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友人帐)夏目之名》郁遥

9、露神的祠堂（四）

　　我们开始在参之塚寻找这个妖怪，但花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真的有这个妖怪吗？我怀疑地看着手中的画像。每看一次我都要感慨一句，太抽象了。
　　刚结束完今天的搜索，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浓浓的困意袭来。这些天连续的搜寻，让这个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疲惫。
　　见到斑投来关切的目光，我示意他不用担心。
　　走进祠堂，不期然地遇到上次那个妇人。
　　她虔诚地跪拜着，露神坐在她面前，默默地看着她。
　　我这时才想起小花她看不见。
　　明明就在能感觉到呼吸的咫尺，很难受吧，这种感觉……
　　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却无法触摸到。
　　掩去眼里的悲伤，我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良久，她才发现我的存在，微笑地冲我点头，“你也在啊。”
　　我礼貌地回应，“算是吧。”
　　我们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太好了，最近好像只有我来。”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自然，她接着说道，“我还怕露神大人寂寞呢。”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参拜的呢？”
　　“从小时候。”似是看出了我的诧异，她微微一笑，“请别见笑，我感觉自己见过一次露神大人呢。”
　　幽幽地看向天空，她露出缅怀的表情。
　　“女子学校放学回家路上，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好天气。像平时一样参拜完抬起头时，看到祠堂后面有一只脚。虽然吓了一跳，但我装作没看见。然后看到带着老翁面具的人很舒服的坐着，说了句‘今天真是好天气啊。’我差点就要回答说是啊，但感觉到被人类看见露神大人就会消失。”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可现在还在想，如果当时大胆地回答了他就好了。因为露神大人总是一个人，是我一定会寂寞难耐了，所以至少应该用声音回应。”

　　深夜，我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回想着她说的话，心绪难安。
　　一个人……
　　一个人很寂寞，一个人很痛苦。
　　一个人……
　　很痛苦。
　　这几个字一直回响在少年耳边，无限放大，黑暗像无底洞慢慢吞蚀着少年。
　　睡梦中的少年痛苦地蜷缩着，好痛苦……好重……
　　我猛地睁眼，眼前赫然是已经恢复原身的斑，此刻他正对着我张开倾盆大口。
　　心中的恐惧一发不可收拾，我抑制不住地大叫。
　　这一叫顿时让我清醒过来，狠狠地揍了它一拳，我恼怒道，“别睡傻了！”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叠被子，斑顶着个红红的印记不知死活地凑过脸。
　　“昨晚做噩梦了吧。”说完还摇了摇尾巴，阴险地笑了。
　　“是老师太重了。”我咬牙切齿，忽略他脸上欠扁的表情。
　　然而他一改刚才的嬉笑，突然正色道，“因为你的内心有破绽，软弱的心会呼唤魔物，不想丢掉性命就时刻不能放松。”
　　我微微一顿。
　　“不过对我来说还是你早点丢掉性命，让我早点拿到友人帐比较开心。”
　　我目光凌厉地看着他，直到他露出心虚的表情，“下次再睡傻就拔掉你尾巴上的毛。”
　　“你这恶魔。”斑怒了，敢情他一片好心全被驴踢了。
　　我撇过脸故作不屑道，“我可不想被妖怪说。”
　　忽然传来一阵敲击玻璃的声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露神。
　　“找到了，夏目大人。”他手舞足蹈地冲我比划。

　　一路追踪那妖怪的足迹，我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不会错吧？”
　　露神连连点头，“恩恩，那家伙果然在这山里。我出声叫它就跑了，但应该还没走远。”
　　我果断发令，“老师，兵分两路吧。”
　　斑眼神犀利地看着前方，“有什么麻烦的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迅速地冲出丛林，接着一张可怕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脚像生了根，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的空档，斑和露神早已先我一步溜了。
　　我一边追上去，一边向露神抱怨，“跟画完全不一样嘛。”害我没认出来，差点丢了小命。
　　“说什么蠢话，分明一模一样。”到了这时，他还在努力为自己辩解。
　　我怒了，“只有那个字是一样的。”那种抽象的画，谁能看得懂。
　　斑突然出声打断了我们的争吵，“夏目，用镜子。利用阳光反射弄晕他。”
　　没待我做出反应，斑被一掌拍飞。我心下一惊，连忙掏出镜子。颤抖的手连着镜面反射的光也跟着晃动，怎么也无法校准到他身上。
　　露神惊恐地看着我，拼命地冲我指手划脚。
　　我正准备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身体忽然一轻，瞬间被提到了半空。接着脖子一紧，窒息地感觉如潮水袭来，我痛苦地挣扎。
　　参上……
　　我猛然睁大了眼，透过他空洞漆黑的双眸，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参上前来取食物。”
　　参上伸出手，站在人潮涌动的街道，声音细微的如一缕清风拂过。
　　“参上。”
　　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玩耍，无人注意那背后的一抹黑影。
　　“参上。”
　　黑暗中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突然一把碎纸撒到参上的手中，耳边响起如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呐，跟我决胜负吧，赢过我就给你食物。”
　　他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表情淡漠的少女。
　　“或者把我吃掉也可以。”
　　风扬起她的秀发，茶色的眼眸流转着淡金色的光芒，“我是玲子，你的名字呢？”
　　他的名字是……

　　“嗯……”我呻吟一声，眼前变得朦胧，意识渐渐涣散。
　　突然身体一松，我被斑抛掷到身上。来不及喘息，我一个翻身拿出友人帐，口中默念咒语。
　　濯，露神，我这就把名字还给你们。
　　白光一闪，墨色的字迹飞入两人的额头。
　　露神怔怔地看着少年，耳边响起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听见了吗，露神。”
　　“听见了，玲子。”他背对着少女，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贡品不会一直持续的，实际上今天就连一个桃子都没有。”她带着劝诫的口吻说道，“人类就是严厉和无情，趁着力量还在找个更好的住处比较好。”
　　“谢谢你，玲子。”他拿起一个桃子，像恋人般轻轻地抚摸，“但一旦被爱过，去爱过，就无法忘记了。”
　　仿佛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我无力地闭上眼……

　　“那个叫濯的妖怪，利用阴影来到村里，作为拿走剩饭的回报会帮那家人洗完盘子才离开。”我边走边说道。
　　无视斑探究的目光，我淡淡地注视着前方，“现在街上连晚上也很明亮，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山里也有同伴，跟人类断绝来往，那家伙也轻松了。”
　　“是吗，真是那样就好了。”
　　风中远远地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夕阳拉长了一大一小的身影。

　　又一个黄昏，我提着一袋桃子和斑一起去祠堂，老远就扯着嗓子叫唤露神。
　　没想到才几日不见，露神缩水地更严重了。
　　面对我的担忧，他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啦。”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闪过，接着他全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
　　“你发光了，怎么了？”手上一松，桃子悠悠地滚落。心底的不安逐渐涌上心头，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像是早已知晓了结果，语气异常平静，“小花走了。”
　　我一震，怎么会……
　　“小花长年患病，最近来一次也不容易了。小花是最后一个信奉我的人类，她走了的话……我也要消失了。”
　　心中忽然一阵悲痛，我苦涩地开口，“每天来虽然很难，但我也会来叩拜的。”
　　然而，他摇摇头，“不行，夏目大人，你是我的朋友。能跟小花一起走……”
　　少年垂下头，银色的短发遮住了半边的脸颊，幽深的看不出表情。良久，他颤抖地伸出手，像是要最后努力抓住些什么。
　　露神轻轻地握住少年冰凉的食指，淡淡地说道，“一直一直，仅仅是看着她。这样终于……终于感觉能够触及她了。”
　　“小花她听见了……你的声音，露神。”我忧伤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悲戚。
　　他释然地笑了，身体完全隐入白光中，“谢谢你，夏目大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觉得人类真可爱。”
　　声音如清风过耳，渐渐消散于空中。
　　仿佛夺走了最后一丝温度，空气霎时冰冻，少年孤寂的身影逐渐隐入落日的余辉中。
　　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祠堂披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
　　樱花瓣瓣飘落，少女跪在祠堂前，虔诚地参拜。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今天天气真好啊。”
　　少女惊异地抬头，一个带着老翁面具的男人坐在树上正微笑地看着她。
　　旋即她笑了，“是啊。”
　　穿越时空的等待，终于姗姗而来……

　　次日清晨，我夹着书包走在林荫小道上，忽然脚步一顿。
　　斑敏感地回头，接着他瞪大双眼地看着我将手中的包子放在一个破败的祠堂前。
　　“喂，你干什么啊，好浪费！”
　　“别说这种会遭天谴的话。”我冷冷地扫了它一眼。
　　他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算今天没有，也许明天就有了呢，思念的心最重要。”我虔诚地闭上眼。
　　蓦地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睁眼一看，那只肥猫竟然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贡品。
　　我瞬间怒了，“你在干什么，你这只蠢猫！”
　　他用那胖胖的爪子指着我，怒声道，“是招财猫啊，笨蛋！”说完还冲我喵了一声，做个鬼脸就跑了。
　　“喵什么喵，把包子还我。”我气急地上前去抓它，“包子小偷，这是我的包子。”
　　“是我买的吧。”
　　“等等，喂！”
　　少年追上去，身影逐渐消失成一个黑点。
　　风动，时间定格住这年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