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叶芙根妮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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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塔蒂雅娜、维卡和两个安德烈一起吃了一顿饭。席间果然相谈甚欢，叶尔马科夫一开始很是放不开，后来也稍微熟络起来。
他不是那种热情无比自来熟的性格，倒也很好，最初引起塔蒂雅娜注意的就是他的腼腆与真诚。
那天下午，送走他们两人后，塔蒂雅娜和安德烈去拜谒了谢尔盖的坟墓。
隆冬时节的雪很大，圣彼得堡一片冰封。安德烈很深地鞠了一躬，把一束白菊花轻轻放在墓前，盛放的花瓣和白雪几乎融为一体。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
奈丽的阴谋，痛彻心扉的误会，他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这一切不是他的错，却又确实因他而起；塔蒂雅娜不怨，但这不等于他不愧疚难言。
“在想什么？”塔蒂雅娜晃晃他的手，笑容明丽“快给爸爸讲一遍约翰和电线杆的故事，他肯定喜欢这个。”
她的眼睛天真干净，好像真不知道他刚才沉默是因为什么。安德烈发自内心笑起来，揉揉她帽子上的毛。
她果然最了解他。
“还是你讲吧，约翰已经诅咒我再说一个字就摔断腿了。”安德烈笑着眨眨眼睛“但是在这之前，你告诉爸爸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了吗？”
“嗯！”塔蒂雅娜点头，神采飞扬。
女孩叫叶芙根妮亚，男孩叫谢尔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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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5日清晨，曼哈顿。
天还没亮，积雪映着路灯和明月，闪出寒丝丝的冷光。凌晨到日出之间总会显出这座城市最丑陋和脆弱的一面，华灯闪烁的街边有没来得及清扫的纸拉花碎屑，流浪汉在狂欢人群刚散去的时代广场找垃圾，失落的人在冠盖满京华中依旧独憔悴。
但圣诞节始终是圣诞节。第三十四大街上的节日陈列永远美得像奇迹，洛德-泰勒百货橱窗里装饰着摇摆的小精灵和滑冰的孩子们。还有大都会博物馆里的那不勒斯天使，ABT所在地林肯中心树上繁花璀璨的彩灯……流光溢彩的传统圣诞灯饰点缀在每个摩天大楼的外部，似乎可以一直蔓延到天际。
斯维特兰娜和德米特里匆忙赶到医院时，安德烈父母正站在走廊上透过病房的窗户往里看。奥尔加闻声转头，对他们灿烂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睡觉了。”
几天前她和伊万刚从俄罗斯过来，昨天又折腾一整晚，现在整个人都透出掩不住的疲惫。但她的眼睛异常明亮，笑容温暖而幸福。
“怎么会！”“说什么呢！”斯维特兰娜和德米特里异口同声。斯维特兰娜用手把刚起床来不及梳的头发拢顺，凑到窗边：“怎么这个时候生了，预产期不是还没到嘛。”
“被累到了吧，前几天还在做评委。”伊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想进去看看吗？”
“我们可以吗？”德米特里语带惊喜，他也在斯维特兰娜身边透过窗户朝里看。塔蒂雅娜躺在床上，她漂亮的脸苍白而憔悴，却充满了热切的幸福。她的两只手被握在安德烈手里，安德烈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他们看不到他的脸，但是看塔蒂雅娜闪烁洋溢着爱和骄傲的笑容，完全可以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那个刚降生的小公主被裹在圣诞袜里，粉嫩嫩的一小团就是最珍贵的礼物。奥尔加之前在电话里报告这个消息时激动得都哭了，现在她正睡着，圆嘟嘟的小手伸在头顶。
“当然可以啊。”奥尔加微笑“她们两个都很健康，没什么不可以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进去，还站在走廊里？”斯维特兰娜回头疑惑道“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奥尔加笑得贼眉鼠眼：“之前已经打扰过够久了，想给他们留出点私人空间。他们看样子就是很想亲亲抱抱，我儿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你还特地拉开帘子在外面偷看。”伊万毫不留情。
“这才是留出私人空间的意义啊。”
斯维特兰娜和德米特里背对着奥尔加，忍不住同时翻白眼。
那两个人肯定早发现了，就是懒得揭穿你偷看。斯维特兰娜腹诽。
那两个人才不需要你留私人空间呢，他们大庭广众之下亲热还少吗。德米特里腹诽。
然后忽然之间，他们同时意识到，不是两个人了——房间里是三个人，多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天使。
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德米特里下意识伸手搂住斯维特拉娜，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几乎心怀崇敬地看着房间中的一切。安德烈和塔蒂雅娜可能早就察觉外面的动静了，也可能还没察觉，但他们全不在意。安德烈把塔蒂雅娜的手贴在唇边，身体凑得很近，他们的目光再次形成一道网，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甜蜜亲热惯了，同事们早就视若无睹，甚至敢在他们亲吻到一半时打断宣布通知。但每当他们这样对视时，却让旁人不忍不敢不愿打扰。
斯维特兰娜有想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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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凯瑟琳、艾伦、玛丽娅和薇拉都来了，围在叶芙根妮亚的小床边流连忘返。父母强大的基因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展现，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小孩。玫瑰花蕾般娇嫩精致，她可爱得像艺术品，甚至让人不忍触碰。
“太漂亮了。”
“太漂亮了。”
奥尔加和斯维塔盯着叶芙根妮亚流口水，白痴一样目不转睛。安德烈扶着塔蒂雅娜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喊：“妈，别把她吃了！不许碰她，她骨头还没长好。离她远点，她……”
“诶呀我知道了！”奥尔加头也不回，依然一心一意盯着叶芙根妮亚“真是有了闺女忘了娘，好歹是我把你养大，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
安德烈和塔蒂雅娜情不自禁同时打个寒颤。据伊万说，至少三次奥尔加把不满周岁的安德烈亲得嚎啕大哭差点喘不过气，还有一次干脆把他忘在婴儿车里一整个下午。后来再也没人敢让她单独带孩子，安德烈经常觉得，他能活到现在简直福大命大。
“玛莎，季玛，”塔蒂雅娜颤颤巍巍回头嘱咐“看着她们点，就靠你了。”
艾伦和薇拉被打发去买咖啡，凯瑟琳陪伊万办手续。德米特里顿觉自己责任重大，赶紧一步跨到小公主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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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安德烈轻声问，塔蒂雅娜挽着他手臂走得很慢，医生让她下床走动一下加快子宫收缩。
“完全不啊。”塔蒂雅娜一脸灿烂“疼过去就没事了，我觉得明天就能再生一个。”
“壮士还是悠着点吧！”安德烈笑，绷了十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兴奋得可以前滚翻“我可不敢，就当体谅一下我的小心脏。”
塔蒂雅娜笑靥如花仰头看他，当真美如娇花令人心折。
这几乎是她最狼狈的状态，水肿，疲惫，虚弱，纯素颜，也没有华服珠宝。更何况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却依然觉得她如此美丽。
快到楼梯口时听到艾伦在说话，还有薇拉标志性的傻白甜笑声。塔蒂雅娜抿嘴一笑，跟安德烈使个眼色，决定吓吓他们。
都是极出色的芭蕾舞演员，空心的舞台地板上腾挪跳跃都能做到落地无声，此刻更是不在话下。离得近了，慢慢才发现他们的对话不太对劲。
“昨天晚上，伊万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艾伦的声音很轻，几步路距离都听不太清楚。
“哪个伊万？”
“你姐姐的搭档。”客座主演《奥涅金》的英皇首席。
塔蒂雅娜和安德烈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薇拉勉强笑一笑。
“实话实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很普通的一段对话被沉默发酵得意味深长。塔蒂雅娜在一片静谧中心乱如麻，她听到的很可能是他们最私人的秘密，不该偷听的东西……
“不过我也说了，你是我们ABT的团花，太多人喜欢你，劝他别白费功夫。”艾伦的声音依然轻，很温和，几乎带些哀怨。
“并没有很多人喜欢我。我知道他们觉得我好看，不介意和我来上一段，但他们对每个漂亮姑娘都这么想。我不是任何人心里最特殊的那个。”
“薇拉…”艾伦的声音听上去更悲伤了“别这么说自己。你是。”
“不用安慰我啊，”薇拉笑起来“从五年级我就清楚了，除了漂亮我一无是处。我不聪明，不有趣，不会说话，又没内涵。这就是为什么追我的人总是很多，但男朋友最后都离我而去。”
塔蒂雅娜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了，听得几乎失神。
“薇罗妮卡！”艾伦有些急“那是他们不懂珍惜，不要因为…”
他没说下去，似乎被薇拉打断了，下一秒他们两个的脑袋同时从墙边探出来，四人对视个正着。
“对不起！”塔蒂雅娜和安德烈同时喊道，迅速红了脸。薇拉即使有惊讶也是一闪即逝，泰然自若得好像他们谈的不过是晚上吃什么。
“没事，”薇拉笑眯眯止住他们的道歉“我们在楼梯上说话就没想着避开别人啊。倒是你，怎么出来了？”
“医生让我下床走动一下。对不起，我们本来没想…”塔蒂雅娜很尴尬，谁都做过听壁角的事，被逮个正着的可不多。虽然，必须承认她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摆到眼前的秘密还是忍不住听一听的。
“没事啦！”
艾伦靠在楼梯扶手上，往阴影里缩，好像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也许是塔蒂雅娜探询的目光太明显，他终于扯出一个笑容，一笑又变成玩世不恭的唐璜：“这算什么，半个ABT都听过你们在走廊上腻歪，比如吧…”
安德烈果断指指他手上的咖啡架：“我记得你是去买咖啡的吧，还有空在这讲七讲八？斯维塔早急得想拆房子了。”
薇拉做个鬼脸，拽着艾伦快步离开。塔蒂雅娜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分钟后，小声问安德烈：“你觉不觉得艾伦和薇拉有点什么？”
“一定的吧。”安德烈同样小声说。
塔蒂雅娜半天没说话，然后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都怎么想的。其实他们要在一起了多合适。”
“是啊，可惜我们急不得。”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塔蒂雅娜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来了精神：“说到这个，我看到你看着凯茜的眼神了，铺天盖地都是那张照片。”
“我看…凯茜？”安德烈觉得他听不懂俄语了“那张照片？”
“我看到你用那种方式看着她了。好像你的生命之火都快被她熄灭，好像你用全部灵魂渴求她的垂怜。大家都为你们的爱鼓掌，你悲伤得让我都快哭了……”
“那是剧照！”安德烈哭笑不得“蒂蒂你还好吗，你又不是没演过奥涅金！”
“我不管。”塔蒂雅娜嘟囔“舞台上也是需要动情的啊，我都没见过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种失魂落魄的心碎、绝望和爱太惊艳了，任谁都无法抗拒。谁看到这种眼神都想抱他，把最好的东西堆到他面前宠着。塔蒂雅娜就是吃醋。
安德烈一愣，轻笑：“你确定没见过吗？哈尔施塔特的时候，肯尼迪机场的时候……”
塔蒂雅娜迅速捧住他的脸亲上去。然后靠到他怀里，渐渐用力抱紧，好半天小声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安德烈低头贴着她的头发“其实后来，每次遇到这种情节，我想的都是当时离开你的样子。每一个这种眼神，我看的人都是你。你不会真因为那张照片不高兴了吧？我…”
“没有，真的没有，对不起。”塔蒂雅娜打断他，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次“本来只是想开玩笑，我没想到…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也永远不会再经历那种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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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圣诞节，是他们心里很多年中最温暖幸福的一个。塔蒂雅娜当天晚上就出院了，奥尔加和伊万早把家里布置得宛如童话。雪花再次飘起来，中央公园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大都会博物馆门前壮观的石阶在灯光晕染下美得无法形容。艾伦、玛丽娅和斯维特兰娜忙着折腾圣诞树，德米特里和奥尔加在厨房里，伊万把自己关在书房说他有一份十万火急的文件要看。
凯瑟琳倚在窗边，奶黄色的厚重窗帘蹭着她的脸。在她脚下便是著名的第五大道，连树枝上的缎带都充满了精致而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息。尼古拉终于回复了她的短信，说他明年会来ABT做常任客座首席，说希望她喜欢他的礼物，还有，说他很想她。
凯瑟琳把手机捧在胸前，额头抵着窗户，感谢了她能想到的所有神祗。
她跳跃着舞步回到沙发边，薇拉在摆弄长颈水晶瓶里的花。凯瑟琳四下环顾：“诶，那两位呢？”
薇拉好奇地看她一眼：“早就消失啦，你没注意到？一进门就带着叶芙根妮亚回房间了。让他们安静一下吧，坦尼娅肯定也累了。”
“不好意思。”凯瑟琳做个鬼脸“刚才我没注意。”
她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用手捂住脸，偷偷笑起来。她抑制不住地笑了很久，终于轻快地站起身，哼着歌走向厨房，准备给新晋父母做一道她最拿手的大菜。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叶芙根妮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