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是空城》未央城池

6、相知

　　短短一个月，我的生活也开始有了艺术生的基调。食堂，排练厅，寝室三点一线的排布使我空虚的生活变得充实，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处处显得很笨拙。

　　“心儿，这几天你这么勤奋，我不犒劳你一下怎么行？”

　　闻声望去，只见身材矮小的素素提着两个大袋子，一左一右，吃力地挪进了大门。我停下了当下的动作，换下了舞蹈鞋，披上了一旁的外套，明显对她的到来很震惊。

　　素素把袋子放在了一边，端出两个餐盒，递给我一个，再往里面掏出了两瓶鲜啤，她的品味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她揭开了餐盒，水蒸气在她圆圆的脸上弥漫开来，她含糊地问道：“你是要参加三星比赛吧？这种事都不告诉我们，当我们死的呀！要不是看到宣传榜上的名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艺术不分科嘛，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你们舞蹈生眼中的艺术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我无话可说，但看到她因生气而鼓起的腮帮子，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扯个理由解释一番：“你想哪儿去了，这不是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吗？等有一番成绩了……”

　　“少来！舒沁，你就是没种！连排练都是起早贪黑，故意与我们错开，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细眯着双眼，审视着我。

　　我竟心虚得不敢看她，我敢保证这是我第一次被她震慑到，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就那水平，要是拿不到什么名次，还不是个笑话？”

　　素素放下手中的餐盒，用异常认真的眼神看着我：“心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她顿了顿，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道，“我生于一座小镇，那儿经济不景气，生活条件也不好，我是那儿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唯一的艺术生。大家都不相信画画能让我出人头地，可是我还是做到了，在一片质疑声中做到了。”

　　此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抿着嘴，望了一眼窗外，终于说道：“心儿，我相信你，你有了我这个支持者一定要更加自信才行！并且我相信墨墨和小冉也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搞砸了有你好看！”

　　她对我吐了吐舌头，眉开眼笑地跑开了，让我有种刚刚她是被谁附身了的感觉。不过，她们真的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回到宿舍，这才感受到秋天的凉意，于是起身去关了窗子，偶然瞥见桌子上烫金的邀请函：

　　李小冉同学：

　　你好

　　这里是圣德学院艺术部，诚挚邀请你参加我们本届三星比赛，同时感谢李氏集团对我们比赛的大力支持，我们学院对李氏集团董事会致以诚挚的问候。

　　邀请人：圣德学院艺术部

　　李小冉也要参加比赛？并且还是以李氏集团的名义？那我们对这场比赛来说又算什么？这优胜不就已经内定好了的吗？

　　门被撞开了，素素身穿一件白汗衫，汗流满面地站在了门口，明显是写生回来。

　　“舒沁！我刚刚通过美术部的初选，离我的梦想又进了一步了！”她兴高采烈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差点就说出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但看到她这副笑烂了的模样，我只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其实我实在不知道进一个学院艺术部有什么可骄傲的，可能是源于她对梦想炽热的追求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墨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你也不错啊，过了三星比赛的初选了，这种消息都不拿出来和大家庆贺一番，指不定躲在被窝里偷着乐吧！”

　　我不作声，但不代表别人就会就此罢休了。

　　“可不是，舒沁可真够自私的。”李小冉神采奕奕地踏着阳光走了进来。

　　我嗤之以鼻地反问道：“小冉，你就没什么要宣布的好消息吗？”是个明白人都听出了我语中的怪味。

　　她并不在意的地翻了翻桌面上一本专业书籍，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内容：“我有什么好消息？”

　　我彻底被她无所谓的表情激怒了，径直走了过去，一把盖上了书，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了：“李小冉，李氏集团，恭喜你连初选都不用，直接进了总决赛，你家的企业真是什么都乐意投资呢！”

　　她抬头直直地看着我，似乎要将我探查个仔细：“舒沁，你心里是又不平衡了吗？你嫉妒了吗？不然怎么老是喜欢找我的茬？”

　　不等我申辩，她又继续说道：“既然你问到这了，我也不给你打晃子。你去整个学院艺术部查个底，谁不知道我李小冉的功底，用得着初赛吗？”

　　“李小冉，你太狂妄了！我们辛辛苦苦赛出的总决赛名额，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我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瞥了瞥桌上的邀请函，语重心长道：“舒沁，拜托你做事动动脑子，实在一些。以后再找机会挑我毛病时千万别给自己闹笑话，与其在这幼稚，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剧目该怎么跳……”李小冉便离开了寝室。

　　一连环的语句轰炸在我的脑门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果然连吵架都要逊人一等，哼，“幼稚”……

　　素素还没理清我们的对话内容，自己在一旁纠结中，沈墨今天却意外的没有安慰我，只是使埋在书页里的脑袋偶尔抬了抬，看我一眼，又沉了下去。

　　时间又好像是处在静止的状态，安静的四周让我恍惚听见了还没来得及藏匿的知了在树上高调地喧闹着。

　　“心儿，今天这事……你太过了。”沈墨的脑袋没有抬起，只是细小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四角天空。我果然还是太笨。

　　预期的比赛终于到来，在那几天我不分昼夜地练习。本来还会直打瞌睡，但一想起那天我和李小冉的争吵，我的心又开始沸腾了起来。

　　“下面有请下一位选手音乐系舒沁同学，独舞表演——庄生梦蝶。”主持人的报幕是我心头一紧，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故作沉稳地走上了台，逼迫自己不去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摆好姿势等待音乐。

　　音乐已经响起，但我来不及跟上拍号，本是优美的舞姿瞬间变得急促，呼吸越来越不稳定。

　　“啊！”一个不小心，本是要完成倒踢的我一个趔趄直直地摔在了台上，本是绯红的脸羞愧得通红，看到评委脸上不满意的表情以及观众席上咿呀的议论声，我的心瞬间像沉到了水底一般，不用想也知道比赛结果的了。

　　我狂奔下台，用手捧着我的脸，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看到我的窘态。

　　主持人及时的赶来救场：“感谢上位选手的演出，音乐的错误给我们带来多多少少的遗憾，等到比赛的尾声时，我们再给舒沁一个机会！”

　　这时我才抬头看见那个女主持的脸，沈墨！是沈墨没错，虽然脸上被厚厚的粉底修饰，但那个清丽的眼睛怎么都叫人忘不了。

　　台下咿咿呀呀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喝彩声，我便开始梗咽了起来。

　　沈墨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嘴角上扬似的抛给了我一个放心的微笑。之后便继续转过头去，开始了她的主持：“下面有请音乐系李小冉同学为我们带来独舞——庄生梦蝶！”

　　这是第一次我切实看到李小冉有这么多的呐喊声和尖叫声，台下为她鼓舞的有男，有女，有老师，甚至包括台上的工作人员，这时我才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刚刚报幕说剧目是——庄生梦蝶？！她是故意的吗，一定要在我面前将自己的优越感显露无遗吗？她还需要证明什么？！

　　“等一下！”只见李小冉款款走上台，拿过一旁的话筒，“这不是个独舞，而是一个双人舞，下面让我们有请我的搭档——舒沁同学！”

　　这算什么？我什么时候和她搭档过？但不由我辩解，人群已经簇拥我到了台上，我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不悦了。

　　音乐响起，我不知道要怎样，于是朝李小冉看去，李小冉嘴型告诉我跳自己的就好。于是我也回过头来，开始了自己的舞步。

　　一旁摆好造型的李小冉随即朝我舞动了起来，她白色的裙摆和我绿色的裙摆缠在了一起，辅助我完成了各种优美的双人舞步。不，应该是她应和我完成了本是单人动作的双人舞步。

　　最后音乐进入尾声，我们也双双摆好造型，剧目结束。台下瞬时传来一片叫好声，久久不能停息。

　　我感受到别人为我喝彩的声音，也许不是为我，但我心里也是异常激动和兴奋，手不自觉的就与李小冉击掌庆贺。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李小冉手掌炽热的温度，竟然我觉得心安了起来，至少这一刻我是心无旁骛的。

　　沈墨等我们下场后又与另一名男主持缓缓走上台来，这时候我才仔细打量了下沈墨。

　　沈墨今天换上了一身浪漫紫色的抹胸燕尾晚礼服，头发被高高梳起至头顶扎成一个气质马尾，头侧还别了个水钻的小礼帽，虽简单的装扮，但极显气质。说我小气，这不也是故意瞒我的？

　　性感的红唇流畅的宣布了今天的赛果：“本届三星比赛乐器组获得第一名的是……声乐组获得第一名的是……舞蹈组获得第一名的是李小冉！……和舒沁！”沈墨念到这儿的时候，脸上也抑制不住地笑开了花。

　　“舒沁！小冉！你们是最棒的！”台下一个角落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呐喊声，是素素。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兴奋。

　　接着我和李小冉便端庄地走上台，恭敬地结果领导手中的奖状和奖杯，两个人相视而笑了，牵起了一只手连忙向大家致谢。

　　回到宿舍，李小冉就径直走到洗手台卸妆，我也挪了过去：“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做？”我的语气有点心虚。

　　李小冉头也不抬地往自己的脸上又拂了一把水：“我的身边不允许有不优秀的人存在。”

　　我会心一笑：“我知道。”

　　“你们俩跑得也太快了！我把照相机都带过去了，你们倒好，一转眼就不见了，这可是你们在这学校第一次上台，我跟你们的节目合照都没有个，作为小伙伴的我太失望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肯定是素素了。

　　沈墨这才悠悠地走进了寝室，趁我们都在听素素瞎说的时刻，拍下了此时满脸花的邋遢样子。我倒是无所谓，但明显小冉就急了，直扑上去，试图从墨墨身上抢过照相机，再狠狠地按下删除键。

　　素素见此，便加入了战斗，誓死保卫照相机，却一不小心按下了多个快门，拍下了我比刚才更丑的照片，我只能“杀人灭口”了。

　　只听见一阵狼嚎声穿透了整栋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