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杜安堂

3、第 3 章

　　两人落座的时候，李家豪已经到了。
　　“想吃什么？”他问。
　　杨怡婷虽然爱吃，可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象征性地翻了翻菜单，说，“这里我没来过，还是听你的吧。”
　　吴筱芸在心里笑笑，北京可有杨怡婷没吃过的馆子？
　　大概是因为不想做电灯泡吧，吴筱芸没什么胃口。目光只在粥汤和泡饭间徘徊。
　　李家豪突然说，“这儿的老火汤不错。”
　　正好是吴筱芸看着的地方。
　　接下来他点的虾饺，叉烧，凤爪，也都是吴筱芸爱吃的。

　　“正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怡婷。在五道口开了家服装店。这是我的名片。有空带女朋友到我店里，给你们打七折。”
　　李家豪收下名片，笑着说，“我没有女朋友。你呢？”

　　杨怡婷脱口而出的瞬间，发现李家豪正一脸柔情地望着吴筱芸。
　　她不无醋意地说，“我们这位小美女，跟他男朋友可好了七年了。最近正筹划结婚呢，是不是啊？筱芸。”
　　吴筱芸点点头，又摇摇头。默默祈祷杨怡婷打翻的醋坛子，丝毫不要溅到自己身上。

　　李家豪话题一转，说，他喜欢上粤菜，完全是因为老板是广东人。
　　吴筱芸不想再抢杨怡婷的风头，没说自己来自广州。上菜了，她就埋头吃自己的。李家豪说什么，她都配合地笑笑，并不搭腔。
　　李家豪讲他前几年第一次去广州，给老板开车。路上车载空调坏了。两个人脱到全身只剩背心短裤，还是汗流浃背。
　　老板怕他中暑，给他买了一杯凉茶。他正口干舌燥，一口灌下去半杯。又热又苦又辣，搞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板跟他只差几岁，两个人平时好的跟亲兄弟似的。那次老板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杨怡婷越听越觉得不对，追问道，“然后呢？”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当他的司机了。”

　　杨怡婷在桌子底下给吴筱芸偷偷发微信，“靠，看走眼了！原来就是个司机！浪费感情。”
　　吴筱芸看了眼手机，觉得两个人都玩手机有些不太礼貌，就没回她。
　　杨怡婷踢了吴筱芸一脚。
　　吴筱芸起身上洗手间。到了两个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才回复道，“司机怎么了？我爸当年为了供我读大学，还给人当了好几个月货车司机呢。”再说人家也没说要跟你怎么着。
　　杨怡婷心里已经翻了几百个白眼：还没当上李太太呢，就帮着他说话了。

　　吴筱芸一走，李家豪就开始心不在焉。杨怡婷刚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聊天的时候，李家豪眼神总往吴筱芸那边看。跟看花似的，目不转睛。这会儿她才琢磨出味儿来。她倒成了那俩人的电灯泡。
　　她太了解吴筱芸了。不管有什么事儿，吴筱芸都喜欢憋在心里。能自己解决的，就大事化小风平浪静；不能自己解决的，也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是同情自己与老刘的坎坷，还是她和李家豪早有奸情。
　　想到这儿，杨怡婷已经无心恋战。她只能安慰自己是被鬼迷心窍了。改天该去庙里拜拜。

　　吴筱芸在洗手间待了至少一刻钟才回去。
　　杨怡婷已经走了。
　　杨怡婷好面子，自尊心又极强。性格是不折腾就难受。倒是不出所料。
　　李家豪神色坦然，知趣地什么都没问。
　　吴筱芸舍不得吃剩的菜。想打包给申禹带回去。
　　李家豪还体贴地问，“这些够吗？要不要再点点儿？”

　　李家豪坚持开车送吴筱芸回家。吴筱芸坳不过他。
　　两个人安静地听着广播。DJ推荐一首叫作《乘客》的歌：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不是不快乐。
　　吴筱芸看了一眼左边的人。他神情专注，开车很稳。不知道他是不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不像她和杨怡婷一样充满烦恼。她突然想，如果结婚典礼上，新郎转过头来，不是申禹的脸，而是他的。她会惊慌失措吓得逃离现场，还是强作镇定将错就错。

　　说了再见以后，吴筱芸听到背后的男人喃喃地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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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底，吴筱芸的工作量陡然增多。那天以后，李家豪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她越来越不想回家。到家洗完澡倒头就睡。心情好的话，早上出门，会把申禹制造的垃圾收一收。
　　申禹和她作息不同，日夜颠倒。从她回家，到她出门，他一直都在电脑前。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心照不宣地维持表面的和平。
　　事到如今，吴筱芸也不再傻傻期待申禹哪一天能改邪归正了。

　　杨怡婷和钟思源约吴筱芸一起跨年。巧的是三个人跨年的时候都没有男人陪。
　　“别提了，就老刘那身板。腰都挺不直。每次去人多的地儿，我都怕把他给挤散架了。”杨怡婷笑着说，“而且他们老年人都不能熬夜。我没跟他一起住，不就因为他每天必须十点睡觉吗？”
　　“我跟你一样。”钟思源说，“有个朋友现在住我家。比老刘小几岁。早睡早起的，硬逼我早上七点起来，跟他一起去跑步。说什么别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老了准一身毛病。我家的酒都被他藏起来了。我都快俩月没闻到酒味儿了。”
　　“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杨怡婷抓住重点问。
　　“我猜是男的。”吴筱芸说。否则他怎么会乖乖听话。“怎么不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就是就是。还金屋藏娇啊？”
　　“我高中数学老师。直的。大高个儿，快两百斤了。我家可藏不下那么大一‘娇’。对了，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人了，筱芸？”钟思源突然严肃起来。
　　吴筱芸一愣。
　　杨怡婷斜眼看她，说，“出息了啊，吴筱芸。去酒吧都点果汁儿的主，学会脚踏两只船了啊？难怪好久没看见申禹了。你俩吵架了？”
　　“你什么意思？”吴筱芸盯着钟思源。
　　“那我就直说了。上个礼拜五晚上你跟谁一起逛的新光天地？”
　　“李家豪吗？”杨怡婷问。
　　钟思源不认识李家豪。杨怡婷大概解释了一番。钟思源摇摇头，“应该不是他。”
　　吴筱芸欲言又止。
　　她不想说，首先因为说来话长，其次她问心无愧。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必要给这两个朋友什么交代。
　　但说出来，确实会轻松一些吧。如果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如果没有人问起，可能她永远不会自己提起。
　　“那是申禹他爸。他要给申禹买东西，让我帮他看看。”吴筱芸说。
　　“没编瞎话吧你，老丈人和儿媳妇逛街算怎么回事儿啊？”杨怡婷问。
　　“申禹他爸那叫公公，筱芸自己的爹才叫老丈人。我都无语了。”钟思源哭笑不得。
　　“本来我不想多说申禹家里人的事。有的时候我也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吴筱芸有些激动，一只手抓着头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让我想想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