抄录到这里之时,我不禁停下手中墨笔,抬眸瞥了净公子如水一眼。净如水仍淡淡注视着手中的梅枝,眼神迷茫,也不知是在看那白梅,还是在看化身梅香的姑娘。
“据我所知,玉魂只能保你不死,但肌体发肤受到攻击,疼痛在所难免,你忍受百剑穿身之苦,还不如对那姑娘说明真相。”
净如水轻轻摇了摇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做过了什么。”
净如水静静回首看我,脸上神情凄凄婉婉。
我重又提笔,“颜炎听了你的话?”
净如水点了点头,“她一心想为父报仇,这几年来,我遍阅古籍,找到了破解神魔的法子,便会托人于她旁敲侧击,再在决战之日由她施于我身,但每每失败,她也快撑到极限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直觉发毛,回家后说于阿部听时,他只一字一蹦吐出了四个字“千!古!奇!葩!”,我也只能自我解释是爱情所至,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