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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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 俄罗斯圣彼得堡 瓦岗诺娃芭蕾学校
时值东正教圣诞节，午夜时晶莹的天幕上镶嵌着点点繁星，精致凝重的古老城市似乎重新回到了三百年前，她最美的年代。
夜色下一月的圣彼得堡诗意而温柔，教堂尖顶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间若隐若现，复古雕花的锻铁路灯给银装素裹的小径蒙上一层迷离色彩。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庄重雄浑的钟声，一下下回响在这片广袤而寒冷的土地上空，飘扬过月光下宛如银色缎带的涅瓦河，飘扬过金雕玉刻的宫殿、博物馆和花园，飘扬进这所享誉世界的顶级芭蕾学校。
漫天匝地的冰雪在路灯和星月的照射下亮得刺目，这晶莹闪烁的光芒笼罩着窗边一个美如油画的年轻女孩，把她纤细优雅的身段勾勒成雕塑。丝缎般光润柔软的酒红色长发软软地依偎着她细腻精美的脸庞，温婉含情的漂亮双眸仿佛想要看到万里之遥那个国度里的那人。白皙光滑的手指在水汽蒙结的玻璃窗上无意识地写着一个名字，Андре，Андре，一遍又一遍。
骤然响起的钟声惊扰了沉思中的她，摇摇头赶走满脑子对某个人和某个地方的魂牵梦绕，回身看向正趴在地上压胯的斯维特兰娜：“11点了吗，季玛怎么还没来。”
“谁知道呢。”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转转眼珠“大概是…”
就在此刻寝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跟着是一个压低音量的清朗好听的男声:“姑娘们，是我。”
“季玛！”斯维特兰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把她男朋友拖进来:“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被老女人抓住了呢。”
德米特里笑着亲亲她：“怎么可能呢。我没遇到你们恶心的宿管，只是看到有人在走廊上说话就等了一下。”
斯维特兰娜终于放下心来，推着德米特里往寝室内部走去。塔蒂雅娜微笑着从窗边走来，依次凑上双颊让德米特里亲吻：“圣诞快乐，亲爱的。”
“圣诞快乐～”
三个人围着圣诞树坐下来，斯维特兰娜顺势靠到德米特里肩上蹭蹭，然后转向塔蒂雅娜:“坦尼娅，你真的拿定主意了吗？一定要毕业以后去申请ABT？”
ABT，美国芭蕾舞剧院的缩写。她是芭蕾艺术的顶级殿堂，美国国宝级的艺术团体，不论是在演员的质量、保留剧目的数量、指导者的实力还是在美轮美奂的剧场、雄厚的资金支持等各方面上都遥遥领先于世，只有极少数几个舞团可与之抗衡。成立至今，ABT为这个世界培养造就了大批令后人高山仰止的伟大芭蕾舞艺术家，比如巴尔什尼科夫，阿隆索，玛卡洛娃，以及如今那位年仅24岁、在世界范围内激起了人们极大热爱的年轻首席，安德烈·沃洛索夫。
而塔蒂雅娜身处的瓦岗诺娃芭蕾学校附属于鼎鼎大名的马林斯基芭蕾舞团，每年马林斯基都会从瓦岗诺娃挑出一批最优秀的毕业生加入舞团。马林斯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团之一，各方面都与ABT不相上下，塔蒂雅娜又有足够的实力和把握能进入马林斯基。这种情况下，她何必离开自己生长的故土，熟悉的亲朋，远渡重洋去那个地球另一边的陌生国度呢。
“当然要去。”塔蒂雅娜微微一笑，温柔的眼睛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纤弱的身躯里散发出一股子倔强，仿佛已经准备好与整个世界的反对相抗衡“你们知道的，从我十一岁进入这个学校起，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更靠近美国芭蕾舞剧院，能更接近安德烈。”
仅仅只是说出这几个字，塔蒂雅娜的眉眼间就渐渐缠绕上缠绵缱绻的情意，越发美得不似人间气象。
斯维特兰娜和德米特里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巴兰钦逝世很久了，努里耶夫也已告别舞台，芭蕾世界的重心又对女演员有了绝对化的倾斜。就在这时，安德烈·沃洛索夫横空出世，以近乎完美的身体条件，无可挑剔的干净动作，融化人心的抒情技巧满足了人们对一位男性舞者的伟大的全部定义。
他生于俄罗斯长于俄罗斯，毕业于著名的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学校，却在17岁那年不顾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和马林斯基芭蕾舞团的争相邀约而直接以首席身份加盟美国芭蕾舞剧院，一时间在整个芭蕾舞界激起轩然大波。人们纷纷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天才能令这三家向来苛刻挑剔的顶级舞团一见倾心，重视至此？他值得这样的特殊待遇吗？而对此，白发苍苍的ABT团长永远微微一笑，说，我们等着瞧吧，芭蕾的未来一定会因为这个男孩而改变。
他没有说错，仅仅六个月之后，安德烈就因为努里耶夫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罗密欧一角而一跳成名，让所有的不屑与反对全都烟消云散。纽约的观众向来奔放热情，看到演员对角色动作的精彩演绎就毫不吝啬他们的掌声与欢呼，看到不标准的动作也会无情地喝倒彩。而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夜晚，现场气氛已经不能用热烈来形容了，几乎爆棚的尖叫喝彩，不下百次的疯狂掌声，很久之后老团长才偷偷透露说，当时就连有足够心理准备的他也被那种近乎流行巨星开演唱会的狂热气氛吓得不轻。
努里耶夫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本就更偏重对男演员的刻画，要求男演员有极高的技巧与能力，剧中几段打斗戏更是将男子的阳刚之气发挥到了极致。剧院之所以选择这个版本就是因为他们坚信安德烈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喜马拉雅山般困难”的角色，而当晚安德烈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对他的最好预期。
结束时舞台上已是堆满了鲜花，所有人以一种整齐划一的节奏集体起立鼓掌，安德烈与舞伴返场谢幕十余次。按照传统男演员谢幕时应后退三步，让女演员一个人接受所有的掌声。可是在这个疯狂的夜晚里，人们疯狂地尖叫着安德烈的名字，让他不得不走到舞台的最前端，一次次眼含热泪地鞠躬致意。
从那天起，“沃洛索夫风暴”就席卷了整个世界，无数评论家激动地将他称为“下一个努里耶夫”，“尼金斯基再世”，因为他的舞蹈可以调动起人们心底的全部情感，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难言的魔力。也是从那一天起，他沦陷了塔蒂雅娜的心。
她将关于他的所有报道倒背如流，将他主演的所有舞剧视频烂熟于心，他甚至渐渐成为了她的信仰。数不清多少个日夜，当她感觉自己累得再也跳不动，痛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时，都是安德烈支撑着她挺过来的。她是那么迫切得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屋檐下的空气，在同一个旋律的伴奏下练早功。甚至，如果可能的话，她想站在他身边跳舞，让他把她托举到世界之巅。
斯维特兰娜的声音把塔蒂雅娜拉回现实。“我投降。”斯维特兰娜举起双手“如果这真的是你最大的梦想，那就去追吧，只要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切时你不会后悔就好。”
“绝对不会！”塔蒂雅娜兴奋地叫道，扑过去抱住斯维特兰娜“亲爱的你最好了！我就知道最后你肯定会支持我。”她的脸上满是突如其来的喜悦，然后又慢慢被失落的神色浸染“只是，你要和我们分开了…”德米特里也早就计划好毕业后回美国考ABT，这样就只剩斯维特兰娜留在俄罗斯了。
斯维特兰娜和德米特里对视一眼，她的眼睛由于强忍着的笑意而熠熠生辉:“我已经决定了，我也去竞争美国芭蕾舞剧院。”
“什么？！”塔蒂雅娜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我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我和他偷偷见面的时候。”斯维特兰娜微笑着看向德米特里，德米特里温柔得与她十指交握“他说得对，我们还年轻，不去闯荡简直是浪费青春。不管马林斯基和莫斯科大剧院有多好，我都不想把眼光仅仅局限在俄罗斯。我要接触其他国家的芭蕾文化，我想走向整个世界。”
“说得太好了！不就是离开亲人和祖国嘛，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家人团聚，怕什么。再说我们还有彼此，有你们的地方就有家。”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正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