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孽》莫殇

5、第5章

　　一座荒废的庙里，燃着一堆火。
　　窦天玑时不时翻滚着火上的鱼，韩锦坐在一边。
　　“哎，我身上真的有鬼吗？那我怎么都没有感觉？你不会是想劫色吧？”韩锦指着窦天玑的鼻子问道。
　　窦天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鱼，道：“劫色？你没有搞错吧。”
　　“那你，那你干吗对我干那种事？！”
　　“对你？”窦天玑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点了点他额头上的红痣，道：“你又不是太阴，你哪有什么色能让我劫啊？”
　　“太阴？太阴又是谁？我和他很像吗？”
　　窦天玑看了看他，摇摇头：“除了脸像了点，其他一点都不像。”
　　“太阴是男的？”
　　“你觉得你长得像女的么？”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你那么痴迷他？”
　　窦天玑出神地盯着火上的鱼，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一片迷茫。
　　“……一群变态！”韩锦看他那副花痴样嗤笑道。
　　“一群？”窦天玑回过神来，奇怪地问道。
　　韩锦不耐烦道：“是是！我就奇怪了，你把我当成太阴，那个谁老叫我坤仪？坤仪，坤仪，居然还和我同名！”
　　“是谁？谁在之前也叫过你坤仪？”窦天玑扔下鱼，一把抓住韩锦的胳膊。
　　韩锦直嚷嚷“你抓痛我了”，窦天玑才松了手，道：“是我太激动了，你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韩锦揉揉胳膊，嘟囔道：“你激动个什么……我就知道那人是个变态，叫什么爻的？我哪里记得啊，我才十二岁那个时候！”
　　窦天玑急忙道：“你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过他了？他有没有给你什么？”
　　“给了！当然给了！”一提这个，韩锦气就不打一处来。
　　“能不能……给我看看？”
　　“你不是天天都看着呢吗？”韩锦指了指额头上的红痣，窦天玑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给你加的……”
　　“原来是他？你认识他？”韩锦有点害怕，难道两个变态都互相认识？那自己不是进了狼穴了。
　　窦天玑摇摇头，韩锦松了口气。
　　“我只是听说过他，他叫阳爻，是不是？”
　　韩锦想了想，道：“好像是的。他是什么厉害的人吗？干吗给我加个这个？”
　　“我只知道他是混沌世界中两仪之阳那边的人，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从结印的方式来看，他应该还很年轻，修为不是很高。但是这个印却很牢固，不是一般人就能破得了的。”
　　“馄炖？”韩锦一头雾水。
　　“你知道为什么么？”窦天玑问韩锦。韩锦摇头。
　　“因为他很喜欢你。他对你的执着就像这个印一样牢固。如果没有人能动摇他对你的感情，这个印就破不了，除非他死了。”
　　“啊！”韩锦并不觉得被变态喜欢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说你身边有鬼你都没感觉么？因为这个印保护着你……”
　　听到这句话，韩锦打心眼里感激了一下变态，心想难得那个叫阳爻的还能干点正常的事。
　　窦天玑继续道：“除了他，谁都不能碰你。”
　　“咳咳！”刚喝下去一口水被喷了出来。
　　“你，你还是赶紧给我解了吧！我宁可被鬼上身，也不要再见到那个阳爻！”
　　“我解不开。”
　　“那谁能解开？你带我去找的高人可以吗？？”
　　窦天玑点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赶紧走，不要耽误了！”韩锦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扯上窦天玑就往外跑。
　　一路急行数日，韩锦终于宣告自己认输了。此刻他正抱着可怜的脚搓来搓去。窦天玑在一边好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笑的！”韩锦有些挂不住了，凭什么都是走那么多路，窦天玑就跟没事人样的。开始他还是硬撑着，想等窦天玑说累了才停下来，后来发现这窦天玑竟然是个超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累的。每天自己起来的时候，他总是已经打好洗脸水，买好早饭，坐在桌边。每天自己睡觉的时候，他总是在整理包袱。
　　“你到底有多少瞒着我？说说吧，反正我都跟你出来了。”
　　“什么？”窦天玑一脸无辜地看着韩锦。
　　韩锦跑过去捏着他的脸道：“别跟我这装愣！你这样不可爱，还是跟我说实话吧，啊？”
　　窦天玑摇摇头，道：“我确实没有什么瞒着你的，我发誓，我要瞒着你半点，天打五雷轰！”
　　“你就等着雷轰吧！”韩锦气呼呼地跳到一边，无论怎么说，自从他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被人贩子劫持了。人贩子带着他东游西转，好像是准备看好一个顾主就要把他卖个好价钱。
　　“要是阳爻在就好了……”韩锦心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孩被太极扯着腰带拽到自己面前。
　　“过去！”太极一扬手，小孩被扔到自己面前。没有弯腰去扶起他，因为小孩抬起小脸正看着自己。他有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这是少阳郡主，一时也找不到乾易，就只有靠他了。”
　　蹲下身，抱起少阳郡主，温言道：“少阳不怕，我是太阴，我叫坤仪，以后……你就住我这里吧。”
　　少阳郡主瞪着圆圆的眼睛，抓过银色的头发，大叫道：“哇——银色的！银色的！太极你看！”
　　“……！”头皮被他扯地发痛。
　　韩锦一下子坐了起来，头还隐约作痛，看看四周，天刚蒙蒙亮。窦天玑不知道哪里去了。韩锦套上鞋子，走到窗边正要伸个懒腰，却看见客栈的后院里窦天玑正和一人说话。出来这么些天，这还是第一次见窦天玑和别的人在一起。韩锦连忙躲到窗户后面，悄悄地打量那个人。
　　窦天玑对那个人似乎十分恭敬，一直垂手站在他旁边，时不时点点头。那人头裹黑色纱巾，看身段像是个女子。韩锦心想，没想到窦天玑一大老粗，竟有个女上司，莫非是传说中的人口贩卖集团？
　　韩锦再往下看时，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朝韩锦的方向看来，韩锦想要躲避，却迎上一道利剑一样的目光，像要把自己射穿一样。韩锦吓得心砰砰直跳，忙离开窗边，一种恐惧从心底蔓延上来。那个女子自己好像什么时候见到过，韩锦拼命地想，窦天玑忽然推门进来。韩锦一惊，结巴道：“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窗外，院子里除了两个伙计在扫地之外，什么也没有。
　　窦天玑拎着袋豆浆，往桌上一搁，道：“今儿起的早么你？”
　　“你……你，刚才去哪儿了？”
　　“买早点啊，不然你起来吃什么？”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
　　自从那日之后，韩锦开始对窦天玑近而远之，一想起那个女子他就从骨子里的不自在。
　　数日之后，窦天玑终于发觉到韩锦处处提防自己。
　　这日，二人在道边歇脚。
　　窦天玑毫无预兆地问道：“你可知道什么是三世之缘？”
　　韩锦摇头。
　　窦天玑道：“三世在佛教中本指过去、现在和未来，但这只是对人间界而言。在你们的混沌世界里，三世是经过人间三个三世才修成的，也就是九世的缘分。两仪之中，能修成混沌三世的少之又少，而坤仪和乾易就是其中的一对。”
　　窦天玑停了停，深深地望着一头雾水的韩锦。
　　“九世的情缘，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窦天玑无奈地自言自语。
　　“你不是乾易，你又怎么知道三世之缘的事情？”
　　“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我！九个轮回……就算全部忘记了，还是会有些痕迹的啊！”窦天玑有些激动。
　　韩锦忙道：“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别把这最后一壶水踢翻了！”
　　窦天玑重新坐下，道：“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事情的原委，你也会慢慢记起来一些。”
　　“你不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么？”韩锦彻底糊涂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居然扬言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除了这个，我其他都知道。”窦天玑给了个很没有说服力的回答。
　　二人走了近三个月，终于到了窦天玑口中的赤者山。韩锦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个几乎可以被称作是大号土堆的小山。
　　“我师父就住这里，走吧。”
　　“你师父？”
　　“恩，我是个孤儿，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韩锦翻了翻眼睛，想想第一次见到窦天玑时他那落魄样子，不知道他师父又是何等尊容。
　　窦天玑见韩锦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捅了捅他，催他快走。
　　这赤者山真是很奇妙的一座山。山脚下看，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爬到山顶，二人这一进山却是半日没走出个头绪。
　　“喂，姓窦的，你该不是迷路了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
　　窦天玑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我长期不回来，这路好象有些变了……”
　　韩锦恨不得拍死眼前这个路痴，窦天玑却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别看这山小，要进到我师父住的地方，这路是不能乱走的。该走的地方必须走到，不该走的地方碰都不能碰，要走两遍的地方多一遍少一遍都不行。”
　　“啊……”韩锦两眼无神地看着窦天玑，心想他师父老人家也不怕老了记不得路丢在山林里。
　　待到落日偏西，韩锦几乎要罢工的时候，窦天玑忽然大笑道：“哈哈，终于还是给我找到了！”韩锦无奈地看了看窦天玑兴奋的样子，心想找不到你就死定了。
　　“坤……啊，韩锦，到了到了，你看！”
　　顺着窦天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玲珑石宫神话一样的坐落在掩印的树林中。韩锦很想知道它是怎么建造起来的，窦天玑已经拖着他一路小跑奔向石宫。
　　二人行至石宫下，韩锦抬头看去，石宫门头的额匾上写着“颠倒镜”三个字，心中正纳闷，只听宫的深处传来一个很低沉的声音。
　　“带他进来罢……”
　　韩锦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种压迫感，曾几何时自己也感受到过。他跟在窦天玑后面，小心翼翼地踏进石宫。
　　石宫内比外面凉爽许多。真正的宫室在地下蔓延开来，韩锦有些晕菜了，似乎走过的每条道都是一样的，房间也都差不多，奴仆们身着统一服饰，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对二人的来到没有任何反应。韩锦只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个坟墓，到处都是极其压抑的气氛。
　　正走着，忽然一阵阴风带着奇异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芳香从身边闪过，韩锦吓得大叫，拼命地抓住窦天玑。尖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宫殿里，诡异万分。
　　窦天玑却一副轻松的样子，道：“你叫什么呀，刮阵风也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这……这里怎么会有风！这里是地下呀！”韩锦想起窦天玑说起自己被鬼缠身，颤声道：“会……会不会是……鬼？”
　　“哈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这里怎么会有鬼呢，这附近有通向地面的风穴，自然有风。走吧走吧，有我呢！”说着拉起韩锦的手，继续前进。若在平时，韩锦早就挣开自己走了，此刻却牢牢的抓住窦天玑，好象抓住救命草。
　　走了一节，韩锦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住这种鬼地方？还有，刚才那个风里面……好象，好象是个女人走过去……”
　　窦天玑停了下来，韩锦更是心惊肉跳：难道自己说对了？！
　　窦天玑回头，伸出指头点了点韩锦眉间的红色印记，道：“你是不是累昏了？眼睛花了还是做噩梦了？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
　　韩锦这才暗自松口气。
　　又拐了几个弯儿，眼前忽然开阔，数丈之外的阴阳鱼上端坐一人：面沉如水，眉如剑削，双目紧闭，不言而威。
　　一向不太正经的窦天玑此时跟乖宝宝一样，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一个响头磕地韩锦怀疑他是不是练了铁头功。
　　“不肖徒弟窦天玑拜见师父。”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却没看窦天玑一眼，目光投向一边傻愣着的韩锦。
　　对上男子的眼睛，韩锦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注意力，仿佛被吸进那无底的深渊一样，但那深渊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男子又垂下眼睛，道：“起来吧。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窦天玑应了之后，带着韩锦退了下来。韩锦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男子一如进门时他所见到的一样，又坐定不动了。
　　“那真的是你师父？”韩锦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师父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当然是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能乱认的么？”窦天玑撇撇嘴表示不满。
　　韩锦半天没说话，帮着窦天玑把屋子收拾出来，忽然道：“我觉得……你师父他……好象一个人。”
　　“你见过他？”
　　“不是，我是说他像个人。”韩锦特地强调了一下“人”字。
　　窦天玑转过身来，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发现你师父不是人吗？”
　　“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我干吗胡说！人有透明的吗？”
　　“透明？透明你怎么能看得见的？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是透明的，除了他的眼睛以外……我能透过他看见他身后的八卦镜，你看不见吗？”
　　窦天玑不说话了，直接上前摸摸韩锦的额头，被韩锦一巴掌打下来。
　　“你怎么总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韩锦急得直跳。
　　窦天玑无奈，道：“好好，我明日再仔细看看，今天好好睡觉吧！”
　　韩锦心中一百个不高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忍耐不住，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正要往白天的大厅里走，却听得隔壁窦天玑的房间里传出女人哭泣的声音。
　　韩锦一惊，透过门缝看去，一女子正在床边落泪，看不清楚她的脸。窦天玑则坐在桌子边一言不发。
　　典型的一幅夫妻吵架过后的光景。韩锦看着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冒火，竟然控制不住，就要往里闯。忽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按住了他地的肩膀。在这样一个寂静阴森的地下石宫里，韩锦想叫，又被另只手堵上了嘴。他挣扎了半天才决定冒死回头看一下。一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窦天玑的师父。
　　韩锦坐在窦天玑师父的对面，浑身不自在。
　　男子沉默半天，终于开口，道：“你是坤仪？”
　　“不是，我叫韩锦，坤仪是我的字。”
　　男子端详着韩锦，招手让他近前。韩锦磨磨蹭蹭来到男子近前，男子伸手触碰他额头上的印记。韩锦只觉得暖暖的，一股柔柔的暖流顺着男子的手触碰到的地方传及全身。末了，男子放下手，道：“给你下印的人可再出现过？”
　　韩锦摇摇头。
　　男子示意他坐回原位，道：“我叫荀芜，你不是我的弟子，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啊？不不不，荀大哥……”韩锦觉着叫大哥按外表年龄看是合适的，可好像就矮了窦天玑的辈分，又改口道：“荀前辈……”
　　男子点点头，道：“论年纪论辈分，你是应该叫我前辈。”
　　“不知前辈今年……高寿？”韩锦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
　　“你不是早就看出来我不是凡人了么？”荀芜淡然无事的样子。
　　韩锦一惊，原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荀芜的掌握之中。
　　荀芜见他不说话，也就没有再继续，道：“刚才你见到的天玑房中的女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叫玄女。”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韩锦震惊。
　　“你……你说，窦天玑……他要，娶那位姑娘？”
　　“不错，这门亲事早就定了，就等他回来便要完婚。”
　　韩锦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安，噌的起身，道：“夜已经深了，我先告辞……”
　　“小徒的喜事不日就要举办，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参加。”荀芜忽然提高了声音。
　　“……是，我会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喝多了 忘记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