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杜小满

4、第三章

　　“嗯……”宣如把陈员外迎进了屋里，请他上座，还颇为大方地给沏了茶，可陈员外嗯了半天，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一直也没道明来意。
　　“陈员外？陈老爷？”宣如快被陈员外看得烦死，“您大老远光临寒舍到底有何贵干呀？”
　　寒舍倒是不假，确实够简陋寒酸，想那阿月一表人才，谈吐也算得体，居然生在这样的穷苦人家，果然英雄不问出处，莫欺少年穷呀。
　　阿月被陈员外支开去城外办事，心里总是毛毛的，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喷嚏连连，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会儿在陈员外心里居然就成了英雄，成了人才！
　　宣如见陈员外疑心自己的身份，于是正襟危坐，满脸的诚恳，解释道：“陈员外有所不知，我与阿月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四处漂泊，相依为命。我是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阿月拉扯大，积劳成疾却无钱医治，所以落下了病根没发育好……”宣如越说越觉得心里凄苦非常，好像字字句句譬如昨日再现，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陈员外活在女人堆里，难免有些妇人心软的毛病，听得这一番话来，肺腑都要流下泪来，顿时觉得眼前瘦小的身躯无比伟岸，这纤瘦的肩头挑起的何止是千斤担，这明亮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泪，陈员外开始感叹人世的不公，开始不忿命运的捉弄，偏偏忘记了自己是来提亲的。
　　阿月先回了陈府复命，听下人说陈员外去了自己家提亲，两只脚离地风一阵地赶回家去。回到家中，陈员外却已离去，宣如正在打包行李。
　　阿月皱起眉头：“你这会儿倒想通了？愿意跟我离开？”
　　宣如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道：“我要和你一起搬去陈府！”
　　“……”
　　“我把你许配给了陈大小姐，我要跟你一起搬去陈府享清福啦！”
　　“……”此时阿月已是摆出一张死人面孔，让人不禁联想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要一顿老拳而来。偏偏宣如是个不怕死的，虽看出苗头不对，仍加把劲煽风点火，“陈员外撂话啦，你要是不肯和陈大小姐成亲，就要我子债父偿，替你去拜堂入洞房！”
　　听到这里阿月松开了眉头，料定宣如又在寻他开心，便挪动身子开始帮宣如一起收拾，假意道：“我绝不会和陈大小姐拜堂的，既然你如此兴高采烈，我便送你去罢，陈大小姐虽然性情泼辣了些，倒也是个善良姑娘，应会好好待你，与你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不孝！”
　　“是你为老不尊。”
　　“你承认我是你爸爸了？”
　　“你要是敢和陈大小姐成亲，我就敢喊她娘。”
　　两头犟驴一路踢踢打打吵吵闹闹到了陈府已是暮色低垂，久候多时的陈员外见二人到来喜笑颜开，亲自领路带着宣如穿过庭廊楼阁，花苑鱼池，来到西边一间厢房，又回头嘱咐管家陈炳再仔细盘点一下明日所用的祭品礼器，切莫出什么岔子。
　　默默跟了一路的阿月心里惊疑不定，莫非宣如真要和陈阿秀拜堂？
　　陈员外回过头笑眯眯地对阿月说：“明天一过，你就是我陈定波的义子了！”
　　在阿月回神的老长一段时间里，陈员外和宣如商定了明天祭拜的诸多事宜，宣如表示这天大的喜事三牲必不可少，再有些活鸡活鸭那就更好不过了。两人甚至还商量着要给阿月改名字。
　　陈员外：“既然是我陈某人的义子，自然要随我姓陈。”
　　宣如：“好好好，反正我与阿月原本连个姓氏也没有。”
　　“叫陈阿月好像有些女气……”
　　“是是是，本就是我随口叫的。”
　　阿月满头黑线。
　　“陈粤好不好？粤詹雒伊之粤。”陈员外轻浮长须，补充道，“陈某人祖籍粤海。”
　　宣如拍手叫好：“很好听！很响亮！”
　　阿月冷眼：“你何时识字了？我怎么不晓得？”
　　陈员外干咳，“阿月，不得这般和你大哥说话，你大哥将你抚养长大可谓备尝艰苦，你又岂可讥讽其不通文墨？”
　　陈员外虽平时糊里糊涂，耳根子又软，但阿月心里到底敬其为人敦厚慈善，没曾想这会儿他倒真端起当爹的架子来了，顿时语塞。
　　宣如见阿月吃瘪，背着陈员外对他挤眉弄眼，贱得不行。
　　当夜宣如和阿月同住这西厢房内，明明有四间耳房，宣如却非得和阿月挤在一张床上不可。阿月几次将他丢下榻，他却百折不挠，屡屡来犯。终于扰得阿月弹坐起来，双眼怒火熊熊杀气腾腾，直教人不能逼视。
　　“你既要将我送与他人，又何故夜里还要来爬我的床？”
　　以前阿月与他生气也是家常便饭，不过宣如今次明显能觉出不同，阿月这哪里是生气，简直是要吃人啦。
　　“乖儿子，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是被我抛弃的小媳妇？”
　　阿月见他仍没有正经，也不再搭理，抱着被子倒头便睡。
　　宣如大着胆子一步步靠近，看阿月也没有什么动作，想大概是刚才丢了他几次有些劳累了，便跳上床去钻进被褥，从身后搂住阿月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
　　阿月冷冷道：“滚。”
　　“不要。”宣如耍无赖，“明天起你虽成了陈员外的干儿子，却不能忘了可是我的亲儿子，哪有作儿子的叫爹滚的。”
　　“我不是你儿子。”
　　宣如轻轻嗅着阿月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也不香，但绝不难闻，不可名状，又让他安心：“我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阿月不明所以。
　　“爸爸不能一直陪着你，想要给你找一个依靠，你既不愿给陈员外作女婿，那就给他当儿子吧，我看这老头子人品家世都挺不错。只要你心里有爸爸，我是不会呷醋的。”
　　阿月想要翻过身，却被宣如抱得死死的，不消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
　　不能一直陪着我？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