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界》楚寒衣青

31、第三十章 但求无悔

　　修为精深的人，大多感觉敏锐。青煈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尽管外面天不过蒙蒙亮，但只要躺在身边的人稍稍动了一下，青煈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亮，完全没有半点睡意。

　　“若离？”见楚若离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青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唤到。
　　“……”睁着呆滞的眼睛看了青煈一会儿，随即，楚若离抱着青煈，在他脸上胡乱啃了一口，然后摸索着下床，开始一件一件的穿衣。
　　被突如其来的亲昵给吓到了，青煈看着楚若离，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直到他看见了楚若离脑袋一点一点的，却依旧机械似的穿着衣服为止。
　　好笑之余，青煈多少也有些佩服楚若离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不穿错衣服。
　　下了床，走到楚若离身边，青煈轻轻拍着楚若离的脸颊，叫了几声。
　　“唔？嗯……”打了一个哈欠，楚若离睁开了眼，虽然还有点模糊，但至少到了能分辨眼前人是谁的地步了。
　　“……青煈？”套上了最后一件外套，楚若离揉了揉眼睛，狠狠的甩了甩脑袋，挥去脑海里的睡意。
　　“教我法术。”再用力拍了拍脸颊，确定自己真正清醒后，楚若离神采奕奕的对青煈说。
　　闻言，青煈错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嗜睡的楚若离，竟然对昨天的话如此认真。
　　他本来以为，楚若离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其实，对青煈而言，只要楚若离有那份心意，也就足够了。
　　——对楚若离而言，青煈其实是恋人未满的父亲。但对青煈而言，楚若离又何尝不是一个孩子？
　　龙族生命悠长，以楚若离区区几十年的生命，就算对普通的成年龙而言，也都是一个幼小的孩子了。何况，是活了千年以上的青煈？
　　所以，之前楚若离学法术总是偷懒，青煈也只不过宠溺的笑笑，就任由他去了。
　　只因为，在青煈心中，楚若离还只是一个孩子。
　　而孩子，是用来宠的。

　　但今天，见到楚若离如此认真、如此执着着‘保护他’这个信念。青煈心里，却突然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感觉。不同于昨天的感动和欣喜，而是另一种略带酸涩的感觉。
　　从没有一个人，有对他说过‘保护他’，就算，是曾经为了他牺牲性命的夜铘。更从来没有一个人，有如此认真的去实现‘保护他’这个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青煈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堵，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

　　“青煈？”见青煈久久不回答，楚若离拉了拉头发，有些迷惑的问了一句。
　　“若离……”沉默了半晌，青煈看着楚若离，慢慢的问，“你是认真的？”
　　你是……真的想，保护我？
　　“嗯。”点点头，楚若离面上没有半点迟疑。
　　“就算，会很辛苦？”喃喃着，青煈问。
　　就算，会付出很多，会失去很多……也没有关系吗？
　　“我不想……”稍微沉默了一下，楚若离回答，却没有说全，只是笑着，“没关系。”
　　因为，比起辛苦，我更怕你会再次不理我……

　　“那么，好。”定定的看着楚若离，青煈缓缓点头，“我会认真教你。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孩子了……因为，你有想保护的人。

　　我……可以期待吧？在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把我看成全部……
　　……是吧，夜铘？闭上了眼，青煈在心中轻轻地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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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手中的长剑又一次因强大的冲力而脱手而出，楚若离也因为冲力而不稳的跌倒在地上。
　　“嘶——”倒下的时候，楚若离的手很不巧的被地上的尖锐的石头划拉开了一道口子，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刺痛，楚若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原本白皙纤细的小手，已经被尘土和汗水沾了一道道灰色，再加上正慢慢流出的鲜血，更将楚若离的手弄得肮脏不堪。

　　“拿着剑站起来。”但，对于楚若离狼狈的模样，青煈却没有半点心疼，而是冷冷的开口。墨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平常的温柔，只是一径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般。
　　对上了青煈的眼睛，楚若离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肩膀，但立刻就忍着痛，拿着剑站了起来。

　　“叮——”但几乎刚刚挥出手中的剑，就被青煈再次毫不留情的打掉了。
　　“剑尖斜指、脚步微错，刺出的速度要快，挥剑的时候不要拖泥带水。你要我说几遍？继续。”看着倒在地上的楚若离，青煈面无表情的开口，完全不顾楚若离是否已经觉得难受了。
　　极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青煈，楚若离咬牙再次握起了剑，重新站了起来。

　　握剑、因姿势不对而被击倒，拿剑、再次站起摆同样的姿势，一次又一次的在骄阳的照耀下上演。
　　汗水，早已将身上的重重衣服湿透。原本湿润姣好的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姿势固定而太久，似乎整个身体都开始觉得麻木，但握剑的手心，却自始自终都火辣辣的痛着，大约已经被磨破了。
　　“叮——”又一次被击倒在地，楚若离不待青煈开口，就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喘着气，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胸口也随着一呼一吸而抽动刺痛着，汗水顺着紧紧粘在脸上的头发流到了眼睛里，让眼前的景物变得一片模糊。
　　机械式的挥动着手臂，楚若离用力的眨着眼，试图把眼睛里的汗水弄掉。手里不由稍微缓了一缓。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突然模糊的闪过了一道银光。
　　很熟悉的银光。
　　于是，反射性的，楚若离抬手用剑挡住了银光。

　　“碰！”碰到的一瞬间，楚若离只觉得剑上传来了一股大力，紧接着，他胸口一痛，张口吐了一口血，就失去了意识。

　　“啧……你也真下的了手。”在楚若离失去意识的瞬间，一个说不清是调笑还是感叹的语气在庭院里响起。
　　“这是他的选择。”小心的接住了楚若离倒下的身子，青煈面色虽然还显得平淡，但眼里却有了一丝痛惜。

　　“怎么来这里？不用去照看着峰会吗？”抱起了楚若离，青煈小心的拿出了楚若离还紧紧握在手里的剑，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抱着楚若离的力道不由重了一些。
　　“有那么多人看着，我走一下死不了……”漫不经心的敷衍了一声，寒朔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脸色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青煈也不在意，只是任由着寒朔坐在那里，自己则小心的处理着楚若离身上的伤口。

　　“青煈，这次那个人来了。”半晌，寒朔才脸色沉冷的开口——这对于一向笑眯眯，显得没心没肺的寒朔来说，是极为少有的。
　　“谁？”看着寒朔，青煈略一挑眉，问。
　　“墨曦。”抿直了唇，寒朔好半天才从齿缝中挤出了一个词，“那个……魔鬼。”
　　在说那个词的时候，寒朔的眼神里，除了憎恨外，还有极轻的、却真是存在的恐惧。

　　“他怎么来了？！”停下了手中的事，青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愣。
　　“名义上，他是幽冥界三天天魔之一，来这里也没什么。”寒朔冷冷的说。
　　“……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吗？”思索了一阵，青煈问。
　　“目前还不清楚，希望没有……”寒朔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里变成另一个悌希。”
　　悌希，百年前是一个有着数十万人口聚集的城镇。但几十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墨曦将那里的所有东西——建筑、人、草木，所有的所有，都毁掉了。
　　连满目苍夷都没有，只余一片接着天，望不尽的黄沙。

　　当时，龙族有一队士兵驻扎在那里。和那里许许多多无辜的普通人一样，那些士兵也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墨曦的黑雾吞噬，甚至无法发出求救信号。
　　而寒朔，便是当时那队士兵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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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甩了甩头，寒朔笑道，“倒是你，青煈，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认真教他了？”尽管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就是自己，但寒朔还是装做满脸‘好奇’的询问青煈。
　　“……他说要保护我。”这次，青煈沉默了很久，才对寒朔说。声音沉沉的，没有多少喜悦，听起来倒像是在迟疑和不确定。
　　“……哈……”寒朔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倒不是装的，他确实没料道，楚若离竟然真的敢这么对青煈说。
　　——要知道，青煈的战力，就是在高手如云的龙界，也是属于一等一的。而楚若离……该说，是他天真无邪不解世事，还是该说他有雄心壮志呢？
　　不过……保护青煈，就这份心意来说，倒也够了。
　　微微笑着，寒朔轻轻的眯了眯眼，说：“这样不是很好吗？他确实是真的喜欢你。”

　　“寒朔，”看着楚若离长长的垂到地上的银发，青煈开口，“若离现在，遇到过几个人？”
　　“应该不少了。”微有些愣然，寒朔随口回答。
　　“深交的呢？”看着远处，青煈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寒朔哑然。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龙族来说，要了解一个人，要和一个人深交，区区几十年，是完全不够的。
　　对于万年的生命体而言，就算几十年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又如何？
　　不过弹指一挥间。

　　“若离从出生现在不过才几十年，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没有碰到过，经历过，他现在的想法，如何当得真？”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青煈说。

　　“青煈……”慢慢的皱起了眉，寒朔有些不满， “你为什么……你忘不了他？！”接着，像是突然警醒一般，寒朔猛的问道。
　　“忘不了？”收回了看向远处的视线，青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唇边挑起了一抹冷笑，“他……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青煈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起伏，但其间的冷意，却直直的随着血管，流到了心脏。
　　看到青煈暗冷的眸子，寒朔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问：“他……”
　　“听说会来。”收敛了眼中的情绪，青煈淡淡的说，“至于是为了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看了一眼兀自昏睡的楚若离，青煈眼中柔和了许多，“当年我太过自信，许多事情没有深思熟虑就枉下决定……现在回头看看倒也可笑。吃一堑长一智，我不希望若离到时候也和我一样后悔……”微微沉默了一下，他说，“再过一段吧……若离现在还太小，至少等他成年了，等他成年了……到时候，不论他怎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呆了半晌，寒朔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青煈……我突然嫉妒他了。真是……”怏怏的，寒朔显得有些不乐，“我当初怎么就没有碰到这么好的抚养者呢……”
　　闻言，青煈有些无奈——当初寒朔的抚养者堪称龙族中脾气最好的人了，只是，他有一点倒和寒朔一模一样。
　　同样的放荡不羁，恣意玩乐。

　　“你真的想也不难——你那些个密友里面，愿意把心掏给你的还少了？”带着一丝好笑，青煈说。
　　“这不一样，”干笑了一声，寒朔讪讪的说道，“他们都……咳，如果我真的和一个人定下来①了，其他的人不是……”想到了那时的情景，寒朔不由有些心虚。
　　他之所以能在多达两位数的情人里面混得如鱼得水，最关键的因素就是他能在让他们每个人觉得自己是真心真意对他的同时，也让他们觉得自己和别人于他而言，是一样的。
　　“你确定不考虑？”微一挑眉，青煈问——不过是随口罢了。就算私交再好，青煈也无意过问寒朔的私生活。
　　“哈……一棵树和整个森林是比不得的。”懒洋洋的笑着，寒朔说。

　　“对了，青煈，睚邪现在在我那里……他的嘴巴倒是硬，怎么也不肯说。”突然想到了睚邪，寒朔说。
　　“放了他，”微微皱眉，青煈说，“以他的个性，只要不愿意，你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既然这样……”耸了耸肩，寒朔脸上没多少失落，对于睚邪，他左右还是有些了解的。上次把他带回去不过是突然兴起，本就没想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元帅，不好了！……”就在寒朔要开口的时候，外面突然撞撞跌跌的闯进了一个人。
　　“慢慢说。”打了一个哈欠，寒朔不紧不慢的说。
　　以他的修为，自然早在这人接近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魔……魔……墨……”来人磕磕巴巴的说，来来回回的重复一个音。
　　“魔？”又打了一个哈欠，寒朔显得有些不满，“魔什么？说清楚点！难不成魔鬼来了？”说完，寒朔自己就笑了起来，但没等笑意流进眼里，他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墨曦！是不是他？！”霍然站起了身，寒朔纠着来人的衣领，厉声喝问。

　　“是是是！”点头如捣蒜，来人急急忙忙的把话说完，“四皇子现在和那个人在一起，看那个人的样子似乎不太……”说到这里，那人冷汗直流，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该死！”愣了片刻后，寒朔猛的诅咒出声，“他……他妈的到底想做什么！”说完，寒朔气极败坏的往外赶。
　　“一起去。”一掠身追上了寒朔，青煈言简易亥。
　　“嗯。”点点头，寒朔也不多说，只是周身都环绕着惊人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