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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滴血的琴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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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列车到达基尔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夜晚的港口城市,很冷,夜幕下的城市,那样古老而沉重。其实,安佳和海德里希都不知道在几十年后,这所城市将在废墟中重建,再找不到当时的样子。
安佳拉紧了大衣,海德里希绅士地为她提着手提包,安佳系好扣子又把包拿回了手里,她不习惯让男人为她这样过度的体贴。海德里希吸了吸鼻子,一手拎着他的小提琴,一手紧紧地揽住安佳的肩膀。
在不够明亮的路灯下,他们的顶着风走在空空的街道。远处有小旅店,他们办理了投宿,海德里希没有坚持要为女士付钱。安佳自然地付钱。
这对朋友,他们选择了住同一间房。
小旅店的生意一般,这种军事港口城市,现在来的人都少,不像汉堡那样有客轮,来这里的不是海军,就是要当海军的,漂亮姑娘也不多。像安佳这种美丽的女孩子很少,长得又那么特别,不像热曼人,也不像别的欧罗洲人。小旅馆很不错,旧的木楼梯,踏在上面吱吱作响。
打开房间,居然要点油灯。
“哦,原谅我,孩子们。”旅店的老板,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温和地向他们表示歉意,“楼上都是没有电的。要不也不能这么便宜啊,是吧,孩子们!”
“好吧。”安佳其实觉得蛮有趣的,在灯下,她的笑脸十分柔和,海德里希伸手接过了那盏灯。
室内还算是整洁,没有太多灰尘也没有什么异味,就只有一张单人床而已。
“谢谢,海德里希!”安佳坐在了床上,看着高大的海德里希,在这样狭小的房间,他的身高显然很不协调,就像他人生的轨迹中,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客气什么?”他不好也坐在床上,就坐在屋里靠墙摆着的一张木头椅子上。
“这里还可以,你可以放心了,你可以去士官学校报到了,那里肯定会有人等着像你一样去报到的学员。”
“哈?发现别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了?”海德里希的表情很是玩味。
“……”安佳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似乎和他在一起,自己的表达能力就差了,安佳把这归结为非母语应用的不适应。
“好了,这么晚,你让我怎么去,接待人员都睡了。我们在这对付一晚吧。”海德里希在我们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本来热曼的语言说起来就有些生硬感,由他说出来,更显得强硬。
“好吧,你睡地上吧。”说完安佳出门去打热水,这间小旅馆可没有室内的卫浴什么的,简单得很。可是等安佳回来,海德里希已经躺在了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安佳叹了口气,自己开始洗脸,她看着已经躺下的海德里希,却突然想起了葛林。葛林是个奇怪的人,有的时候他累了,却要把安佳叫来,什么也不做,只是他睡着,让安佳在他身边呆着,哪怕是安佳自己看书,或是玩一下全息游戏……总之就是让她和他在一个房间。有一段时间,安佳觉得要是听不到葛林的轻微的鼾声,她都觉得太静了。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迷惑,是啊,对葛林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喜欢么?是……爱么?那对莱因哈德呢?那他们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安佳一个人在灯下想得出神。
她没有发现,海德里希的鼾声太过均匀,他只是想假装占了她的床,想看看她生气的样子。
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这么美?
海德里希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灯前的美人,比热曼的女孩更精致,美得更温暖,也不像东方人黄色的皮肤,她健康的肤色非常有活力。
“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如果长得够难看。”
他细细的声音响起,安佳一时不察,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睡了么?”安佳不解地看着海德里希。
“傻瓜。”海德里希从那张小床上起身,走向了安佳,他太高了,以至于不得不半跪在安佳面前。
“海德里希……”安佳突然很怕,这种男人在她眼前突然跪下的场景太让她紧张。
“安佳,三年过去了,你的心意是不是变了?”
“心意?”安佳重复着海德里希的话。
“你不是那种随便就会和别人走的人,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你说想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海德里希用他冰蓝的眼睛注视着安佳,在灯光的映衬下,他们很美,美丽的侧影投在墙上。
“……我们说好的,是朋友……”
“可是,如果我不想做朋友,怎么办?”
“……海德里希……”
“听着,安佳,你比我大,这不是问题。只要你喜欢我就行。”
“海德里希!”安佳希望他停止这段太过让人纠结的对话。
“……安佳……我成年了,你知道么?男人,总是不轻易地给承诺。”海德里希与安佳十指紧扣。他示意安佳看着他。
“安佳,如果,你希望我做音乐家,那么你愿意做音乐家的妻子么?”
一切的影像如同重合了一般,葛林也是向她这样未婚,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海德里希也一样。
“不……”安佳告诉自己一定要拒绝。
“安佳,我只向你求婚这一次。看到你手上的戒指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听你说,你没结婚,我非常地开心。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让我敬佩的人,你是一个,唯一的一个。你美丽、善良,还那么聪明可爱。是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时候,你让我告诉你报纸上那些奇怪的人名、地名都是什么,你和我分析世界的局势,这些都对我很重要。你走以后,我还在当地成立了自己的小型的少年团队,也算是小有成就。我现在,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家伙,可是,我将来会有成就的,安佳!”
安佳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她自己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想法。
“安佳,第一个打我的女人,是你。第一个教我学会用剑的人,是你。我第一次被女人迷住,是你,你的样子、你的眼睛总是在我脑海里。我第一次幻想的对象是你,这很让我羞愧,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那种在梦里得到过你的兴奋和快感。”
“不……别说了!”安佳想制止海德里希的话。
“安佳,听我说。我的初吻也是你的,当然,如果初夜也属于你,我也会非常满足,这样,我就是你的。”
“海德里希!你冷静一下!”
“安佳,如果你喜欢我,我们做恋人,我不要假装和你做朋友。”
“海德里希,不要这样。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安佳!你是觉得我不可靠?”
“不!不是!我……并不想和你结婚。”安佳有些语无伦次。
“好的!那明天,一早起来,你买上一张回去的车票,请你原谅我这个穷光蛋,连给你买张车票的钱都没有!”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别他妈不喜欢我,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就马上滚出我的生活!!”
这一夜,安佳一个人躺在床上。
海德里希就这样走了。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很难受。原来,达不到目的,他就可以随意地扔下之前小心翼翼呵护的。男人,真是无情的动物。也许,葛林是个不错的。
她不知道,她自己在床上一晚,海德里希在门外站了一晚。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海德里希向安佳求婚,即使以后都明确了彼此的心意,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求婚。
海德里希在晨雾中,离开了安佳住的小旅馆,这个女人比他更坚强,根本,就不需要他。
1922年3月10日,海德里希到基尔的海军士官学校报到。
在那里,他开始了学习,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为了向上爬,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利。安佳这个名字,他不会再提,他讨厌黑发黑眼的女孩子。
学员叫他音乐家,他们鄙视他,这个孤僻的家伙。教官也经常拿他取乐,经常在半夜叫上他,让他一夜一夜地拉琴。即使多年练琴,他的手指有了薄茧,还是会因为过久的不合理的拉琴,指尖被琴弦割破。血,滴在琴弦上。
年轻的海德里希没有反抗,不是畏惧,而是隐忍,这些人,不是朋友,现在不是敌人,但是不代表不会还击,十年、二十年,伤害过我的人,我会统统记住的,然后,当我重权在握的时候,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打倒,连认输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们,直到,你们倒在坟墓里。在他的心时这样想着。
年轻的海德里希,珍爱他的小提琴,但是,他从不擦去琴上的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