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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南方清河的午后,春风拂面。
      尹绿赶到星巴克的时候,白晨已经在这地方坐了一天。
      人富过了,就算全身上下只剩二十块钱,咖啡也还是要买最贵的。
      尹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惊奇白晨居然只坐在了星巴克,而不是猫屎咖啡,或是四季酒店的VIP lounge。
      从前的她,可是非豪华之地不出入的。
      “来了?”白晨朝她招招手,还是从前那个气场十足的语气。
      她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面前一杯拿铁已经凉了很久,可是还没有喝完,以前一身五位数以上才买得到的名牌现在变成了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不光是皱巴巴的,甚至已经有些脏了。脚上一双白布鞋看上去已经成了灰布鞋。
      在这些之上,白晨的一头乌黑长发倒是干干净净,梳得顺滑光亮地披在背上。

      这一天,是媒体报道白晨出狱的第三天。
      大家在她入狱的时候都以为,白晨这般人物,就算隔了三年出狱,也还会是各家杂志把自己主编炒掉,开出天价也要聘来的主。
      但是三年以后的今天,世界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甚至媒体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一起说八卦的时候,前辈提起白晨,她们会问:白晨?那是谁啊?
      尹绿也切实感受到了,白晨走后,副主编徐月新接任主编,很快就让《时装国际》重新回到正轨,甚至更上了一层楼,现在不仅是时尚界销量最高的杂志,全盛期曾一个月卖断了两百万册,在纸媒里几乎无人能与它匹敌。
      少了谁,地球都还是一样在转。

      “混得不错,都买上Celine了。”
      白晨看尹绿走来,臂弯里挎着一个酒红色的笑脸包。
      尹绿坐了下来,把包塞在自己与椅背中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升职了资深编辑,跑了两趟米兰,品牌送的,这编辑的公司哪够买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晨勉强地提了提唇角,说:“徐月新倒是挺惜才。”
      阳光打在小木桌上,冷掉的咖啡在桌子中间尴尬无声。
      桌子下,一双脏兮兮的白布鞋和一双蛇皮CL红底高跟鞋交错着。
      “我找你出来是想问问,”白晨指尖绕着白色的马克杯边沿,一圈一圈,半晌才说出口:“集团现在还在招人吗?”
      尹绿吃了一惊:“你想回集团?”
      白晨苦笑:“除了老东家,哪家新媒体愿意招前科犯?”
      再怎么说是前科犯,你更是白晨啊。
      虽然三年来,业内极少有人还记得她,甚至她铺垫下的业绩,都被徐月新揽了功劳。
      但美国的玛莎·斯图尔特出了狱以后,还是一帆风顺地当上了美国第二女富豪,尹绿想过白晨出狱绝不会再登事业巅峰,可像她这样的时装天才,比狗鼻子还灵的时装敏锐度,会找不到工作?
      简直是天方夜谭。

      尹绿只是编辑,招实习生她倒是有话语权,可别的职位她就说不好了,只能反问道:“你没去找月新?”
      “她要是愿意帮忙,我哪里还需要找你。”
      她是一艘已经沉了的船,从前的伙伴们早就弃船逃生。
      尹绿又问:“那陆总呢?”
      这个名字如雷霆霹雳,白晨似乎难以置信她会提起:“陆冷南?”她冷笑了。
      没有多说,白晨直白地扯回正题:“尹绿,我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我只是需要一份有钱拿的工作。”
      “我知道。”尹绿在桌下攥起了手,长长的指甲硌得手心生疼。
      她其实无能为力,但如同白晨所说,若她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自己,于是她只能空口给她希望,再转移话题:“我会帮你留意一下的,你现在住在哪里?”
      白晨手指点在窗玻璃上,指尖的方向是不远处街角的一个快捷酒店。
      她说:“房间只付到了今晚,一会儿我去南街那边找白婉。”
      尹绿点点头,从身后的包里抽出便签本,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她:“下次别打办公室了,打我手机吧。”说完又从钱包里数了三百出来,揉成一卷塞到她手里,“先拿着,今晚要是白婉那边……不顺利,记得打电话给我。”
      崭新的三张百元纸币,白晨抓在手里,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谢谢。”因为从不习惯说这两个字,她说得很是生硬,但尹绿没有介意,笑着点点头离开。
      患难时,才知谁是真朋友。
      患难时,她才知道自己从前做人,原来这么失败。

      一日的艳阳之后,南街的天空是漫天的红霞。
      春末夏初的季节,豪华公寓楼正在改建,脚手架上的蓝色塑料布随风舞动着。
      因为是清河的富人区,所以街道上一连串的豪车,也没有市中心或者别的住宅区那么车水马龙和凌乱,来往的公共汽车只有两辆,班次极少。
      出狱以后,白晨已经是第四次来到这里,前两次按铃都没有人应,第三次时,门卫终于觉得她很可疑,把她关进保安办公室里询问,她实话实说,甚至还把媒体报道她出狱的头条从一摞报纸里翻了出来,摊在保安们眼前。
      保安这才告诉她:顶层公寓的白小姐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于是这第四次白晨隔了三天才来,站在镶了应答系统的大理石墙壁边站了一会儿,才按下2701四个数字。
      她对着黑洞洞的摄像头站着,听那悠长的“滴…滴……”声一下一下。
      突然,小屏幕上出现了“OPEN”四个字母,一旁画了磨砂水纹的玻璃门徐徐打开。

      这个她从前住的高档小区,现在也变了样子。
      大堂里挂了许多画,摆了很多十分名贵的花盆,她的衬衫牛仔裤,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她的家门被换上了指纹锁,她还没摁门铃,红木大门就开了。
      白婉系着真丝的睡袍,披着湿漉漉的棕色卷发,冷眼看着她,说:“你脸皮倒是够厚的,前三次不让你进来就是让你永远别再来的意思。”
      门外,是安静清冷的走廊。
      门内,是她熟悉的华丽装潢,和家的气氛。
      白婉拦在门前,态度坚决。
      她不想求人,更不想对自己的妹妹低声下气,可她已经开口:“婉婉,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白婉像是听了这辈子最可笑的一句话,气极反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除了你的事业,这个世界上亲情、爱情、友情对你来说比蚂蚁还不如,为了你的事业,妹妹的幸福又算什么呢?对不起?去跟陈俊的墓碑说吧。”
      这番话,她刚入职场的时候,白婉就善意地说过。
      理性和感性,是随着成长无法改变的一件事。
      你想当女强人,就要接受孤独的感觉;你想狐朋狗友,家庭美满,就要接受在事业上永远登不上顶的感觉。
      这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实。
      白晨当上主编名扬四海的那年,她才二十五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她在名利场上迷失了方向,最后在名利和白婉未婚夫的生命之间,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名利放在前面。
      于是,这世上少了一个人,一个她的亲妹妹用真心在爱的一个人。

      可是,血还是浓于水。
      白婉骂到自己落了泪,还是把白晨请进了家门。
      四百多坪的豪华公寓,倒是没有怎么变样,还是白晨被抓时的古欧奢华风的装潢。
      白婉帮她把她一身衣服洗了,又给她煮了一碗面,两姐妹坐在古典欧式的长木餐桌两侧,相对无言。
      干衣机“滴滴”响了两声,宣告衣服洗好了。
      白晨放下筷子,抬头时只听白婉说:“你的东西这几年我都卖掉了,你的钱我也都拿出来给了陈俊一家,还有受害者一家,他们两家的父母都年迈了,本来他们要赚钱让父母好好养老的,也算是我该做的了。你吃完面就走吧,没有让你一命偿一命已经是我作为妹妹的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这样的话,从自己亲人的嘴里说出来,原来是这样让人绝望的感觉。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白晨已经分不清了。
      白婉把衣服递到她怀里,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换下浴袍套上牛仔裤,抹去眼角要落下的泪来,抱着胸盯着客厅那面白色的墙,不愿动摇。
      耳边响起木门重重合上的声音,砸在她心里。
      门外的白晨靠着冰凉的木门缓缓滑落在地上,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可是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她气都要喘不上来。
      世事为什么要这样。
      这么折磨人。

      她全身上下只有三百块钱,可她还是叫了出租车。
      她靠在座椅背上,打下车窗,夜晚的风狂妄地打在脸上,吹乱了她整齐的发,迷了眼。
      整个城市的街景伴着收音机里安静的歌声匆匆闪过——

      “走不完的长巷原来也就那麼长
      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
      时间的手 翻云覆雨了什麼
      从我手中夺走了什麼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
      美得像我们一样
      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
      以为能走到远方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十六岁吗?
      她早就记不得了,连从前她成功时的光鲜亮丽也像是一场梦,记忆里生生的,只有三年在监狱里,每个人都穿着一个颜色一个花纹一个糟糕布料做的衣服,每天互相唾弃,拥有一支笔也是奢侈品,即可以写字也可以自保。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担心地问:“小姐,你没事吗?”
      她晃过神来,一抹脸,都是泪。
      出租车的跳表跳到了三十块,她叫了停车,站在这硕大的城市的一条陌生街道上,风吹得月下树影摇曳,她转身,身后是一个爵士酒吧。
      一小杯酒四十块,她还是点了。
      水晶碎片组成的吧台在粉色的灯光下更是耀眼,她趴在吧台的角落里,听着现场演奏的爵士乐摇头晃脑,眸中只有一片死寂……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一个人爱你了,你活得下去吗?
      白晨坐在高脚凳上,握着鸡尾酒杯细细长长的底座,晃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晃着晃着,透过杯子出现了一张她很熟悉的脸。
      她是已经醉了吗?还是老天爷还在嫌她这一天还不够糟糕?
      那张英气十足的脸笑着和人说了再见,握手后转过来,穿过长长的吧台,摇晃着的粉色灯光,和好几个忙碌的调酒师,和她对视,眼神里像是有一丝惊愕……白晨看不清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一身意大利手工的灰色西装,慵懒地倚着吧台,感叹:“白晨。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陆冷南。
      这个她又爱又恨到随时想掐死的人。
      她给自己喂了一口酒,目光都吝啬给他一个,说道:“你看错了。”
      陆冷南没有要走的意思,打量着四周同她说话:“这地方消费可高,看来三年监狱也没把你打趴下?怎么?白婉收你回家,把你那一半的家族财产还给你了?”
      白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把手上这杯酒泼在他的脸上。
      她情绪极其复杂,声音有些颤,冰冷之意却显而易见:“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因为我想你说不定想求我。”陆冷南说。
      他说的云淡风轻,跟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他问她早餐的鸡蛋是双面煎还是单面一样。

      白晨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心绪,咬牙切齿地反问:“你想让我求你?”
      陆冷南叫了一杯马丁尼,背靠在吧台上得以看到她的正脸,他似笑非笑地望进她眼里:“不,应该是你想求我。”
      白晨静静地与他对望,似乎这也是一场竞赛,先挪开目光的人输。
      可她还是先别开了眼,因为他脸上那丝得意洋洋的笑意,看得她肝肠寸断。
      陆冷南接着说:“你打电话找了所有从前与你关系不错的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作为你从前的床伴和事业伙伴,我没收到那个电话,还真有点……”
      他话没说完,酒液已经沿着他额前的黑发一滴一滴地落在西服上。
      白晨狠狠地直视他的眼睛:“我死也不会求你的。”
      说完,她极是笃定地往门口走去,只听身后高扬而自大的声音:“那你说不定真的要去死了。”
      这句话,在轻柔的爵士乐里,突兀得让人咋舌。
      白晨不得不回头问他:“你在说什么?”
      陆冷南从调酒师手里接过纸巾,擦着头上身上的酒液,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我猜是时尚集团的董事跟业界所有人都说好了,毕竟我们拥有业内最火的时尚杂志和娱乐小报,谁也不想作为负面新闻登上我们纸媒的头版头条,你说是吧?”

      白晨已经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了。
      为什么能有人会这样把快乐建立在别人身上?
      为什么这个人会是陆冷南?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后退,最终是离开了酒吧。
      街上是瑟瑟的夜风,连月亮都被云层遮住,她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竟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陆冷南紧跟着她出来,冰凉的声音和深夜的风这么合适,他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如果你改变主意,你知道我住在哪。”
      说完,他的宾利横在了门口,司机下车替他开了车门,一切都那么上流。
      白晨绝望地合上了眼睛,只有风,让她感觉她还活着。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走路。
      走了一两个小时,她才看到一家快捷酒店,在一片闹市的中央。
      她翻了翻口袋,零零散散还剩一百三十块钱。
      她走到前台要了一间房,前台小姐说:“一百三十二块。”
      白晨看了看手里的纸币,她犹豫了一下,对人家说:“一百三行吗?我现在只有一百三。”
      一下子,前台小姐看她的眼光马上就不一样,恭敬的语气此时只剩下鄙夷:“只有一百三还出来住什么酒店啊,我们这要一百三十二,少一分都不行。”
      “……”
      求饶的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她又咽了回去。
      求了又能怎么样,有今晚,还是没有明晚。
      她收起钱,重新走到了街上……深夜的公共电话亭亮着耀眼的白光,她扔了硬币,找出尹绿的号码一个键一个键的按下去……
      啪!
      她猛地将电话扣了回去。

      凌晨三点,滨海路望着海的高档小区,顶层公寓的门铃被人疯狂地重复按响。
      白晨还是来了。
      陆冷南的公寓是独梯独户的房型,电梯门一开就是自己家。
      这天当电梯门一点一点滑开,白晨看到了另一个她十分熟悉的空间,那沿着客厅靠海的一侧那一溜的落地长窗,和连客厅就有一百多坪的宽敞空间,和那个在玄关看着她,得逞地笑着的无耻男人。
      她只从电梯里迈了出来,就不再往前走。
      她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陆冷南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笑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白晨忍着心里狂风暴雨一般的怒气,“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喔,你有一样东西,我还是很喜欢而且这几年颇为想念的。”
      他话音刚落,白晨已经扯着他的领带,把他推倒在了纯白简洁的超长沙发上。
      陆冷南双手张开,玩味地笑着一副任由她宰割的模样。
      她坐在他腿上,脱去他衣服的动作下手一点也不轻,直接把领带扯开,衬衫连扣子都懒得解,直接朝两边一拽,一件名贵衬衫就这么毁了。
      陆冷南手伸进她的衬衫里,抚着她的后背。
      这个女人从监狱里出来,皮肤的手感居然比从前更好了,他原以为监狱会让她一下子老了十岁,可看她这模样,素面朝天的,和他记忆中的竟没有半点分别。
      空气里,不知是谁的呼吸慢慢重了起来。
      白晨伸手解他的皮带,才刚解开扣子,世界颠倒,她猛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唇齿交缠,像是一场无言而激烈的争斗,不知是一个亲吻,还是试图将对方吞噬的啃咬。
      夜,美得让人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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