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镂心骨

2、01

　　香港，赤柱监狱。
　　29609。
　　高文山永远记得这个号码。
　　凌靖，他的战友，曾经的战友，因执行任务误伤人质，被判监禁，编号就是29609。
　　四年中的分分秒秒，他都能记起又或者都不想记起这个数字。
　　四年里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凌靖拒绝他的探视，正确的说是拒绝被这帮昔日战友看到那狼狈的样子。
　　但是现在……
　　高文山靠在车外，等着凌靖出来。
　　四年，说长不长，短也不短。
　　长到曾经那个有些阴郁内向的毛头少年变的成熟沉默。
　　高文山温和的拍拍凌靖的肩膀，兄弟间的信任，仿佛还是昨天。
　　凌靖见到他也有了一点笑容，仅仅是一点点。

　　坐在驾驶室，高文山挎上安全带，而凌靖的动作则显得有些笨拙——时光的打磨和监禁的折磨，让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变得陌生了。
　　除了……
　　凌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高文山。
　　后者摆弄着手机，眉头未展。
　　“怎么了？”凌靖开口。
　　“没有，家事。”高文山收起手机，温和笑笑，发动了车子。
　　凌靖没有再说话。
　　也许连他以为没改变的,都不知不觉中变了。
　　家？凌靖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指环上，那是他在监狱中唯一的私人物品，他出狱前才将它重新戴上。
　　他的家，是被方克明毁了。

　　时间回到四年前。
　　荷枪实弹的警员团团围住一栋大楼，街道周边拉起警戒线。
　　这是一件银行劫案，在一间半封闭的大厦内发生。持械抢劫，三个匪徒持手榴弹挟持二十个人质。
　　上峰派遣狙击手就位进行狙击，确保人质安全。
　　当时他和高文山在一位，附近一栋正对银行钢化玻璃门的楼上。
　　而方克明，和观察哨在第二位置。
　　狙击手需要良好的视野来观察目标物。
　　凌靖能清楚到主犯手执枪械已经击杀一名人质，而且指尖上还套牵着手榴弹撞针，随时有可能引发大规模伤亡……他微微调整了自己卧姿，拿枪的手紧了紧…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保不住几条人命……只因为银行行长的公子也被困其中，就拿其他人的性命做陪衬……
　　凌靖没有想到上峰突然收回进攻命令，他看到主犯一动手榴弹，立刻扣了扳机，一声枪响。
　　原来劫匪知道自己掌握的人中有重要人物，抢劫完后还要勒索筹集一亿元才肯放人。银行长十分担心亲属，决定拿钱买命，才要求停止进攻。
　　可是，凌靖的枪响了。飞速迸出的合金弹头划出的运动轨迹直直往前，击碎钢化玻璃的屏障，打中了。
　　打中了人质。
　　就因为劫匪晃动手榴弹，带着人质稍偏离了预定轨迹，目标物的变动让子弹正中人质额头，冲破脑干，造成死亡。
　　不巧的是，这个人质，就是那个行长公子。
　　凌靖中断回忆,因为记忆里响起的声音太过冷酷——
　　“凌靖高级督察，你解释一下当时为什么要开那一枪。有没有把你看到的危机向上级报告？“
　　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我当时看到叶滔的手有去拉撞针的动作，所以有必要开枪去解决危机。如果够时间报告的话，我根本不用去开这一枪。
　　接着内部调查组的人分别询问了高文山和方克明。
　　“你当时和凌靖是搭档，你是否有看到主犯叶滔有挑起手榴弹撞针的动作？”
　　“没看到，我当时的岗位是观察哨，负责观察大环境，这么细微的动作狙击手应该看得比观察员更清。”
　　检查组因此叫了二号位狙击手，方克明。
　　“你当时是二号位的狙击手，你的视线是否一直没有离开过主犯叶滔？“
　　“没离开过。“
　　“那叶滔的所有动作你是否都可清楚看到？“
　　“是，我看得很清楚。“
　　“那你有没有看到主犯叶滔有挑起手榴弹撞针的动作？“
　　当时凌靖还不知道方克明是怎么回答的。
　　“凌靖高级督察，从今天起你将停职审查，你的案子交由律政署跟进。整队人没有一个可以支持你的证供。“调查组的冷酷通知一下子把他打入谷底。
　　“为什么没人支持？就算其他人没看到，方克明一定看到。“当时的他大声质询着，特别疑惑。
　　等他停职入狱，方克明接任高级督察，他才完全明白了相信了。
　　没有真相，没有。
　　只有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