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高朋满座良宴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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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躺了一个晚上，结果却连半刻钟都没能入眠。第二日鸡鸣时分起身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子里有成千上万只战鼓在隆隆地响，响得人脑仁都要炸了。
好在今日大寿的不是她，诸多繁琐事宜也都同她无关——一直到花家着人来叫的时候，她都无比乐观地这么想着。
结果打开门的时候她整条狼都不好了。
“昨日长途奔波劳累，夜里休息得可好？”
彼时晨光熹微，旭日初升，花家五童穿着一件鸦青色的古香缎直身站在门口，头顶的绾发玉冠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作为一个带话引路的，花满轩显然尊贵得有点过了头——而他接下来的话也确实证明了，李陌的担心不无道理。
“眼下离寿宴尚有一些时候，爹让我来看看，问姑娘可方便见几个武林前辈？”
——长途奔波一点不累，夜里休息得实在不好，这几个武林前辈我能不能就别见了吧？
如果情况允许，她实在是很想同对方就这么表示……奈何这几句话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李陌抿嘴，确保自己笑得是一派祥和而不是一脸杀气，向对方拱手道：“如此，有劳花五哥带路了。”
这花家到底做什么的目前尚不可知，不过花老爷十五年前便能号召武林好手一同诛杀铁鞋，其影响力与江湖地位可见一斑。
所以花老爷介绍的武林前辈，定然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李陌被带到的时候，花老爷正红光满面地同人说话，见她来了之后很是开心地抚掌笑道：“好好好，贤侄来得刚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在座的都是可信之人，铁鞋一事你出力良多，不必拘谨。”
这意思是这些人竟都知道铁鞋是她捅的？
此间花家的晚辈居然一个都无，连花满轩都是停在了外面直接招待客人去了……李陌看着花老爷的笑容，再联想他的那一句铺垫，觉得压力略大。
听了介绍之后她觉得压力大是对的。
这屋里的人拎出来个顶个的都是泰山北斗，哪怕是在这江湖行走不久的李陌也都听过一些名号——譬如笑得声音最大的那一位，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鹰眼老七。
“原来你便是李陌！那边疆的马贼实在斩得漂亮！”他先是如此盛赞，而后看着她摇头感叹，“只是怎得同传闻中的形容全不相同？”
传言……哪个传言？
想到自己“人高马大，足足九尺有余还使一双四方八棱锤”的形象，李陌就觉得这江湖不靠谱到了极致。只是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不快，只是抱拳笑道：“前辈过奖。江湖流言当不得真，只是若能博前辈一笑便再好不过。”
没人不喜欢晚辈的谦逊，她这话听得对方很是愉快，连笑的声音都更大了。
“哈哈哈！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此话不假！只是不知姑娘从何而来，师从何处？听闻姑娘枪法自成一派，尊师定然也当是高手中的高手，可否有幸一见？”
这话题显然是在座诸位都关心的，每个人都凝神细听所谓的“尊师名讳”——只是在座无人知晓，李陌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想见自己的师父。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她垂眸拱手，礼仪周全如行云流水，声音朗朗道：
“前辈说哪的话。晚辈出身卑鄙，武功又稀松平常登不得台面，说出来给师门丢脸，这师从不提也罢。只是昔日久居山林不曾入世，对这江湖规矩不甚了解，若有失态之处，还望诸位前辈莫怪。”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晓得此番话语下隐藏着李陌并不欲被人深究出身的婉拒，而这般委婉的说法也算是十分全了对方的面子，接下来自然没人再去追问她师从何处。
…………
分明是花老爷的寿宴，李陌却觉得比自己的庆功宴还要疲惫。被一屋子的前辈问候下来，她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脱了不止一层皮。
人在心累的时候总是容易满足的，譬如她眼下见到陆小凤，便觉得对方那四条眉毛和大红披风也显得分外亲切了。
“哎，看来你今日一早便忙得很！”
在被带去会场的路上，陆小凤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笑嘻嘻地调侃道：“怎样？可还有余力参加这寿宴？”
在遇上朋友嘴欠的时候，李陌永远都有能力做更嘴欠的那个。于是她迅速收拾好情绪，扯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来：“你若过来给我揍一顿，我还能再去干掉一个铁鞋给你看。”
“可惜铁鞋已经死得连骨头渣都找不到了，我给你揍一顿岂不白费我们两个人的力气。”陆小凤一点也不恼，反而笑着走过来同她并肩前行，口中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又得了前辈们的青眼，何至于如此愁眉苦脸呢？”
今日的会面对她日后行走于武林诚然是件好事，然而被满屋子人“少年英才”“芝兰玉树”地夸下来，哪怕她脸皮再厚也会觉得有点惶恐。
于是李陌白他一眼：“我心累。”
“不然你找人揉揉？——哎，你可别瞪我，开个玩笑而已。”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玩笑可能开得有点过——哪怕李陌再如何彪悍，她内里也终究是个姑娘……大概，也还是会介意这些事情的。
然而没等他想到什么词来补救一下，但见对方略微思索片刻，居然欣欣然道：“唔，听说这杭州红袖楼的姑娘都美得很，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也好。”
什、什么玩意的什么？
陆小凤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李陌，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说——哪儿？”
“红袖楼——你竟不知道吗？”李陌一副比他还惊讶的样子看回来，仿佛在谈一件人人都该知道的常识，“便连京师的姑娘们都夸过红袖楼的姑娘能歌善舞，只是不知比之南海一带如何？”她顿了顿，而后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叹道，“若是没去过便太可惜了，你当找个时间去拜访下——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
“……”
京师的……什么姑娘们？你敢不敢说说自己在南海干了什么？我的姑奶奶啊，你把每个地方的秦楼楚馆都打听得这样清楚到底是要做甚？劝朋友去烟花之地看看这是正常姑娘该做的吗！？
陆小凤摸着胡子，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累了——或许往好的角度想，她知道不和自己同去已经是善哉善哉。
他对李陌正常的标准线已经是越放越低了。
这个话题眼见着是不能继续了，不过他陆小凤再怎么也是个走马章台的风流人物，随便找个话题并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对着李陌之外的姑娘都行得通。
“伯父昨日送了你什么东西，可方便拿出来看看？”
李陌听了这话脚步一顿，陆小凤疑心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哪料对方沉默片刻后，居然有点愧疚地抿抿嘴，道：“昨日太忙……我忘记看了。”
“……”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今天这话算是谈不成了。
不过好在说起话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那么三言两语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寿宴会场。
今日是八月初八，实在是个极好的日子。
眼下是辰正时分，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这毓秀山庄的每一块青砖绿瓦都蒙在碎金般的暖阳里，风吹木叶的簌簌声响被掩盖在繁弦急管之下，混合着鼎沸人声，当真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因着是大寿，又恰逢丰年灯会，花老爷准备大宴三天，邀请的宾客足足有近百桌。而花家明显并不吝啬，作为会场的紫薇阁内自然是张灯结彩、笙歌鼎沸，新漆的楼牌在阳光下熠熠发亮，门前的大红灯笼鲜艳得几乎要烧起来。
会场内也当真红飞翠舞、高朋满座，包括花满楼在内的七个花家小辈均在招待客人，李陌还见到了几个穿梭在来客中的婀娜身影，只是不知是不是花家女眷。
陆小凤和李陌被引到座位上的时候，花家六童正在桌边同人谈话。
——同一个穿着六扇门衣服的捕快。
“既然二位来了，那便容我失陪一下。”
花满阁眼尖地捕捉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向桌边的人道了声失礼，便起身去了别处。那人也自然是温言相送，而后转脸招呼道：“许久不见，身子可好？”
远远地看到背影的时候只觉得眼熟，等到现下看到对方的脸，李陌的惊讶溢于言表。
“金兄？”
“久违。”
金九龄对两个人点头示意，而后目光在李陌身上一顿，笑道：“这颜色很好，更趁你英姿飒爽。”
金九龄惯是个会说话的，李陌也并不大在意自己的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她眼下的心思几乎都集中在对方那一身过于正式的公服上面——窄袖戎衣配着红色罩甲，衬得对方整个人都威严如许。
问题是他缘何穿成这样。
李陌记得仿佛在最初认得金九龄的时候，对方便自称“已然卸任，担不得捕头二字”，然而相识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仅六扇门的事一件不少管，眼下甚至连这层皮都重新套了回去，这“卸任”两个字完全看不到希望。
那边陆小凤也笑道：“我便说你这层捕快皮轻易脱不下的。怎样，可被我料中了吧？”
“你便尽管笑好了。”金九龄摇摇头，仿佛要生气的样子，结果自己却也笑了，“我可是有公务在身才穿的这个……卸任是真的，只是有人见不得我闲罢了。”他挥挥手，仿佛要赶走什么不快，“不过这真的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一趟差办下来，哪怕有人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管了。”
“你也只能这样说说罢了，到时候求到你头上，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两个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只有李陌听到那句“公务在身”甚觉头疼——金九龄穿着这身跑到花家到底是来做什么？可不要是花老爷惹怒了朝廷要被查抄了。
虽然这样说兵不厚道，然而李陌觉得哪天花家被圣上做点什么实在不冤——伦财力是江南首富，论影响能号召群雄，就只听着来宾的名号和贺礼都让人咂舌。
寿宴定在正午开席，眼下还剩近两个时辰。依然有来客陆陆续续带着贺礼前来，门前的小厮扯着嗓子报了不知多久，眼下连声音都有点发哑。
但那并不影响宾客的身份同贺礼的分量。
譬如某掌柜的明珠一斛，某山庄的云锦十匹，某世交的稀世孤本，某门派代替闭关掌门前来道贺的弟子，还有某国的使者带着舞姬和大礼……………………等等，仿佛有哪里不对？
——那个某国是个什么情况？
李陌沉重地转向陆小凤，求证道道：“若我没有听错，刚才来的仿佛是……他国使者？”
“是瀚海国。”陆小凤此刻正盯着那舞姬一瞬不瞬，估计一门心思都在那美人上面，回答得甚是随意，“花家同瀚海国一向有些交情，他们派个使者来贺也无甚不妥。”
无甚不妥？这叫无甚不妥？再不妥你们都该上天了好吗？！
李陌的世界观简直遭受到了粉碎性的挑战，然而见金九龄居然也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她时隔半年再次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常识问题——莫不是在这个地方，圣人他就是个管不到江湖的摆设不成？
美酒当前、美人环嗣，李陌坐在人声嘈杂的会场里，一个人深深地郁卒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高朋满座良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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