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游魂》宪泉

35、打铁

　　嘉勇公司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游有余的工程公司一直承接国家或省级基建工程，周转资金在银行有非常好的信用记录，而且他本身这几年也积攒了些家底。至于人，虽说游有余从来玩的都是一级分包的空手套白狼，但是别忘了嘉勇起家时候就是用的成建制的工程转业兵，再加上这几年在各地零散招收些建筑技师和工人，各个项目分公司的员工总数收拢一下也有个五六百。
　　从11月份游云归、游有余到达海港油田，十来个人走门路，挖窗户，从下层一步步摸索着打通关节，这样的事情其实嘉勇公司中层干部早就作熟了的，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上层没关系没靠山你拿不到好项目好买卖，可是光是上层关系硬也不行，下面的各级衙门，各道关卡，各个办事人员也要疏通好，不然别人会说你不会办事，不讲人情，不留后路，即便是上层的人物也会对你这样的熟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未来的道路将会越发难走。
　　但是这些疏通的酒池肉林一般游有余是很少参与的，一来他是真的对公司目前的盈利状况比较满意，没什么再做大做强的野心，二来是他觉得自己也尽到了老总的义务，平时只管去与某些叔叔伯伯们套套近乎，和一些以前的哥们打打招呼，其余的事情自然有公司的人摆平。
　　但这次来到油田就不同了，游云归拧起来简直赶得上他老子，追着赶着让游有余亲自上阵，游有余体会了一把中国杀人的酒文化，他是上顿陪下顿陪，就差没陪出胃下垂。拿井的时候也曾遇到迈不过去的硬门槛子，实在无法，游有余又偷偷摸摸京城天海两地跑，最后通过京城游有余的一个哥们，联系一个在石油部有些职司的办事人员同这边油田拉拉关系，也算攻关成功，到第二年的一月底，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居然被这游氏兄弟拿下了低产、低品位油井二十多口，而且因为这些井并不能通过管道运输，在冬季各私人油井往往呈现出用工紧缺的季节现象，游有余亲自参与嘉勇公司内部项目调配和人员招聘组织等工作，紧急从京冀地区调配上几十名维护工人和危险品司机，石焕友又联系以前的同事雇佣了一个成熟的钻井队，保障了冬季油品的开采、外运工作。
　　当然，在最刚开始拿井的时候人人手不够，经验也不足，游有余、游云归、周武建、吴中这些人看着拿到手的油井产出的油运不出去那是真着急，也没什么等啊靠啊的念头，他们十几个壮劳力纷纷上手去干，几天下来就都没个人样了，一个个浑身是油，拉着罐车跑上十几个小时也是常事。海港的冬天那是纯粹的冻人不冻水，寒气入骨冷如冰，接管道，卸油货，车坏在半路上下车就修，人困得不中了坐着就睡……到外地的工人赶过来的时候，这几个本来白白净净的人模狗样的，是真变成乌漆麻黑的油耗子，哪里还有在京城时候人上人的范儿，有的手和脸还冻裂了口子，漆黑的指甲半个月也没洗出本来的颜色。
　　这样十多天摸爬滚打下来，游家哥俩吃苦耐劳、毫无怨言的小作风不仅招来同行这些退伍军人的佩服，就是游有余和游云归之间，也消除了原来的一些隔阂，毕竟敢拼搏，能吃苦的男人才叫真男人，才招人佩服不是。
　　其实说白了倒真没啥好佩服的，游有余好歹也是退伍兵出身，虽然当的是老爷兵，但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而且现在心里被他老子灌入了危机意识，吃这些苦他倒感觉有些成就感，就好像真真正正在为家里做了些什么似地。至于游云归，那是从辛亥革命一路走到抗日战争的人，冲锋陷阵，爬冰卧雪，顶枪眼，拼刺刀，喝马尿，吃生肉，为了生存，为了救亡，他什么苦没吃过？就是最后身居军长高位，他还毅然做到了为国捐躯，这点苦对他来说真就只能算个屁。
　　闲话少提，但说滚滚油外运，就是财源滚滚来，这二十几口井其中也有几个瞎井，那是一开始没经验，拿下五六口极低产的报废井，但吃一堑长一智，后来的二十口左右产量就都不错，照着他们现在的产量，只要半年就可以将之前投入的一千多万资金全部回笼，后半年差不多就是净利润，初略计算可达两千万左右。
　　当然，游云归和游有余知道，这只是摆在人前的明白账。

　　早在半个月前，当他们对于维护油井、外运、销售、保安等一系列路数摸清作熟之后，游云归就同游有余共同商议决定碰触目前为止对他们来说还有点陌生的揭盖井。两个星期两人夜晚带队一共开了三口揭盖井。
　　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这哪里有什么报废井？就他们摸的这三口个顶个是高产优质井，你说他们是运气好，撞大运？谁信呢。
　　高产优质井与低品位井那绝不可同日而语，低品位油井产油量一般是抽出量的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还含有杂质，而高产优质井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有的甚至能达到八十以上，也就是说其产能是低品位油井的四五倍。而且由于油质好，几乎不含杂质，油井维修、运输费用也极大降低。
　　怨不得人家陈英礼不让他们染指揭盖井，这些揭盖井分明是人家陈英礼通过手段弄到的高产井后封闭，等着或是自己采，或是送给油田的领导班子亲属享用的。
　　按着游有余的意思，海港油田地处直辖市天海市，就在京城边上，他们来海港是来探路子的，不是真来赚钱的，因为游云归与他商量的长远规划，那是放眼全国的油田，海港只是第一步，重要的在于积累经验，摸清底细。所以游有余清楚了这所谓的“揭盖井”之后并没有眼馋它的高产，而是打算就此打住。
　　可一向强调把眼光放长远的游云归反而不干了，他带着周武建几个人硬是连着又开了两口揭盖井，游有余虽然不同意这么干，可也不打算在外人面前与游云归有什么分歧，于是便没有出言阻止，就在游云归开了第六口揭盖井的时候，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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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勇公司现在在油田的人多，住在旅店不方便，于是打从开始游云归就安排了他们工程部建设简易板房，油田最不缺的就是油，他们弄了两台才有发电机，每个板房里头装了几个电暖气，即使外面冷冻数九，这板房里倒也并不冷。
　　这天是1月30号，农历已经到了年根儿底下，游有余等嘉勇公司的管理人员们也因为年关将近，管理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严格，工人们难免有些懒散，这天一大早才六点多，大伙正睡得香甜，突然就听有人“哐”“哐”“哐”狠狠地砸门。
　　“开门，开门，别他妈睡啦！开门！”
　　周武建警惕性最高，他第一个起身，简单穿了衣服就去开了门。
　　门前站着两个身穿油田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周武建还认识，就是他们刚来油田的时候接触到得陈英礼的手下。
　　见到周武建开门，这两人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十分不善的神色，“才他妈开门，睡死过去了？叫你们那什么游总赶快死起来，陈处在招待所等着呢，听着没？”
　　周武建皱了皱眉头，无意和这两个喽啰吵嘴，便点了点头，说了声稍等。
　　听到门外的声音，早被那敲门声拍醒的游有余和游云归互相望了一眼，都意识到麻烦上门了。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安排好工人们正常工作，便领着当初出京时候的原班人马出了板房，当然这种场面就没必要带着工程师石焕友了。
　　游家两兄弟、周武建、吴中、刘德顺五个上了游云归的汽车，跟在那两个砸门的人车后，游云归的两个外围保护人员和游有余的两个保安开了辆吉普跟在最后。
　　驱车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一行三辆车就来到了油田招待所。
　　这个年代的招待所和宾馆还是有别于后世的，此时的住宿场所多是国营，而地方政-府宾馆、招待所里面的服务员往往都是极漂亮的当地女孩，上级领导入住，或是本地领导入住，服务人员都是奔着潜规则安排的，这是一个的公开灰色地带，全国如此。
　　油田也是与地方级别对应的厅局级设置，这里的招待所也与地方政-府宾馆有异曲同工之妙，陈英礼经常住在这里，大概他觉得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吧。
　　陈英礼住在三楼一个房间，他的手下只允许游有余、游云归、周武建、吴中四个人进入了房间。
　　这房间是个套间，外头一个小会客间，里面有个卧室。
　　陈英礼穿着白色的睡袍，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身后站着四个手下，他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遥控器，正对着那台崭新的熊猫牌电视机拨台，只可惜此时的海港油田只接入一个中央台和一个油田电视台，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电视节目。
　　陈英礼暗黑阴沉的脸并没有因为清晨而疏朗，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进屋的四个人，慢吞吞的扔了手中的遥控器，指了指面前的沙发，“游总，坐。”
　　游有余一直是在油田里抻头出面的人，他应了声“陈处早上好啊。”然后坐在了陈英礼面前。
　　陈英礼低沉的笑了一声，摆摆手道，“我这一早上可没落着好，我听兄弟们说有人违法开采，居然敢在海港油田盗取国家资源，而且这事我听说跟游总您有关啊，我是职责所在，不得管啊。”
　　游有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游云归，然后做出吃惊的表情，“和我有关？这不可能啊，别人不知道，陈处您还不清楚我们嘉勇吗？我们现在采的井都是从油田正规承包的，违法的事咱从来不干。”
　　游有余在这两个月里没少装孙子，这些他原来在京城的时候眼角都不会扫一扫的人，现在应对起来也能适当的放低姿态，这在游云归看来是锻炼的进步。
　　陈英礼有些讽刺的看了游有余一眼，并没说话，屋里面短暂的安静下来，给人一种莫名压力。
　　“陈处，您说跟我有关系，到了是个什么关系？您得给我个明白啊。”游有余微笑着又追问了一句，这样的阵仗在这位纨绔眼里并没什么效果。
　　谁知陈英礼并没有答话，反而从卧室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游总真不知道？昨个晚上我们抓到个从揭盖井偷油的司机，承认是你们嘉勇公司的车和人呢。”
　　卧室里走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白色的浴袍，脸颊上带着运动过后的艳丽桃红，双眼娇媚的上翘，双唇红润艳美，整个人散发着仿佛无边的春色。
　　对于女人的出现陈英礼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反而微笑的冲女人招招手，让那女人坐在了他的身边一把搂住，然后转头略嚣张的笑道，“游总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